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刹海的金丝胡同中，隐着一皮影戏班，说来也非什么稀奇玩意儿，古往今来的戏剧道尽，不过是翻来覆去那么几本。是以人们看的，是这皮影的趣儿，与操纵影人的巧思。故事虽是相同，然不同的人讲，便有不同的味道。】
【我看戏，不喜在雅间，反愿意坐在台底下，与众人一起喝彩。当然，也是要在前几排座的。】
【斜靠着椅背，红酥闲闲搁在茶盏之上，明眸向台上白幕。一出戏已毕，间歇时刻，候那乐起，待皮影复回。】
【波光流转，不经意瞥至身侧座位，尚空着。】

【好时，惊了春的雨。一连几日，终是初霁，已然浑噩地度了几日。戏楼唱的是出雅剧，只可惜我的心思全然不在此上，流连处，又往朝金丝胡同去。早前听闻皮影班的名声，可我尚未来得及一探究竟。】
【既来，也知好戏已开场。逢间歇休场时刻赶了趟儿，好在未错过后面的精彩。座位两三零星地空着，站在往雅间去的阶梯上，又觉需在前排看才有趣。遂目光一寻，锁在前排稍偏的位置上。好戏等着开锣，便匆匆前去。】
【是位好看的姑娘。朝她一笑，再开口询道】此处可有人？

【须臾，闻鼓声作响，白幕留影，正是整装待发——】
【我恰在此时，聆得一声鹂音。微抬了螓首，轻轻一摇，声儿柔。】您坐罢。【再观人眉山青黛、眸波水色，行来绰约之风姿，一时心摄魂荡。】
【我观戏，不喜无头无尾，最好是一出即毕，是以不免多话了一句。】您是有事耽搁了？前头已戏过了大半呢。

【娘子轻语，正为这出白幕缀上泠音，我本晚来客，无奈叨扰一出戏，待聆其肯定，遂低了身，往旁空位一坐。】
【戏中歇而尚未开，又或是已将将错过几许，既无前面的念白，又未迎来尾声，无头无尾，倒叫人生出几分无奈来。再聆柔声，似春风拂来，荡漾心间】
哎，前头去了戏楼，实在是不过瘾。【梨园唱曲，多的是悲喜，而我实是更偏爱小小投影，平添几分神秘，又处处透着惊喜】今儿演的是哪出？

【得了娇客之莺声，鲛绡一拂木椅，身侧即有香风迎来。】
您从戏楼来呀——【我也喜听梨园，古今事、男女情，素来便能抓人耳朵。】不知今儿个唱的是什么？【这话音方落，便闻着她也相询此话，翠蛾一挑，缓笑了开来。】这一出呀，是《青云剑》。
【话不过几句，那幕上人已操矛戟，一时风云变色，鼓声阵阵，直叫人不能挪眼。】

【才将询了戏目，只闻她泠泠一言，笑容曼上】可巧。【云间袅袅，鸦睫垂下】今儿唱的是《长生殿》——
【尾音还未落尽，只见台上一声响，瞬间被幕上吸引了去。戈剑想对，风起四方，精彩至极，直叫人不舍挪开眼，直到云烟淡去】我方才来，竟欣赏到如此精彩的一幕，与方才真是全然不同的感受呀。

【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偷得浮生半日闲时，也好听戏，先前家中曲苑桥上归人尚在，我是其中常客。戏文写尽人间事，其中悲欢离合，我当看客走过，亦作黄粱梦一场。】
【思绪不过飘去片刻，随即由台上皮影叫回，沉浸其中，全场静默无语，唯闻鼓乐齐鸣，震人心魂。】
【待得一出毕，聆得旁侧妙音，笑道。】《长生殿 》重在情义，《青云剑》则重庙堂之事，自然不同。【满座瞧去，多是男儿，遂添。】怪道今日座下皆是须眉了。

【犹记初听长生殿时，我颇为羡慕此间情义，可时过境迁，再细细品味时，竟多了几分道不明悲的意味，何以帝王与妃，聚约蓬莱——】
【幕影重重，只余震慑人心的声响，全然地一扫前的悲，心也随着戏的高潮迭起而起伏着，全场鸦雀无声，只在幕影落下时响起的掌声】
【春风递】虽是各有千秋，但都精彩极了。【聆她一句，顾四周，却是笑道】可姑娘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得伊人一句赞，叫我笑颜逐开，蝉鬓上坠下的珠玉轻轻一荡，谦道。】不过看一出戏罢了，哪里当得此言。【我是闺阁女子，生于缠绵缱绻的金陵，长于礼仪诗书的教诲，添的也是几分文骨。】
【戏落散场，相逢则为缘，将自己的名儿递出。】我是金陵贺氏，唤作还君，不知您芳名？【妙目一转，水波盈盈向她处。】

【眼波一递，正对上她的目光，心中由衷地叹上一句倾城佳人，再聆其后语，倒叫人更是欢喜几分】
原是贺姑娘——是我失礼。【目光流连，我虽不甚了解他处名门，却也于此间可窥探一斑。笑容漾开，遂也递上名】白禅氏，名唤步蘅。姑娘若不弃，唤一句阿蘅更是极好。
【相逢即是缘，更何况这样一位难得可谈的妙人。戏台落幕，宾客相继离席，我与她相约下回，复才作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