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重楼临风剑心起碧波 曼陀飘香醉梦见彩虹
张如梦已走远了,独孤剑站起身来,望着窗外沉吟:莫非方勉真的心中有鬼?师傅说他最佩服方勉,说他是当世的真英雄真豪杰,师傅怎么会看错人呢?
他心中思忖得认真,也未曾留意在这得意酒楼上凭栏远望,竟可将临安的重楼高阁尽收眼底,偏安一隅的都城却在江南的烟花中兀自繁华。楼宇掩映的巷陌中盛开着簇簇桃李,疏落棋布的清池水迎风泛起阵阵涟漪。更未曾发觉身后的楼梯上,一个绿衣少女正鬼鬼祟祟地走上楼来,快到他身后时还禁不住捂嘴莞尔,似有了不得的阴谋得了逞一般欢喜。
陡然间,肩头被人一拍,将独孤剑从沉思中惊醒。耳畔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哥哥,你又喝了多少酒了?到了临安怎么不回家看我?”
独孤剑转过身来,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漂亮的绿衣女孩站在他前面,约莫十六岁上下,容貌明艳动人。此时窗外清风吹送,她发间的绿色流苏飘摇荡漾,更显活泼灵动,难怪人言“道家崇紫色,释门尚姜黄,才子香红佳人绿”。同时,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已沁入他的心间。
独孤剑一时愣住,却看见眼前人的神情也起了变化,只见她勾起的嘴角迅速落下去,从一转身的娇俏精灵变为窘迫羞赧,双颊也飞上了两片红晕,“啊?!你、你……你怎么不是我哥哥?”
独孤剑明白过来:“你把我当成了你哥哥?”
绿衣女孩认真解释:“我哥哥经常在这个地方喝酒,从背后看你们俩的样子差不多,所以我才误以为你是他……”
独孤剑笑道:“我要是真有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妹妹,那就太好了。”
绿衣女孩一怔,脸红道:“实在对不起,我……我没有打痛你吧?”
独孤剑双手齐摇:“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的。”
绿衣女孩问:“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人在此喝酒?年龄、样子都和你差不多。”
独孤剑狐疑问:“你说的是张公子?”
绿衣女孩面露喜色:“他说他姓张?”
独孤剑道:“他叫张如梦。”
绿衣女孩大喜笑道:“那就是我哥哥!”
独孤剑暗道:原来她姓张……面上却略带憾意,“是吗?可惜他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绿衣女孩问:“他没说去哪儿吗?”
独孤剑道:“这倒没有,不过他说有要事要办……”
绿衣女孩眨了眨眼睛:“看来你们俩很投机,还谈了很久,是吗?”
独孤剑道:“岂只是投机,我们还结伙和人打了一架呢!”
绿衣女孩眼神一亮,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太好玩啦!”随即颇有些失望之意,“我要是早来一点就好了,可惜……可惜……”
独孤剑认真道:“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一定提前告诉你……”
绿衣女孩仿佛想起平日里父亲的教导,一个女孩子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儿,不准整日价胡闹,失了体统。便俏脸一红,只是应声道:“嗯……我要走啦……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就走。
独孤剑一时未回过神来,口中也只是喃喃:“……后会有……”“期”字未说出口,少女的身影已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不见。
独孤剑呆呆地望着楼梯口出神,忽然楼下传来喧闹之声:“采花贼,采花贼!”
独孤剑心中似有所动,惊道:“不好!”
待得飞奔下楼,却见酒楼老板指着门口方向向众人道:“那个绿衣姑娘给采花贼抓走了!”
桌上一酒客道:“青天白日就有强人出没,这年月真是……”
另一酒客道:“不知是谁家的女儿,又被糟蹋了一个,唉……”
店小二似也亲眼看到了刚才的惊魂一幕,仍望着门口发神:“好漂亮的女孩。唉,这世道……”
门口又有一个目击者似也是武林中人:“那女孩刚到门口,一黑衣人从天而降,眨眼间两人就不见了。那人功夫了得,竟不象寻常黑道上的人物。”
另一人道:“凭我这三脚猫功夫,连那采花大盗是怎样抓人的都没看清,更不用说去追杀他了。”
独孤剑冲出酒楼,来到大街上,他心中焦急,忙拉着旁人相询,可临安城大街上人流何其嚣嚷,连问了几人却一无头绪,只能四下远望着,希望在人群中找到采花贼的痕迹。这时却被一个衣衫破烂,而眉目清秀的小叫化子挡住了视线。
“我是小叫化小雷,嘿嘿,你是在找一位穿绿衣服的姑娘吧?”
