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天放下碗筷，事实上，双子一离开，他便已无心茶饭。
这些年来，他的心中早已无爱，当初选择了这个位置，也选择了断舍世俗的欲望。看到她自导自演的戏码，记忆翻江倒海的涌现，到底还是顾念从前那一点情分，选择了配合她，他也想看看，时越到底是想出哪一招。
“无天大人，你还是去看看双子姑娘吧。”一旁的圣女有些担忧地说道。
“不必。”说罢，无天起身，离开饭桌。

*******
湖水中，幽子挣扎了一阵，渐感无力，放弃的刹那，似乎、有那么一点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意识迷离中，恍惚听到有人“扑通”入水的声音。
“姑娘，醒醒！姑娘？”
幽子漂浮在半空中，看到她的身体躺在地上，一名少年正努力挤压她的胸腔，使她吐出湖水。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朴素。
好一会儿，幽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忽感悲意，看着眼下发生的一切。
为女子压出胸腔里的积水，却不见有苏醒的迹象，男孩忽然想起，爷爷曾经说过天珠峰峰脚有种草能救人性命，拾起背篓赶忙跑去找草。
见少年离开，幽子缓缓落到地上，跪在自己身体旁边，她能感觉到少年离开是去找什么救她了。从小听母亲说过人死后有中阴身，会离开肉体去往中阴界投胎。中阴身可以在人界停留七七四十九天，而一旦超过时限不肯离开将成孤魂野鬼。
她不知道这个好心的少年能否救活她，此刻生前的画面像电影回放一样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现，好的坏的、甜的苦的，有遗憾、有不满、更有不忍不舍……
时越，对不起……

*******
无天会走到天珠峰下的圣湖边，纯粹偶然。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双子的地方，那时她受了重伤，抓住他要他救她，不是祈求而是命令。
“我为什么要救你？”
“救我，我就嫁给你。”说完昏了过去。
无天冷笑，以为自己很有魅力么？却还是救了她。也给自己埋下了一笔抹不净的尘缘。
冷了冷眸色，望着雾气缭绕的湖面，无天运气腾空，准备回去。
却遇见这样一副画面——
圣湖边，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旁，坐着一具魂魄。无天稍一动念，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照常说，天珠圣地一般不会有人类进入，即便有人误入，也很快会被巡察的圣女清赶出去。像现在这种情况，即便他不理会，不多会儿也会有圣女前来处理。
真正吸引他的，是少女魂魄身散发的淡绿色光芒。
淡绿色光芒，代表疗愈能量，而他现在，是需要一位天生的疗愈师，来强化组织。虽然手下已经有一位圣女擅长疗愈术，但在未来愈发多变的战局里，一位是不够的。也许，可以收为己用。
这时圣女薏飞过来，也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无天大人。”她行礼道，准备上前去清理那人，被无天止住。
“大人是要？”
无天缓缓落地，走上前去。

*******
双子没有直接回魔域，转而向纯种人的领域而去。
反正、回去她那个哥哥也不见得会关心她。父母双亡以后，时越一直对她很严厉。父王偏向她，母妃偏向时越，从小父母之间敌对的状态就延续到他们身上，后来父王终归死在母妃手下。她不恨他们任何一方，在见到父王尸体的那一刻，只觉得反而是解脱。
其实她和时越有同样的感受，这样的成长环境，对于年少的两个孩子来说，根本不堪忍受，所以双子非常叛逆，有时候这种叛逆近乎极端。而时越，则造就了非常冷血黑暗的一面。
双子的记忆里，一直是跟时越一起长大，他的那些残忍暴躁她都见过。这种转变，是在她十岁那年。幼年时候他们都还纯真，却在中间时越消失过几年。她也就三五岁左右吧，那时时越七八岁，因为父母爆发的冲突，时越选择了离家出走。再回来，便是以这样黑暗的姿态面对一切。
原本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了，可是她遇到了无天，遇到了爱情……
走进一间酒吧，双子径直到吧台，坐下，“给我来你们这儿最烈的酒。”
酒保抬头看了一眼客人，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许是见惯了这样漂亮的女子独自来酒吧买醉，麻利地加冰倒酒，递到女子面前：“Cognac，干邑白兰地，绝对够烈！”
双子端起酒杯，将杯中琥珀色液体一仰而尽。
醇厚浓烈伴随着辛辣的刺激感，滑过喉咙，直抵胃部。
“再来一杯！”
“小姐，酒可不是这样喝的。”酒保道。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给对方倒上，毕竟顾客至上不是。
依旧一饮而尽。
将杯子放到酒保面前，“倒！”
此时双子的眼睛已经泛红，一半因为酒劲的刺激，更多是因为伤心。
酒保看了女子一眼，默默给她倒上，却因动作太慢，被女子一把夺去酒瓶，直接仰头灌下去。
他想制止已经来不及。
双子眼神迷离，一手指着酒瓶道：“这样的酒，给我来十瓶！”
“怎么？怕我付不起钱？”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双子瞪住他道。
酒保默默遵照吩咐，取出十瓶Cognac，放到双子面前。
他们这里，从来就不怕客人跑单。
事实上，双子确实没有钱，不过，她也从来不怕没有钱。

