
电话那头,母亲说,这几天村正逢迎一年一度的集会,巧遇了卖花的,又赶巧有芍药,就买了一棵花根回来,院子土壤不好,大不如从前旧房子的肥壤,种啥啥旺,干脆再去商店选了一个宽大的漏斗花纹花盆,自己培土,好种在里面,很是喜欢。
回想起,约已有十二年没近身过芍药花,长这么大,见过的花也不在少数,印象里最深的,却也仅此一种,唯那一棵,陪着我一起长的那棵,旺盛了可惊叹的年数。直到搬家后无暇顾及,等回头再去取时,已萎谢了。
带着些迷信的说法,一家人搬走,没人照料,花也没了再生的希望,于是自灭了。
养花,养猫,母亲都说不上在行。却都因了悉心照料,花长久不败,年年再开,年年枝粗叶厚的,猫也是体态富相,健硕年高,十几年神气依旧。
母亲还有个不成文的习惯,看书阅读。她文化水平并不高,初中读了一半,被重男轻女思想的姥爷半途退掉,跟着姥爷走南闯北,砍柴伐树,化工,工艺美术,铸件加工,样样学,年轻的女孩被改造成了无所不能的女汉子。告别了学校。
可她上学期间,数学一塌糊涂,语文偏偏专长,每每写作文,总能被老师当范文拿来念,给全班的同学听。她也是兴趣使然,一辈子始终没有忘记看书,识字不算高量,但只要有捧起书的机会,就翻上一翻,纯粹的读。直到我爱上看文最热烈的时候,平日阅读量依旧远不及她。她对于写作,说不出个河洛和面,但字从她眼底下过,能知道优劣,好的有多好,更好的和好的又差在哪里。
在淡水稀薄的岁月冲洗中,她就那么一点一点的保持着她钟爱的习惯,热爱着她的热爱,从没跟人提起,悄然坚持了很多年。
平凡的东西积攒下来,也能磨出光亮,幻化珍珠,熠熠生辉。
我们终有一天,也会从不惹尘埃的肉身,一点点经受风夜明月与浪沙打磨,吹炼,生出厚厚的茧子,再钙化变硬,长成坚硬的壳子,壳子里包裹着原身,原身蜕变得成熟与历练,不再系怒形于色,甚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再或参透人生,心如止水。鲜亮如珍珠。那时,我们便成了兼具肉身与法身的人。
总有一天,不再那么痴缠,为放不下的东西让路,任由他去。总有一天,脱离父母的手掌,开始独立,而后为人父母,去呵护父母和下一代;总有一天,你会听闻你曾经的他或她,拾获幸福,你会微微难过,又感欣慰;总有一天,你脱离纯真年代,开始学习世故,开始八面玲珑。偶尔,你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好是坏,该喜该悲,无从判别自己的情绪,只是想到,原来的我曾是这样。
我们总想变成闪烁夺目的珍珠,
珍珠?为什么不问问做珍珠的代价?
(20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