独孤剑喜道:“不错,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看见采花贼了?”
小雷得意道:“哈哈,没有什么东西躲得过我小叫化的眼睛。”
独孤剑急急问道:“采花贼把那位姑娘怎么啦?他去了哪里?”
小雷可怜兮兮道:“小叫化几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一饿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独孤剑心下了然,道:“这儿有点散银子,你去买几个包子吃吧。”
小雷笑嘻嘻道:“大哥你真好,我一看到银子就想起来了,采花贼带着那个穿绿色衣服的漂亮大姐姐往……”说着,小雷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这么告诉你好象又没有意思,干脆我打个谜语你猜算了,好好听着:‘春天五人去爬山,爬了一山又一山。’——采花贼就是去了我说的那个地方所在的方向。”
独孤剑笑道:“谢谢小兄弟,幸好你作谜的水平很稀松,要不我就惨了。”
小雷叫道:“哇!气煞我也!你居然说我的谜语水平稀松?本来我是准备看在银子的份上告诉你出城的方法的,现在我是不会说了。”
“春天五人去爬山,爬了一山又一山。”——春字拆开是三、人、日,天字开拆为二、人。合起来共有五人,五人去后只剩下一个日字。爬了一山又一山乃是一个出字。两句合起来为日出,指的即是东方。这个简单的谜题当然没能难倒独孤剑,但听小雷说到出城的方法,难倒临安城东门此际并不能随意出入?心中狐疑,面上却陪着笑:“小兄弟,多有得罪,不知怎样才能出城?”
小雷道:“哼!你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除非你猜出我的这个字谜,听着: “‘伍子胥财宝丢光,孙仲谋痛失江山。两个人结成伴当,直吵得地覆天翻。’¬”说着,朝独孤剑挑衅道,“怎么样,水平如何?”
独孤剑故作皱眉状:“果然好谜,简直可以上书了。小兄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出的谜语这么高深,在下实在是猜它不出来。”
小雷翻了个白眼道:“谅你也猜不出来,这谜语是我听一个翰林大学士说的,你要是猜得出来,就可以开馆做先生了,还用得着背一把破剑去江湖中混?小叫花还要四方云游讨生活呢,你别烦我了。”说着揣好了银子,径自走开。
独孤剑看着小叫化远去,心道,这小兄弟看起来怪怪的,说的话却不像是在骗人。
伍子胥财宝丢光——伍子胥又名伍员,员字丢了贝,乃是口字。孙仲谋痛失江山——孙权乃吴国君主,吴去天也为口字,两字相合应为一个吕字。难不成守城的主将姓吕?
独孤剑一番打听之后, 探查到临安守城主将果然姓吕,名叫吕文才,最爱在城北的如意赌坊赌钱。
赌坊匾额上悬着个大大的“赌”字,一旁还印着个巨大的金色元宝。独孤剑正待走进,却见里面猛地扔出一个人来,差点和他迎面撞上。那人被推得不轻,直退到街道中央打了一跌,只见那人站起来哀声道:“再让我赌一局吧,我一定能回本!这次一定可以……”说到最后,却不由哭了出来,长叹一声,怅怅然远去了。
独孤剑看在眼里,只觉可悲可恨又可怜,也不去管他,径自走进赌馆。赌馆里氛围有异,只见外间赌客们都停下了动作,看向最里面的一个全副披挂的军爷。那人似乎输红了眼,旁的人又十分小心,场面十分紧张。
人群中有一个赌客向人说嘴:“吕文才是侍卫司的一个什么将军,他是秦大人的老婆的弟弟的姨妈的堂弟的表侄子,和秦大人也算是个亲戚。乃是个超级大赌鬼,听说他曾经连老婆都输过。整日价的在赌场里泡着,这种人怎么带兵打仗?看看人家岳元帅和韩元帅……”
独孤剑也不听他说完,径自走上前去,站在吕文才面前。
吕文才被人挡住视线,颇有些恼怒,却以为是一旁掺茶的小厮,骂道:“你这***在老子面前晃来晃去,是不是想和老子赌一盘?”