*******
幽子慢慢平静下来，坐在自己身体旁边，看着“自己”。
原来，我长这个模样。
还从来没有从第三者的角度这样审视过自己，这种感觉，微妙而怪异。那明明是你、却再也不是你了的感觉。由此审视从前种种，真希望、能再见他一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幽子想，那少年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抬头，却看到一副清冷的身影，白衣，白色面具。
心里吓了一跳。
“你……是？”不对，此刻自己已是魂魄身，他应当看不到自己才是。可他的目光，明明又不是盯着地上的“身体”。
“你……能看到我？”莫不是来抓她的鬼差无常之类，幽子猜测。
“跟我走。”男子开口，声音凉薄不带情感。
也许，真是中阴界的鬼差之类，看穿着，像是人们常说的白无常。只是，容貌有些出入。虽然男子戴了半张面具，另一半的脸却是俊美，丝毫没有传说中白无常的凶相。
幽子起身，对于这样的命运，其实她已经认了，只希望来世，平平淡淡，与时越，再无纠缠。
无天似乎没料到会如此顺利，敛眸盯着女子暗暗施术探测了一会儿，没觉出异常，俯身抱起女子的“肉体”，脚一蹬旋身飞空。
幽子有些意外，自古以来鬼差引渡只抓魂魄，什么时候，连肉体也一并带了？
跟上前去，才发现飞过来的还有位女子，衣饰圣洁，仿若仙女。对视一眼，那女子却似对她有所警惕。
“你……为何要把我的肉身也带着？”幽子问男子道。
男子未说话，他旁边的青衣女子回道：“自然是有用意。”
这白衣男子，似乎是挺有地位的人，也很寡淡冷漠。
许是见多了她这样一无所知的新魂。
幽子不再说话，只一路跟随。
穿过山林，不断向上，脚下掠过的是片片山石。
奇怪，中阴界不应该是属于地狱的范畴么？地狱不应该是往下么？向上升不应该是天堂么？难道是传闻有误？地狱只是在某个地方而非地底？
幽子就这样在满腹疑惑中被带往一座山峰好像半山腰的地方。
映入眼帘，是恢宏庄严的宫殿般的建筑，绿林茂密环绕，鸟啼嘤嘤，清圣如仙境。
这……是……中阴界？或者，是她的幻象么？
魂魄身，好像是有造幻的能力，眼前这两人，不会也是她幻想出来的吧……
进去后，白衣男子吩咐道：“带她去圣殿。”
“是。”青衣女子福身遵从。
男子便抱着幽子的肉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他是要去？”
“不该问的，就别多问。”青衣女子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幽子默默闭口。

独自在金色庄严的大殿等候，路上遇到过几位别的不同颜色服饰的女子，皆是美丽圣洁，看到幽子，表现出不同程度的诧异。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如果以人界的时间来算，该是有半个时辰，进来位粉衣女子，恭敬道：“请跟我来。”
幽子看了眼女子美丽的面容，相比青衣女子，这位柔和多了。
被带到一个房间，白衣男子已在房内。
“大人。”粉衣女子福了一身，便退出。
留下幽子默默伫立。
男子是背对着门的，转过身，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花盆对幽子道，“复活它。”
“什、什么？”幽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才注意到房内的圆木桌上放着一盆枯萎的植物。这个人，说话至于这么简洁么？多解释点会死么？复活它？她要怎么复活？
忽然白衣男子凑近她，目光清冷如同面上冰冷的银色面具，“照我说的做，用你的意念，想象这株植物重新冒出绿牙，想象你的手上、有能量光团注入这株植物，仅此即可。”
“可是……为什么？”男子天生自带的压迫感让幽子有些结巴。
“做完以后，我会跟你解释。”
幽子便照做了，虽然不明就里。
从感觉上来说，对方不似坏人，但也不像个好人。万一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对方，还不知道会怎样。

