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 在麟游县常丰镇西边的一道塬上,有一个村庄一一朱家塬村,距常丰镇所在地常丰村约有五公里路程。朱家塬村是南北走向的一条较平坦的塬地,北高南低,北到北圪垯,南到堡子上,长约十里许,最宽处约有里半,窄处也有300米,东,西,南三面皆大沟,只有北面一路向高至页岭与306省道相接。在堡子村南边的沟底,有一个叫前园子的地方,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沟里有一小河,时而欢腾,时而寂静地向东流去。河对面的半山坡被叫做陈家坡的地方,住着一户武功藉的申姓人家,我们两家彼此照应,成了最好的邻居。 时光荏苒,眼看已过了上学的最隹年令,可我呢?仍在那大沟里玩的不亦乐乎,冬天玩雪,逮麻雀,夏天玩水,钓鱼,摸螃蟹。可那有什么办法呢?朱家塬没有学校,在很远的要翻几道大沟的史家庄有一所三年制的初小,没有伙伴,路又远,家里只好把我送回河南老家,一方面“换水”,一方面读书。就这样,在老家二年后的我于六十年代初又回到了麟游。这时家已搬到了堡子上,堡子上是一个很小的村庄,只有七户人家,都是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麟游这块神奇的土地,敞开她那博大的胸怀,佑护着无数的穷人度过难关。 回到麟游的我,就读于庙湾小学,学校距家有十华里,还要翻一道大沟,进校的头一年,我吃住在佛堂寺大队下属的北庄子村的申伯家。申伯,申姨待我如父母,既关心爱护,又严格要求。记得有一次放学回来,天下雨,衣服湿得透逶的,申姨家没有合适的衣的可换,就拿出她女儿的衣服让我换,我死活不穿,说那是女生衣服,尽管衣服不是花花绿绿的颜色。申姨无奈,只好让我光着屁股裹着被子坐在炕上,然后把我的湿衣服洗干净,点燃一堆柴禾,站在火堆旁把湿衣服慢慢烘干。红红的火苗映着申姨那端庄清瘦的脸庞,热气拂动着她头上那黑中带白的头发。这一幕被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酸酸的,热热的。那时不懂事,要是懂事,我会扑到她怀里,深情的叫声:妈妈。 还有一次,我爬到门前院子里一棵大椿树上,被一邻居看见,大声的向申姨喊“你家娃娃上树上了”,申姨立即从窑洞出来,朝着树上的我温气细语的说:“快下来,和**妹(申姨的女儿)抬水去”,从树上一下来,申姨立刻变了个人似的,一把抓住我,逮着屁股一顿狠打:“叫你上树,叫你上树”!打了半天,我觉着屁股不怎么疼,原来申姨的手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晚上我睡在申伯的脚头起,不安份的手摸着申伯那光溜溜的没有小腿的膝盖,申伯痒的嘿嘿直笑:“你这娃,咋这么淘气”。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从没见过申伯吹胡子瞪眼,发脾气,他总是笑眯眯的叼着他那好像永不离嘴的烟锅,友好地对待所有的人。 申伯少了一条腿的下肢,请人用柳木做了一条假肢。假肢的上端掏成臼窝状,两边的夹板与假肢连为一体,用时将膝盖放在假肢的臼窝里,用布条将夹板捆绑在大腿上,便可以行走了,只是那条假肢是硬的,不会弯曲。就这样,申伯照样上山打柴,挑水,下地干活。 文革时期,村里的造反派找到申伯,让交代“罪行”,交代腿是怎么回事。有一天,申姨翻越大沟来到我家,让我去给申伯写“交待材料”。这时我才知道有关申伯腿的故事。申伯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在陕西十八年馑时,全家外出逃难,父母、其兄饿死在逃难路上,其弟失散杳无音信。后来申伯到冯玉祥的部队当了兵,在1937年的对日作战中,参加了雁门关、忻口战役,与日军做战七昼夜,被日军炮弹炸断右腿,身负重伤,在国民党武汉陆军野战医院截肢。我给写材料时,看到过申伯的残疾证,上面记载着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何事负伤的详细记录,并盖有所属部队和医院的印章。申伯带材料和残疾证一并交给了大队,造反派以后再也没有找过申伯的麻烦。遗憾的是残疾证没有返还,说是弄丢了。 改革开放以后,党和国家落实政策,经多方努力,国家认定了申伯参加抗战的事实,每月给予一定的补助金,历史总算给了申伯一个公正的结论。 事情过去了多少年,申姨、申伯也走了多少年,可这些人,这些事像刻在了心灵深处,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