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里,她从未忘记过那一晚。
彼时蔡府座无虚席,多少才子佳人仰慕蔡邕的文识和人品为他祝寿。父亲消去了他修史的严谨与矜持,开怀的笑溢于那个月光敞亮的夏夜。她简简单单的立于一侧,挂着淡淡的笑,不时为几位座上宾敬上一盏佳酿,余下的便是恰到好处的沉默。
夜深人静她开始拨弄那把瑶琴,映着萤火虫浅浅唱半句“愿得一人心”,不浓不淡的夜光洒在瑶琴上,洒在她的脸上,也洒在他的一身长袍上。
“姑娘真是绝世佳人。”曹操迎着她略微惊讶的目光走出,微笑道,“既然如此,曹某为姑娘题词怎样?”
文姬有些小小的慌张——毕竟她对眼前这个男人不甚了解,只知他是父亲的学生,在京城中做的不知何处的将军。
恍惚间那人便来到她的面前,月光恰到好处的泄下,映着他的簪起的黑发和英俊的眉目。大家闺秀岂曾和男人如此亲密,蔡琰的心砰砰敲打着胸膛。他却自顾自的提起石桌上的笔,眼神从文姬身上移到了纸上。
落笔似龙啸,这是文姬对这个人书法的第一印象。
刚刚的不安感竟在这人到来后冰雪消融般褪去,她只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那苍劲有力的隶书在纸上扎根生长,仿佛风流倜傥的少年稳重老成的谈论着天下大势。
“驾六龙,乘风而行。”
光影勾勒出他的侧脸。
“行四海,路上之八邦。”
文姬有些入神了,那诗句带着她徜徉于万古仙境,仙境里除了无可比拟的云海还有描摹这一切的人。河水尽,不东流。解愁腹,饮玉浆,与君乘云游四海,蓬莱山外谒仙人……
“咳咳。”
突然出现的蔡邕一声尴尬的咳嗽结束了这微妙的氛围。
曹操立即起身拱手道一声“老师”,仿佛刚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孟德,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你帮我送客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蔡邕清了请嗓子,声音柔和了许多。
“是。”曹操躬身笑道,侧身冲文姬笑了笑,“琰儿姑娘,再会。”随即作揖转身离去,舞动的长袍竟涤荡起文姬心中一种别样的感情。
蔡邕半响无言,盯着自己女儿清澈如水的眸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缓缓叹道,
“我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了天下,仅此而已。”
身旁的文姬凝视着远去的挺拔背影,父亲的话未听进半字。
他……是除父亲外唯一一个唤她“琰儿”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