*******
纯种人领域，“来自天堂”酒吧，此刻灯红酒绿，声乐沸腾。
“美女，一个人喝酒啊？”
双子醉眼微醺看着前来搭讪的男人，中年，微胖，满面油光，冷笑了下。没有理会，依旧自斟自饮。
可那笑在男人看来，却分明是迷人的危险。看了眼满桌的空酒瓶，道：“怎么？被男朋友甩了？”说着在双子旁边坐下。
双子抬眼，因为醉意很浓，男人猥琐的面容显得有些恍惚，“你管的着吗？”
“不如，哥哥陪你喝两杯。”说着，男人的手搭到双子肩上。
双子冷笑了下，指着满桌的瓶子，道：“这些……”
男人以为是要他陪喝，很爽快的答应：“没问题！”
“帮我……买单。”
双子的后半句话让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权衡几秒，花些钱泡到这么正的妹子，似乎也不算亏，便一咬牙，将卡甩给酒保，“刷！”
“怎么样？小妹妹，让哥哥好好陪陪你。”说着男人的手便不安分地从双子肩上往下滑。
双子内心嫌恶，面上却笑道：“想泡我是吗？”
男人似乎没料想到对方如此直接，那笑容配上醉酒后的两颊绯红，宛若仙女，不禁吞了口口水，猥琐地笑道：“小美人儿，别害怕，哥哥会带你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嘿嘿嘿……”
面对男人凑近的猥琐面容，双子无一丝畏色，“是吗？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男人忙不迭点头。
双子抓过他的领口，眼前却恍恍惚惚出现无天的脸，“有多喜欢？”
“比天高，比海阔！我保证，此生只爱你一人！”这样的情话男人似乎也信口拈来。
双子却松开男人的领口，忽然放声冷笑，笑得眼角的泪花都出来了，笑得酒保和不少客人纷纷侧目，笑得男人一脸懵圈。
“既然你说爱我，”双子步步逼近，男人被这被这突如其来的冷煞氛围吓得步步后退，“那让我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不是真的。”
“心……你、你要怎么看？”男人磕绊了一下，不得不停下来结结巴巴道。
双子抬起右手，一发力，整个手的指甲忽然伸长十多厘米，宛如银色的利刃。眼睛也逐渐变成血红色。
男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你、你、你……”
“我什么？刚才、你不是还说爱我吗？”
“我……我不敢了，女侠饶命！”男人知道他这一定是遇上有身份的主了，对方绝非普通人。
此时酒吧里的人几乎全都围观过来。
双子的指甲已经抵在男人的心口，说话还带着酒醉的气息，“我就看一眼，看完、就给你放回去。”
男人颤栗不已，他不知道她说的话会发生的概率是多少，可是哪怕只有一成，也遏制不住他内心的恐惧。
转身想逃。却被双子施法，吸了回来。
此时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胆小的，已远远躲开。
“怎么，不想泡我了吗？”
“姑奶奶，我错了！求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吧！”男人跪地求饶。
“好，我放过你。”
听闻这话，男人一喜，抬头，却只见锋利的指甲已刺向自己……
周围有围观人群的唏嘘声和惊叹声。
双子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有力地握住。
“姑娘何故动此怒气？”
说话的是名西装男子，面带微笑，礼貌而不失沉稳。
双子抽回自己的手，西装男子对那吓到颤栗的男人道：“还不快滚？”
这时酒吧工作人员也上来遣散围观的人，酒吧里很快变得清净。
“真是抱歉，给您带来如此糟糕的体验，今天的所有酒单及损失，算我们的。”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双子猜到，这人身份应当是酒吧负责人什么的，可是她为什么要领情呢？所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酒吧正门的方向。
西装男子追上来：“小姐，可否留名？”
双子回头看他：“我说了，你就会信么？”
“我自会核实。”
双子的醉态让男子有几分意外，在酒吧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漂亮的女人他见得多了，眼前之人的气质却没几人可比拟。
似乎看到他眼里的惊羡，双子向来对这样的眼神十分敏感，故意欺身凑近，“双子。能查到、今日之失，我就三倍偿还于你。”
说罢，潇洒离开。

