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莎莉和坎贝尔对峙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双方都没有注意到翻倒的烛台,也没有想到外面已经变成一片火海。莎莉突然察觉病人们痛苦而绝望的尖叫声正在慢慢消失。她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离开这里又能够有十成杀死坎贝尔的把握的方法。
她这么想是因为,虽然手上握着枪但是她根本不会用,如果坎贝尔注意到她拿枪的姿势大可直接上来夺走枪支,莎莉甚至不知道如何给手枪再次上膛,就算扣下扳机也没有用。
她紧张的思考着对策,坎贝尔也是一样。莎莉发现他阴险毒辣的目光已经移向她的右手上,于是她赶忙抬高枪口,准备命令坎贝尔去到墙角。
这时,白茫茫的灰尘连带着剥落的白漆从天花板上飘落到他们身上,克洛普瑞恩疯人院廉价的建筑材料终于难以承受高温,开始全面坍塌。
一块水泥砖砸落在他们之间,扬起一片灰尘,坎贝尔趁着这个机会夺门而出,莎莉下意识扣下扳机,但是子弹并没有发出,手中的武器只发出一声令人绝望的空响。
她扔下枪冲上去试图抓住他,但是只抓到坎贝尔那身牧师长袍外已经有些松垮的暗色束带。门被坎贝尔重重关上,莎莉扔下束带去抓门把手。这时一大块墙体从门上方塌下,她赶忙后退几步以免被砸到。
扬起的灰尘让她不住地咳嗽,左肋的疼痛再也忍受不住,她跌坐在地。
当灰尘微微散去时,原本是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建筑材料构成的废墟。
她被困住了。
莎莉惊慌的寻找着可能的逃生路线,这时更多的砖块和水泥块从上方坠下,砸在她的身旁,她钻到办公桌下防止被砸伤,等待着那些东西停止坠落。
在漫长的宛若一个世纪的时间后,莎莉没有再听见物体坠落的声音了,于是她抬起埋在双手之间的头。
办公桌旁边堆积了不少水泥和砖块,她爬进来的地方被带着钢筋的水泥块和某个病房的床垫堵住,只露出一丝光亮。
她试着清理出一个缺口。莎莉伸手摸索着之前踢到办公桌下的骨锯,她找到那东西之后开始试着切割床垫的侧面。
受伤后继续活动带来的痛苦让她的冷汗一直沿着额头滴落下来,和衣服上的鲜血混合成一团,终于,她成功把床垫切割开来了一部分,她将那块脱离整体的垫子向外推出,压在上方的砖块纷纷滚落下去。出口不宽敞但是足以让她脱身。莎莉先把骨锯递了出去,顶开堵在出口处的小石块。随后小心的护着伤口,从里面钻出来。
坎贝尔的办公室已经是一片废墟,所幸办公桌上只堆积了一些小的砖块,还有一座钟落到了办公桌上,上面的指针指着七点四十。
四周的墙并没有倒塌,唯一的出口似乎是上方塌陷的天花板,可是那太高了。莎莉开始寻找垫脚的东西,试着爬上去。
就在她寻找更多的材料时,门口附近的废墟里突然窜出一股火焰,引燃了坠落下来的木料和碎屑,莎莉惊恐的抬头,她这才发现,缺口一直延伸到疯人院的顶层,那个巨大的金属顶棚。火焰从缺口上方露出让人绝望的光亮。
整个疯人院都在燃烧。
周围的火越来越大,高温炙烤着莎莉的皮肤。她尽可能远离火焰,爬上斜靠在墙边的水泥块,跳起来试图抓住那个缺口的边缘,但是她的手指只抓到空气。她下落时没有站住脚,整个人滚落在地。莎莉捂住左肋痛苦的呻吟,微微休息后再次站起,踩着刚才切割下来的床垫再次尝试。
她知道自己应该压低身子,火焰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是有毒物,会让人窒息,但是她不想坐以待毙,活活被烧死。
这次尝试的结果是她脚下踩着的水泥板断裂成两截,落地的时候肋骨发出断裂声。莎莉的尖叫声在火焰萦绕的疯人院回荡着,随后慢慢停止。
莎莉坐在墙角,无助的抬头望着头顶的缺口,更多的木质和金属碎屑伴随着塌陷坠落到她的身上,她开始无法呼吸,火焰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点燃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所有光亮伴随着窒息感和高温开始离她远去,黑色的雾气开始笼罩她视线内的一切,她模糊的看到安德鲁和孩子们站在家门口,安德鲁呼喊着她的名字,孩子们哭喊着妈妈,她用尽力气朝火焰中的他们伸出手,想要握住他们的手。
莎莉的手落了下来,被火焰包裹的脸庞和身子倒在地上,眼睛半睁着,望着无人能看见的家人,眼角流下马上就要被蒸干的泪水。
火焰包裹了她。
莎莉的家中,孩子们正在熟睡着,嘴角带着微笑,在梦中期待着明日母亲回家时惊喜的表情。床旁边的柜子里藏着孩子们精心制作的礼物,最前方躺着一张贺卡,上面写着“妈妈,生日快乐!您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我们能够一起过一个完美的生日!”
孩子们在梦中微笑着,幻想着与母亲一同庆祝她的生日。他们早在睡前就商量好了一切应做的事情。
当几个小时后,警察们敲响家门时,残酷的现实会将一切美好的愿想撕成碎片。
莎莉留在冰箱上的标签上画着几个精致的笑脸,上面写着“孩子们,妈妈今天下班后会请假三天,陪你们过一个愉快的假期,等着我回来哦!”
她永远回不来了。
那一天也永远不会到来。
莎莉·史密森,已经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