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事定，偷得几日闲暇，遂由松溪领我，往皇城大街一探。】
【曳文履，于状元楼下驻足，舌尖上滚过三字，向松溪玩笑道。】这家酒楼好大的口气，竟叫了状元楼，不知是否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主仆二人悄语，引来门前迎客的小厮，面上堆满了笑，将其中故事道来，许是已讲过了许多遍，既精炼又是妙趣横生。远山微扬，颔首而笑。】却是一件妙事，那位状元也是位妙人。
【思及府中兄长，心念一动。】那——你也替我来一份“独占鳌头”。

（我于兰闺泛猎诸艺时，也非专贯于己功，便不闻世上已千年的孤客。市井闲资俯拾皆是，状元楼就数其间一桩荒诞轶事，不知是哪位风流才彦无心插的一片柳荫，却敛尽天下士庶的财帛）
（众宾咸集，如蚁附膻，我从容转过酒已醺、色也萎靡的几桌醉客，拣了一处清净的空位，肴核既尽，残局未了，于稍俟堂役拾掇的间隙，极灵敏的耳捉来邻桌的妙声，不禁意兴渐起，应声而递）
既有“独占鳌头”，不若也替我呈一份。
（眸光如风拂过她，猜度她所述为何物，是狂生贪恋的杯中物，还是庖厨雕琢的美馔，续上极轻盈的一问，笑却更浓）
姑娘这鳌头，不知可否允我共占？

【那小厮极为畅快地应下了，正往肩上盖布时，不知从何处递来一道鹂音。循声而望，但见那临窗的桌旁，正坐着一位婵娟。】
【二人视线相交，聆她轻盈的一问，自然也颔螓首，以笑应人。】这“独占鳌头”本是他们读书人的讲法，求的是一个好彩头——【话儿至此一顿，双翠微展，再续前言。】你我小小女子，何需讲究这些？
【眸波递向那小厮。】这位姑娘的独占鳌头，我请了，你快去上菜罢。

这彩头极好。
（轻轻一应，未见赧意，于这份独占鳌头却起几多遐思：少年多意气，点烛耗蜡，蹈圣人之辙，不过求折桂于墨砚之上，扬名于朝夕之间。我身为女子，不能经世兴邦，仍不愿前生附于父，后生系于父，耄耋随于子，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着实无趣的紧）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她性情直爽，全无矫饰，自知推脱则无意趣，少不得你推我辞、一来二去地消磨辰光，是以也并不续甚么“怎好教姑娘破费”的话，反是别具一格地笑问）姑娘请我独占鳌头，我却该还些什么？
（托首而忖，趣声试问）这可还有独中三元么？

【金陵书生多风流意气，我少不更事时，尝同亭晚一齐偷偷扮了髦士的模样，赴诗词雅约。文人墨客谈古论今，共抒其志时，我俟于一处角落里静观。杯酒盈满、畅作流芳千古的名句，那是他们的世界。】
【我后来读书，每逢壮志难酬之句时，亦心生悲怆。道法谓我：自然而为，随心即逍遥。遂在那几年中，渐修得了豁达。】
【侧雪颐，与她轻一颔首，大抵可算作君子之交。闻后言，秋水一睇，旋即舒了春山。】这独中三元的彩头，听起来要较独占鳌头更好上一些——【一顿，笑添。】正好，这状元楼今天的好彩头，便叫我们都占了罢，一分都莫给别人留。【此话当是小女儿情态。】

（旁人量我零碎的一眼，悉以温柔的字眼来衬，从不厘测我的落拓与乖张，然我于东风第一枝的执念与求索，业已经年累砌，以至侵骨而蚀髓）
（若可连射三元，即可名满京华，哦不，该当是这万里同风的天下，咸将闻之。是以，何必相让）
（端起一盅未满的酒，抬起琥珀般的眼眸，泛着星辰的莹光）彩头自然攒的越多越好，也许你我出了这状元楼，也能揽一校书之名。
（眸光潋滟，于此间大放厥词，却毫无怯意，薛涛管领春风，天下女子皆该妒之，纵然位微为妓，也当旷古绝今，倾杯入喉，邀她共浮一白）
这三元，幸与姑娘共占。

【她抬手，敬以清酒一盅，清凌凌的面泛着南轩竹的色，携之北砌花的香。】
【亦叠云袖，红酥捧盏，遥遥一对。】古有云，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朱唇半弯，声也清越。】你我今日同聚此间，相逢即缘也，当浮三大白。
【巾帼须眉，何须分界得清清楚楚？但有豪气干云，仰首饮尽杯中酒。春葱揽玉壶，复倾一盏碧水佳酿。】这一杯，我敬您。

（我同姊妹吃酒时，推杯轮盏，却尝的极浅，此际三杯入肚，势必要试出深浅。却因谈笑蟾宫，甚为欢愉，不肯婉拒此杯，煞却风景，好似此生风光未展，纵然雪满太行，亦可行舟过重山，应邀而酌，擎杯遥祝）
那我回敬姑娘一杯。
（我未尝阅尽沧桑，却愈发地爱念旧事与故人，在心上化开便浓如醇酒，是不必追的前尘，也是该随风的往事，却很想拈它当今次新题的序）
（抿酒的丹唇更艳，噙笑扬声）其实姑娘很像我一位姊妹，一般的爽朗、盛情——我该很有幸能与姊妹共饮一壶清酒。

【我不好酒，更不贪杯，同浮三白后便搁了盏，点到为止。欢伯入腹，悄面胭脂色浓，聆她后言，睨了一波秋水去，因蕴着几分酒意，缱绻不待言。】那当是我之幸。
【盈盈而笑。】我名还君，金陵贺氏人士。闺友玩笑时，自拟了重山二字，您若不弃，唤我一声重山即可。【大半的铺叙，但为后问，询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沾杯便两靥镶霞，清醒也可佯作宿醉，有时细想人生境况，浑噩混沌时，又与烂醉花间何异？我轻晃着指尖杯盏，观璨光浮于酒面，好似我从未见过的一池清波，笑却疏朗起来，又不羁如落拓布衣）
重山，金陵该很美吧？
（毫不吝啬地也报名讳，瑰眸绰媚更胜未醉时，几字吐的分明）夷亭，镶黄旗扬佳氏。
（一扬眸光，望入她清亮的眼眸，这场萍水而遇、不期成会的式燕，酒不醉人，我却自醉，净说了些放诞不经的胡话）我还未至及笄，不曾取甚么小字，看来重山该比我大一些。

【她侧眸来，予我一笑，像极了秦淮河的柔波，溪流淌过的清朗，又携着几分月下的慵懒之态。】很美。
【略低了首，我借着盏中碧波，登小舟，探往记忆中的金陵。烟波浩渺，朦胧地缠覆在身，六朝古都所蕴的灵秀，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告与人知。】若日后您能南下，当亲眼去看一看。
【夷亭，扬佳夷亭，将这几字于舌尖上滚过，面上复抹开一笑来。】夷亭，我记下了。
【得她后语，薄面由清酒染就的红晕更深了几分，搁盏，声儿柔。】确实要比夷亭大上一些。【不知不觉，又多话了几句，共试了这楼内闻名遐迩的“独占鳌头”，各辞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