*******
幽子凝神静气，按照白衣男子说的，试图想象盆中的植物逐渐复苏，双手悬空在花盆上方，想着有能量传进去，脑海中出现幼苗冒出绿牙的画面。
其实她也就是试试，心底里压根没抱任何期望，想着待会儿失败了好让男子死了让她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心。
结果却是、盆中的绿植真的慢慢复苏，逐渐冒出新芽，有美丽的光芒环绕，重复生机。
……
这、不是真的吧？幽子只觉得难以置信。
白衣男子却继而幻化出一只鸟笼，笼中躺着一只白鸽，了无生气。
看到这样的画面幽子生出一股悲心，刚才对着植物倒还没有，可是看到一只死去的鸟儿在自己面前，就觉得怜悯与不忍。她猜到白衣男子的用意。
将鸟笼放到桌上，无天尚未开口，却听到对方道：
“我知道你要我做什么，可是在这之前，我能不能问一下，是为了让我复活而被杀死么？”
无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是答道：“当时不是，这是一只自然死亡的鸟儿。”见对方点头，继续道，“还是像刚才那样，想象这鸽子重新活过来，想象你的手上有能量注入鸽子体内。”
幽子尝试像刚才那样，这次是真的希望，小鸽子能重新活过来。
很快，笼子里的小生命有了动静，爪子微微一动，继而扑棱着翅膀站立起来。
幽子露出笑容，“它真的活了？”
却在目光触到白衣男子冰冷的脸时，渐渐凝固了笑容，这个人真是冷漠啊，不苟言笑。
她的能量似乎比他预料的还要高。
接下来，幽子听到了一段足以改变、扭转她一生的话——
“我是无天，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身上散发着浓密的绿色能量，这是一种疗愈能量，若是善加利用，能够治愈各种疾病伤患。而我，正需要这样的人。若你愿意留下，我会帮助你复生，让你成为这里的圣女，教给你使用这股能量的方式。当然，你也有权力拒绝，一切就当未曾发生，继续投胎转生。”
幽子一阵错愕，无天，她是听过这个名字，天珠峰的守护者，离她很远根本没可能接触的一个人。原来，她误打误撞竟进入了他的领域。
“你可以考虑，但是我的等待有限，你的魂魄身，能维持49天不灭，但你的肉身只有10天的期限可保持复生的必要条件，而我，最多等你10天。”

*******
作为灵体的状态，其实是可以不用走路的，但幽子还不太习惯。这两天一直待在无天安排的房间里，她也不需要吃东西，所以没怎么接触到这里的人。他倒是放心放她一个人不怕她偷偷溜了？
倒是有个姑娘来看过她好几次，一身黄衣，明媚动人。名唤梨衣，大概给她说了说这里的情况。
天株圣地，有十三位圣女和无天大人守护，维护纯种人（人皇统治）与混种人（时越领导）之间的平衡。
她们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也都各自专研于提升自己的功力术法。
听说无天大人又收了位预备圣女，她特地跑来看的。
幽子觉得，这是个蛮好相处的姑娘。坦率开朗。
有时候她真羡慕这种性格。
至于自己……既因缘际会有此遭遇，也许，是另一番的宿命。与其带着业力无明投身世间受无尽轮回，倒不如、尝试一下另一种可能。
做了决定，最后一次去看了时越。
动念一想，她便已置身魔域，他的殿内。
时值深夜，他仍旧未眠，案前阅览文件，面色凝重又似有悲伤。
幽子立在那儿，迟迟不敢上前。
案前的身影，似乎消瘦了、也憔悴了……
走近时，才发现，他看着的，是她的画像，左手握着的、是那半支钗。
他是看不到她的魂魄身的，她才敢伸出手，试图摸他的脸颊，然而……什么也摸不到。
看到他浓重的黑眼圈，眼泪不自觉扑簌簌地掉下来，这个人，是被她折磨成这样。她不在，没有人叮嘱他早些歇息，没有人真心在意他过的是不是好。
有一瞬间，是后悔的。
“时越……对不起……”
“幽子？”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方向，却并非聚焦在她脸上。
她握着他伸出的手，当然，什么也感觉不到……“欠你的，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偿还。忘了幽子吧……”