独孤剑道:“赌博我没兴趣,只想找你借出门的令牌一用。”
吕文才明白过来,这才将眼神从赌桌上收回,认真打量起独孤剑:“好大的口气,哼,我看你小子是找死!”
独孤剑拔剑出鞘道:“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一众赌徒见状四散逃开:“哎呀,官兵要抓人啦,快跑啊!”
吕文才果然是个武将,武功比那姓路的好多了,不过即使这样,也没有费独孤剑太多事情,他救人心切,一上来便使上衡山派克敌制胜的武功招式,很快便将剑锋夹在吕文才脖子上。
吕文才却无惧色:“小子,胆敢殴打朝廷命官,分明是不想活了。”
独孤剑凑近道:“打还是轻的,象你这种混帐东西,杀了也不过分。”
吕文才怒道:“你敢!我可是秦相爷的亲戚,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让你……”
独孤剑轻蔑冷笑:“哈哈!刚才我动了你多少根毫毛你知道吗?要不要再动几百根给你瞧瞧?”
吕文才一口强撑的气便泄了,刚才色厉内荏的样子荡然无存:“别……别动手,英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独孤剑早已不耐:“快把出城的令牌拿来使使!”
吕文才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英雄别打我就成。”
独孤剑作势欲打:“还不快点!”
吕文才慌地双手递上自己的东门令牌:“好、好,令牌给你。”
独孤剑拿着令牌出城,一路果然畅通无阻,城门守卫更是巴结道:“为避免金国奸细混进城,没有吕将军的令牌,一般人是不可以通行的。当然,少侠您可以随意出入。”
因为临安东门关闭,平日没有行人,一出城来,四下陡然冷清下来。却见道旁有一卖鱼人,走上前去,还未开口,便听那人道:“连青天白日也有强抢民女的……唉,生逢乱世!”
独孤剑心道,那采花贼果然是出了东门而去,便问:“老伯,那些人往那里去了?”
卖鱼人道:“那几个黑衣人像是往东面渔村方向去了。”
独孤剑抱剑拱手:“多谢!”
独孤剑展开轻功,奋步前行,半日光景已经到了东海边的渔村。海上氤氲四起,岸边波光粼粼,岸上只有一个渔夫在补网:“刚才有两个灰衣人带着一个绿衣少女,驾船去碧霞岛了。”
独孤剑问:“老伯,能否租条船上碧霞岛一趟?”
渔夫摇头:“这么大的雾,很难啊。只有老王才有这本事。”
独孤剑问:“老王是谁?”
渔夫一指北边:“前面房子里的老汉,刚出海回来。不过他的怪脾气谁都知道,一天只出海一次。去找找他吧。”
独孤剑朝北边又走了一段路,却见一只船上站着个年轻人,想了一想,没忍住问道:“这位仁兄,可否带我上碧霞岛一趟?
年轻的船夫说:“碧霞岛?!那可是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嘿嘿,我浪里白条虽然厌世,可不厌生哪。”
独孤剑恳求道:“我的一位朋友深陷险境,我赶着去救人!”
浪里白条想了想,道:“这样的话……如果有十两银子,又另当别论了。”
独孤剑扔过去一锭银翘宝:“这有十两银子,我们此刻就启程去碧霞岛吧。”
浪里白条咬了咬银子,笑道:“银子么,我收下了,至于碧霞岛么……那个鬼地方,我可不去!嘿嘿,所谓人无横财不富,兄弟别怨我,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再见!”说完竟自后仰倒下,一个猛子扎进海里不见了
独孤剑怒道:“你!”渔夫已告诉他只有“老王”可出海救人,但他心中记挂张姑娘安危,只想着或许能找到其他办法,现下看浪里白条这个骗子的情形,更认定渔夫的说法没错。当下也不以那十两银子为意,只顾快快朝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