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广盛林,男,42岁。丧偶。辽氏漠军中校,原隶属于第六大漠巡逻队,初期指挥一支由远-6乙“跑卫”组成的车队,后来指挥新式远-8“四分卫”车队,取得卓越成绩,迅速晋升。后因丧子丧偶一事受到重大打击,组织上考虑到他的精神状况,决定让他以休养为主,不再提拔。
“盛林,你还是太钻牛角尖了。真是人如其名,木头脑袋。但这次非同小可,你可一定要再好好想想。”
但是盛林却没正眼去看老同学关切的目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他一仰头,一盅烈火随机沿着他的喉咙蜿蜒而下;流入心里,映入眼中。
“别那么着急嘛,酒也是,这次的事情也是。”老友说着,却又顺手给他倒满:“你还是动不动就竖毛。这样怎么行?这次的事情,上面多半是要让你当炮灰,去趟地雷。那些老东西一贯看不惯你——我知道你更看不惯他们,但你怎么能让他们得逞呢?”
“笑话!”盛林接过酒杯,又一饮而尽。他本想接着说话,却被烈酒冲得好一番皱眉咧嘴,过了一会才缓过来:“说得就好像我还想理那些窝囊废一样。七年前我就被当了炮灰了,现在也不怕多炸一次。我这次坚决要去,这事儿和部队无关,主要是因为水网那群人反对。”
老同学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其中还稍微带着一点惊恐。
七年前,就在辽广盛林的部队生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那不常能回的家里却出了件可怕的事。他十三岁的孩子在学校里突然出事死亡。社会上知道的版本是“两个孩子在屋顶打架后不慎掉落”,但是他自己坚持相信的版本则是自己的儿子不仅被对方失手打死,而且为了伪装现场还被从楼上扔下去一次。
即使辽广盛林动用了他当时那个军衔所能动用的全部部队关系,依然比不上万户水网的董事长,也就是那个小杀人犯的大爷,所争得的法律力量多。幸亏这还不是他亲生的,否则没准反咬一口还要连坐呢。在这个日益沙漠化的星球上,水源就是这么有力的东西。
他的妻子在败诉当天就几乎疯了,然后在连续几周收到跟踪恐吓邮件之后就真的疯了。之后她就越来越憔悴,五个月后数症并发而死。直到死前她都一直在极度恐慌中,总是看见鬼影对她纠缠不放。
辽广盛林自己也在发疯的边缘。这是多么的讽刺啊,他作为一个保家卫国的军人,不仅任何一个危难之中的亲人都保护不了,而且真有战乱的话,他居然还不得不遵守命令去保护那些吃人魔鬼的安危。甚至岂止安危,他还得拼命去保护这些人所有奢侈的一举一动。保护他们早上起来淋浴的享受,保护他们晚上睡前随口吐掉的漱口水,保卫他们发放配给水换来的高额收入,保卫他们挥霍这些巨款的每一个瞬间。他甚至还得在这些人的小屁崽子祸害其他家孩子的时候,也保护这些混账东西!
经过多位老战友的不懈努力,辽广盛林自己才没有受到太多波及。极度困苦的处境并没有影响他在任务中的发挥。倒不如说,这才是他治疗自己的方法。自从家破人亡之后,他对于生态城就再也没有了留恋。他喜欢去沙漠,去一望无际的沙丘之中,他在那里能获得一点点宁静,因为那里没有水。沙漠也是他唯一能让自己正常补充水分的地方,因为那是任务需要——在生态城里“休息”时,他宁可多喝烈酒,少喝水。
他现在已经几乎把沙漠当成了自己的院子,把他那辆“四分卫”当成了自己的家。虽然他已经把巡逻任务当作日常生活里的必须事项,但说实话,他其实已经是一个不愿问世事,不愿出家门的隐士,甚至不妨直言不讳称之为病人了。从那之后,他的军衔也从来没有再晋升过。当然,他那样的病人甚至注意不到这件事。
所有人都认为他的一生就会这样下去,最后不知葬身在沙漠的什么地方——反正对于沙漠和他来说这都不是什么问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这个转机正是破阵计划的提出。这个牵扯到北回归线各大国族的计划,最初还是从辽国开始的。从辽广盛林极其偶然地听闻来的那些残破信息来看,是辽国送去楚国发射的那枚卫星——这还是因为他参与过外围护卫,才有印象的——发现了什么东西。除此之外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他本来也根本不关心这件事;但是很快,水网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就开始高声、甚至于歇斯底里地反对这个计划,就好像有人烧了他们的尾巴毛一样。
这倒是让辽广盛林产生了强烈兴趣。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感觉燃起兴趣,感觉非常高兴。这些家伙的丑态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的、难以抑制的快乐和喜悦。相比之下,后来他听说这个计划也许能遏制沙漠化的时候,还是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眼下应该露出笑容的。
没想到复仇还能以这种方式出现吧,嗯?
他以为这件事情会很困难。他已经做好了变卖全部家当去托关系的准备,但是事情却出其意料地容易。(那些礼物被拒绝时的委婉态度已经证明了事情的发展和礼物毫无关联)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老朋友来送行的时候忍不住点破,他都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他不需要报酬甚至安全返回这种胡萝卜吊在眼前;他必须成功完成任务。只有成功完成任务才能把那些害人精从高高的宝座上拽下来。在眼下,在未来,在他的一辈子里,这是唯一重要的事;这就是唯一的事。
送别老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今天恰恰是阴云笼罩,天上反射着城市的灯光,映照着一片不安的橘黄色。虽然天上有云,但是旱季的云非常高,它们的雨落不到地面上。
我要把水拖到地上,我要把这些屯水而肥的人拖到地上。我甚至还要把他们拖到地下,不过那个看情况再说吧。
辽广盛林回到屋里,锁好了防沙门窗,又独自喝了几杯。他今晚一定要睡得安稳一些,明天中午他就要去氏族联合的任务培训机构报道了。
辽广盛林,男,42岁。丧偶。辽氏漠军中校,原隶属于第六大漠巡逻队,初期指挥一支由远-6乙“跑卫”组成的车队,后来指挥新式远-8“四分卫”车队,取得卓越成绩。长期执行沙漠巡航任务,表现稳定,发挥出色。熟悉多功能沙漠作战平台在各情况下的战术要领,了解并能够妥善发挥相应设备的战术功能。为人忠诚可靠,久经考验,不为任何诱惑所动。现接受我军命令,指挥权已全权移交给氏族联合军事机构。将随相应设备(远-8两辆、奔-15一辆,以及全部相应配套更换部件和维护设施各两套)以及相应机组人员、维护人员一同到达,并承担本任务现场指挥官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