*******
那次道别后，幽子回到天珠圣地，安静等待十日之期的到来。
期间去了纯种人的领域，少时曾经生活的地方、她认识时越的地方，无天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
不过她忘记了，时越看不到她的魂魄身，作为法师的向心却是可以的。
魔域、人界四处张贴着她的画像，高额悬赏。
向心知道这个女人对时越的重要性，使用了点特殊的方法，没想到真的有所感应。
得到反馈讯息他一喜，随即喜悦又冷却，这绝对是个……丧大于功的消息。没想到这个女人已亡，假若他带着这个消息去回禀时越，保不齐自己会成为王第一个发泄的对象。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有第一时间回禀。
不知不觉过去了6天，因为不需要睡眠，时间在幽子的感知里逐渐只剩下白天黑夜的粗略划分。
这期间她也没有再见过无天，一切平静的好像这个人根本不曾见过似的。
直到她死亡后的第一个危险降临。
是曾经接触过的向心母亲。
“真是巧啊，又见面了。”老人面带讽意。
“尊者，将她的魂熔炼，是不是真能提升我们的境地？”
她旁边一名青面小鬼。
老人冷笑一声，“自然。”
说罢将手杖伫立在地面，准备施法。
幽子不自觉后退，感到后怕。
看到老人手杖开始冒出青色光芒，她试图最后以理说明：“婆婆，我与你无冤无仇……”
对方并不理会。
幽子试图逃离，魂魄却似被固定住，动不了分毫。
不禁皱起眉头，都没有人来救救她吗？好歹这么大个圣地，十几位圣女……
也许是她的祈祷生了效，在绿色光条击向她时，被另一道蓝光抵消。
接着，一道白色身影降临，修长俊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圣。
无天？
幽子愣了下。
自然没想到他会及时出现。
“什么人？敢在我无天的领域放肆？”他目光犀利，直直逼向那两道魂。
老人是知道无天的能力，脸色一沉，“走！”
瞬间消散。

无天转过身看着她，“大半夜就不要出来乱走。”
……这个人、这么凶的嘛？脾气这么差……幽子腹诽，他已走掉。
“那个……等一下！”她喊了声，对方停下。
正好就顺便跟他说了自己的决定吧。
可是……这个人、这么凶，真留下来，她受得了吗……以她那脆弱的心理承受力……
“有事？”见对方喊住他，却迟迟未动，无天反问道。
“呃……我……”一时间还是有些犹豫，反口道了声，“谢谢。”
他反而走到她面前，垂眸俯视女子略带惊讶的双眼，“我提过的事，考虑好了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幽子一时未适应，却顺从地点了点头，“嗯。”
本来他也没有那么多耐心，能量而已，也不是非她不可。却在每见到她一次，忍不住感叹于她身上那股绿色光团之柔和之美丽。
这种纯净的能量状态，是不多见的。
而这几天，他早已将她的生前了解透彻。
“愿意复生，还是？”他盯着她双眸，不放过那里的任何一丝变化。
“复生。”她别扭移开视线，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那么近的距离，让她几乎沉迷于他露在外面这半张脸的完美，同时也勾起好奇，面具下的另半张脸，是怎样的呢？
仿佛意料之中，“明天来后殿找我。”

*******
她没想到复生的步骤竟是这样的……
肉体一丝不挂躺在冰棺中，而自己的魂身也被要求要不着一缕……重要的是，无天这个家伙全程都在啊……
还有两名圣女，辅助施法。
但这个人，似乎对女人的肉体没什么欲望，毕竟，他非普通人类，也许，已断了情欲吧。
幽子猜想。
魂魄融入身体，肉体逐渐浮于半空，无天不断给其注入能量。
结束以后，她已披上一件纯白的袍子。从冰棺中坐起，身心都很轻灵。
只看到无天背身负手而立，“带她去沐浴吧。”
“是。”两圣女应道。
之后似乎一切就绪，她开始慢慢跟着那个黄衣女孩练习治愈之术。但学的只是基础。梨衣擅长的是剑术。
一些基础的东西每位圣女都要会。比如之后她也是要学习简单的剑术的。
圣女中有一位与她有同样能力的女子，叫梦熙，她平时不爱说话，因为是哑女。但她体内有一只雪人一样的小精灵，能替她将心中所想转化成语言表达出来。这种精灵一样的生物叫半雪，有自己的思想。
知道这些是很久以后了。

