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烦人。”死神今天第三十四次让衣摆搅进车轮子里了，原来破破烂烂的工作服更破了。他发誓回家以后要好好补一补。
这是他第一次骑自行车，原因是他把自己的马随手拴在树上就急匆匆地扛着镰刀跑去重症监护室，工作是没耽误，但是坐骑被交警贴了个违章停车牵走了。
不过还好满大街都是这种带锁的自行车，他跑去没人的地方用镰刀偷偷撬了一辆。
他总感觉有人在看他，一回头看到几个小姑娘拿着手机在拍自己，还一脸兴奋地小声说些什么“cosplay”这他听不懂的字眼，其实他挺想下车问问清楚的。
“算了，要是去晚了会被扣工资的。”死神不舍地继续吱呀吱呀地骑着自行车。
　　

二.
死神的工作单位是市第一医院，他的头头看他入行不久挺照顾他的，给他划了一块全市死亡率最高的地方，希望这个小新人可以把握机会好好干活：只要蹲在病房前就好，不用像其他同行一样满市跑——听说有个城东的死神为了城西一个煤气中毒的家伙跑了半天，差点还在马路上被卡车刮到。
他推着车小心翼翼地等候在红绿灯前，眼前的车辆像是一头头怒吼的怪兽飞奔而去。
可他偏偏不孚众望，混到在人类社会温饱都成问题，常常饿得头昏眼花睡在街头长凳上，虽然身为死神这要不了命，但在每月按时交房租不时下个馆子的同行面前明显矮了一截。
他从医院的小门进入，寻了个偏僻的树林藏了车，吭哧吭哧地拖着镰刀进了电梯，掏出了小本本，上面写着今天将要去世的人和去世时间。可别去晚了。
“喂，你又来了。”当他穿过走廊时又听得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向那一间只有一个病人的病房看去，果不其然，那个穿病号服的少年正不怀好意地冲他笑。
“我来不了吗，医院又没上锁。”
在人类世界能看到他们这些妖魔鬼怪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小孩子，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无缘无故地哭起来，偏偏这个讨厌鬼也算一个。死神扶了扶他吓人的白色面具。
“你的面具应该换了，”他丝毫不害怕，“廉价的万圣节道具都比这逼真。”
这就是真的死神面具！死神想要嚷出来。
“诶，我打赌你今天是抓不到死人的，我猜你抓不到任何人，包括我。”少年喋喋不休。“你等着看吧。”
他没搭理，扭头径自走了。
果然，应了那家伙的话，死神灰溜溜地从手术室里出来，不忘轻轻合上门。
他一手握着镰刀一手翻看本子确认时间，十分礼貌地站在门口，掸了掸黑衣上的灰，敲敲门。手术室里只有医生们低语和仪器的工作声，无影灯晃他的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推门而入，正准备开口。
“滚！”主刀医生顶着黑眼圈不耐烦地抬起头，冲他吼道，吓了助手们一跳。
人类真不友好，他听话地退了出来，想道。尤其是穿白衣服的人类。

半个月以后那个病人就出院了，于是他再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闷闷不乐的死神在穿过走廊时一眼就瞥到那少年得意的笑容。晚饭时间到了，医院的餐车刚走，他半坐着，身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已经猜到对方必定会开口奚落一番，决定转身就跑。
不过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听起来不带恶意的声音：
“嘿，你饿不饿啊，我饭买多了。”
不收嗟来之食，不收嗟来之食，死神咽了咽口水，试图保住自己的一点尊严。不过三分钟后——
“喂，喂喂！别！别吃了，给我剩几口……不会吧……你看看这都见底了……你是饿了多久？”
死神和少年就是这么认识的。
　　

　　三.
他确实饿了很久了，虽然是人类的食物，但是能填肚子的都是好东西，所以一时半会也不管那个小病号乱摸自己的镰刀，以及烦人的啰嗦。
“诶你其实挺好看的，干嘛戴这个丑面具。”少年得寸进尺地探头去看背对自己胡吃海塞的死神，只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他才会摘下自己身份的象征。“我听你的声音不是很老啊，你多大啊？”
“比你大。”他在心里暗骂了句小屁孩。
“你们都不用吃饭吗，我记得我从来没见你吃过饭，反正我这周的伙食都订多了不如分你点，你就来陪陪我？”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爸妈都不管我，我一个人无聊死了，想吃点零食都没人愿意帮我跑腿去买……”
“对了，普通人是不是看不见你啊，那我是不是很厉害？”死神的脑袋被他说得发涨，本想狠狠一摔饭碗，但突然意识到那是对方的东西，成功克制了自己：“我倒希望你看不见我。”只有相信，才能看见。
他起身戴上面具，理了理碗筷，指向窗外不远处的儿童医院大楼：“你知道我为什么在那里混不下去吗？在那里像你这样的烦人鬼多得满地乱蹦！”
几乎所有小孩都可以看见他，他就冲他们做个鬼脸，一些孩子就立马哭得满脸眼泪鼻涕——这就是小孩子总是没由来的哭闹的原因，另一些胆大就咿咿呀呀地蹒跚过来，要扯他衣角。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住哪里呢？”
死神觉得直说自己露宿街头不太光彩，好在少年似乎看破却没说破，暗示性地指了指病房角落里用于陪床的折叠床。
　　

