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等质地的瓷罐，黏沾着腥味的湿土。一臂前伸远远地拎着，稍显沉重的酒罐，随步伐一摇一晃。
一臂捏着鼻尖，嘟着小嘴儿的不乐意。两步并三步，垫脚，叩着大哥的房门。
“一川哥哥！哥哥哥哥！开门啦——”

对扇一启，空无一人。
往下埋了埋头，才看见个小巧玲珑的身影蹬着门槛，将将要冲进来。
一手捞过，实在是很无奈。
“你阿耶呢？”

“不知道！”
急呼呼地哼了一声。
“说好今天陪我玩的，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啦，还把阿娘也骗走啦。我要和他生气了！”
扯上他掌，摇来晃去。
“一川哥哥陪我玩嘛——”

乖乖坐好。小手揽上他脖颈，荡了荡小腿，偏首。
“还没想好呢。但我今天要陪哥哥一整天，晚上也要和哥哥一起睡！哥哥给我讲睡前小故事，我和哥哥讲小秘密哦。”
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睡，这叫什么来着？对，太孤独了。点点头，又望着他。
“今天哥哥就不孤独啦。”

大约我自己年少离家，东游西荡，对这些父子兄弟的套路并不上心，如今一个小娃娃在手，哪儿都是软绵绵一团，新鲜的令人窒息——枝枝小时候是轮不到我来抱的。
难得头大，又被他逗笑了。
“你才几岁呀，就知道孤独了？”

很难得的大度，决定的原谅一川哥哥不记得自己几岁了，毕竟我自己也不清楚呀。
“当然知道啦。”
小手越过他背后，指着那进门就忘在脑后的酒罐。
“我把这一个抱出来来，剩下那个罐罐就是孤独啦，对不对？”

其实我不知道男孩子应该怎么教导才是对的。
两个妹妹只管宠着就行了，氏族闺秀，无论如何也不会多么出格。我从吴山回来时，凯风与淮已具少年风姿。小鲨鱼嘛……算是个特别的挑战。
顺着他的想法点点头，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肉。
“那你怎么只抱一个来呢？”

抬起尚在幼年期的小胳膊，又摇了摇头。
“我不行，它太重了，会手酸。而且它还有泥土，会弄脏我的小衣服，我可喜欢今天的衣服了。你看——”
扯起来衣边。
“有小浪花！”
炫耀罢了，又愤愤不平的接上之前的话题。
“哼，就要只抱一个来，我要挑衅阿耶，告诉他，不能言而无信！”

方才他说要我给他讲故事，其实我心里方的一批。讲什么？牧野？长平？雁门？还是巨鹿？我给他讲一刀把人家脑袋砍下来了，真的不会吓坏孩子？心累。
挑一挑眉。
“言而无信？”
我不太好跟他说他阿耶就是这种人。
“他答应你什么了”

我是真情实感的笑了，捏着他衣服上的小海浪，觉得自己眼角都有点泛泪花。
“说起来，我和你阿耶还是同一年武举，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燕南逍的嘴，骗人的鬼。”
捋了捋小孩儿的后脑勺。
“所以这酒是他的？”

在此刻的想法里，阿娘与一川哥哥都是最好，最漂亮的星星了，唯独阿耶，最坏。在哥哥怀里蹭着拱了拱。
“哈！我就知道，阿娘一定是他骗回家的。哥哥，你怎么不阻拦一下我阿娘啊？”
抬起头来，忽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对呀，阿耶偷偷带上来，埋在院子里的。我看到啦。”

“他太快了，我们本来是不想祸害人家姑娘的，但是实在来不及。”
一本正经开始教育小鲨鱼。
“所以你不能像你阿耶这样，知道吗？”

眨了眨眼，瞧着他一双水灵灵的黑眸子，里头的光纯粹如同极夜不灭的星。我辨不出里头有几分执着，几分懵懂，但在此刻，只当它是一句稚嫩的真心话吧。
“这是……你刚才说的，秘密？”

无奈的笑了笑。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只要那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年少的喜欢总是意味不明，但最厉害的不是别的，只有时间。我总觉得有些不寻常，但又没有那么不寻常。或许随缘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现在离躺下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