疗愈术的学习，幽子进步很快，可是在其他方面，就很吃力了。
比如剑术、比如力量训练、比如药材的使用掌握、比如、比如厨艺……还有文学素养，这个对幽子倒还好。但是做饭……
因为做饭是每个圣女轮流的，这是必会项目。天珠峰没有仆从下人，就十四个圣女加无天，打扫做饭都得靠自己。
另外就是每个圣女的脾气性格不同，有些柔和有些暴躁，武术格斗方面幽子天生笨拙，吃了不少苦，训练中受伤、被教授的圣女批评指责，也只是晚上回到房间里偷偷哭泣。毕竟也有性格柔和的，日子有甜有苦。
最艰难的那几日，是初期一切都不熟悉，人、事、环境，都还在适应期，炼是个脾气很暴躁的女子，教她力量训教，会很严格很大声地凶她。好几次骂到她几乎崩溃大哭，硬生生忍住了。
结束时已经深夜，拖着酸痛沉重的身体幽子跑到殿外的一片密林，一直哭一直哭。
不知怎的被梨衣看到了，过来安慰她，“炼其实很善良的，就是不太会表达，脾气很差，你千万别放心上。”
“是我自己太脆弱了。”她抹着红肿的眼睛，也从来没想到过，后来处的最要好的，却是炼。
她拍拍她肩膀，拿出包糕点，露出明媚的笑容：“喏，这是末儿今天做的，我偷偷留了点。”
末儿是几个圣女中厨艺最好的，擅长做各种点心。
幽子心头一暖，“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梨衣摆手，忽然觉得腕上的手链震了几下。“啊，薏在唤我，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哦。”
幽子点点头，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她们之间似乎能通过一些特殊的物品，来交流互唤。
转而看着手中的糕点，却又开始掉眼泪，以后得人生究竟会怎样呢？
想到这些，没有一个清晰的画面。
有两个圣女，对她是排斥的态度的，日后能相处好吗……
人生为何要如此艰难……
忍不住又轻轻啜泣起来。

“你打算哭到什么时候？”
忽来的声音让幽子吓了一跳，顿时止住抽噎，试图分辨声音的来源。
头顶上方的树枝上传来动静，幽子抬头，只见一道白衣身影躺在上面，天色太暗，若非对方主动说话，她是绝对不会发现。
这么说……从她跑来到现在，这人一直都在？
忽感尴尬。
赶紧抹掉脸上的泪水。
树上的人影轻轻一跃，稳稳落在地面。
幽子这才看清那人，“无、无天大人？”
“受了很大委屈吗？”看着女子红肿的眼睛、和满面泪渍，无天缓缓走过来。
“不，没有。”幽子否认。
却被他捏起下巴，接着温热的指腹抚过眼皮，“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她偏头，躲掉他的触碰，“我、我先回去了。”
她试图起身，动作的那一瞬感受到整个身体的酸胀疼痛，咬牙忍住，却忘记了白天脚踝被实心铁球重重磕过一下，刚一抬步险些跌倒。被他接住。
视线顺着她的脚踝望去，无天皱了皱眉头，扶她重新坐下。蹲下身检查，“你是傻还是蠢？自己不会疗愈吗？”
她一时也气，在这样疲累状态下她根本无法发挥能量，很想怼他，不要你管！话到喉间还是咽了回去，他是她的上司，她只能服从不可违抗。
深吸了口气，平心静气道：“已经疗愈了一点儿，不然连走路都不能。”
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天看了眼女孩已然无波无澜的面容，“我送你回去。”
他抱起她，看到她皱了下眉头。
“怎么，很嫌弃？”
“不、不是……”她能说是因为身体痛的么……然后又该被骂太弱了。
“我能问大人一个问题吗？”不晓得这家伙为什么不用飞的，非要这么慢慢走，回去的这段路实在太漫长了。为了打破尴尬，她尝试开口。
“问。”
“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问完以后心里怕怕的。
果不其然。
“我有和善到、让你觉得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