四.
死神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溜达到医院门口的早点摊子。作为帮少年去小卖部买零食的报酬，他每天的三餐都有了着落。
没生意竟然要堕落到给人类跑腿来维持温饱。他藏在面具后面的脸一红。
早点摊大妈看不见他，那么如果看到一张纸钞向自己飘过来影响也不会好。于是他乘着她转身之际算好价钱把钱向柜台上一放，拿了食物就跑。“奇怪，这钱怎么忘记收了。”大妈挠挠头。
医院里头环境挺不错的，林荫道中传来鸟鸣的啁啾，草坪中的雏菊和小野花也尽数开放，宽敞的柏油路上随处可见被人搀扶或是轮椅上的病人在散步。
“这谁啊，这么没素质，骑完了就一丢。”倏然，他远远看到那天那个挺凶的医生向自己停车之处走去，悠闲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惊得一路小跑回到病房。
死神坐在床沿边一边吸着豆浆一边伸出胳膊，摁遥控器换电视频道。这几天下来他的服务项目总在不知不觉地增加。
医院配置的电视又小信号又差，没多久他的手臂已经酸了。
“下一个……下一个……下……不等等，就这个台吧。”他的小金主半躺在床上，撕开一包饼干，一脸享受。
我可是个死神啊。他越发觉得丢人，不过却并不厌恶。

　　五.
在不被差遣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老本行，扛着沉重的镰刀推开一间间病房，不过所见画面无非是几个不遵医嘱静养的病人凑着电视机、在床上读报纸杂志，要么就是亲友提着果篮来嘘寒问暖。
“妈妈，”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扯着母亲的衣服，“有个穿黑衣服的人进来了。”
“你这孩子净瞎说。”她的母亲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但她仍然不死心地盯着死神看。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向她挥挥手就走了。
医院里的灭菌灯和消毒水令他很不舒服，还有讨厌的医生和护士，害得他的小本本已经一周没更新了。
“你为什么非得当死神呢？”少年准备睡觉了，伸手关掉床头灯，“我觉得你干这活挺失败的。”
“我已经成年了，总得找份工作，这职业因为不讨人喜欢，所以没什么竞争……”他抬起头，“我想赚足够多的钱，然后就可以天天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你带走过人吗……去你们的那个地方？”
“我总得生存。”他忽然觉得嗓子发涩。
“那你会带走我吗？”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
“什么？”没有回答，死神微微一愣：“你的病很严重吗？”
依旧没有回答，似乎对方已经睡着了。
死神望向病房的窗外，这小小的窗子透过万家灯火，透过马路上车水马龙灯光飞掠，透过色彩斑斓的闪烁霓虹，透过外面世界一切夜的繁华。

六.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是齿轮转动般重复了一遍遍。只是每当走廊响起声音，少年都会敏感地抬头。
死神预感有一天将会到来，虽然他是掌握生死的死神，但他还是隐隐不安。少年的笑容总是让他忘记他其实是个将要接受手术的病人。
终于有一天清晨，房门被猛得推开，睡眼朦胧的死神惊讶地看着一群人将少年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不过倒没人注意折叠床为什么展开着。
那天的主刀医生也在场，他的眼神让死神吓得睡意全无，不过只是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会尽力而为的。”他走到床边轻声说道。
脚步声渐渐远了。病房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时针可气地慢腾腾地走着，滴答，滴答。
死神呆呆地坐在床沿上，他没有跟过去，如同置身寒冬一样紧抱着镰刀，用黑袍裹紧自己。
现在只有等待手术的结果，只有等待……
无数种担忧从他心底冒出来。
死神突然发了疯一般摸出小本本，刷刷地翻动着。
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一种孤独。

　　七.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病房里，绿油油的树叶中夏蝉高声鸣叫着。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一份工作。”
“哦？”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院的少年表现地很好奇。
“也许你说的对，我干这活确实挺失败的。”
“所以我打算辞职了，也不管其他职业竞争激不激烈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呢？”他把衣服塞进大号旅行箱里，拉紧拉链。
“还没决定……实在不行就去试试圣诞老人？”他光顾着看眼前那人，全然没留意自己说了什么。
　　【the end】

嘻嘻

沙发！这篇超可爱啊！

给尘尘打call！

在空间看完的￣ ￣)这只死神好可爱，想肆意揉搓(嗷)

让我想起我王者里边抗镰刀的白起

打call，我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