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催人，风雨长驱。恍低啸声声，逼人清明，再凝神相视这一屋子的人。
自上次彻底搜查私炮坊后，刑部的人又查出了一份火药方子。李驷一事断断续续查了一年有余，这算是一个突破。
歙砚尚余残墨，提笔聊沾一二，铺陈白纸，落下“火药”二字。
“幕后之人无论是何居心，偷盗军械，私制火药，于社稷安定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路跑至廊下，却还是淋湿了，额头上的水顺着发丝滴下，在脚边洼一 滩水来，此刻的我，活脱脱的一只水鬼。稍作整理，踏入屋内。接过北城的话，半作玩笑。
“总不至于要造反吧。”
心中叹一口气，这算是加班吗？
“兄长，刑部调查私炮坊之事查的如何了。”

“查到一些，私炮坊的坊主交代，雇佣他们的是一位江南来的商贾，只说让他带人在此作活。至于密道与方子，在他去看场地时已经有了。前日已经着人往江南去了。”
只是江南距此千余里，而一个无权无势的商贾，因何敢在长安此地动工。越往后思，越发谜团重重，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掌中玉质把件，缓慢的摩挲着，沉吟片刻又道。
“幕后之人当然要查，只是此时敌暗我明，又不知其真意，若一时不察，恐会漏去大鱼。”
更担心的，是这条大鱼，针对的到底是什么。
“无论如何，这条线已经浮出水面，刑部接下来会先按着这边走。你们大都清楚此事一二，私下里，便也留心一些。”
狐狸阴险狡诈，不可不防。

往亭亭脑袋上搭了块帕子。
“你还别说，造反是个无比合理的猜想。江南自然只是个幌子，敢打军械军火的主意，要么大隐于朝，就身在长安，要么……非我族类。所以幕后之人虽则要查，但再隐秘，也难保他们狠心断腕，将那个商人草包推出来顶锅。”
我是见过私炮坊构造的，原料，工序，人员，运输，简单易行中又条理分明，绝不是什么为了一时之利草率搭建的小作坊。
“说到底，是因为有人买他们的账。”

“既要做贼，就得有做贼的本事。”
“江南那位富商必然只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最好能着人彻查其手下资产，资金往来，生意方向，兴许能查出些别的来。”
况且能将自己人安插到军营里，一路按兵不动，潜伏数载，甚至已经位列将军麾下校尉，细想不禁后怕。这样的事，必是潜心策划多年的有备而来。
“三哥在刑部，遣人密探应该不难。或许，还能去大理寺借子延的力。”
累世功勋的世家就好在这儿了，要私下干成一件事儿，也不必费太大的劲儿。
将供暖的炭火燃得旺些，给水鬼郑长亭烘烘干。
“亭亭先前提的研制新火药一事，进展如何了？”

“若非我族类，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将私炮坊建在长安附近，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若就隐于长安，那么要挖出这个人，想必会牵连甚广。如今敌暗我明，他们又都是些亡命之徒，兄长在查时，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一方帕子扑面而来，顺势擦了擦脸。
“火药差不多了，缺的成分已经让陈一去滇边寻来，只是这一路也并不安稳。陈一回长安的路上遭到伏击，听他说那一伙人黑衣短打，并不急于取人性命，更像是在找东西。这么快就知道我派陈一去寻碎金，看来 兵部的老鼠屎还没筛干净。”
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
“这是陈一找到的一些碎布料，兄长可寻人问问。”

我不是来乱的，虽然我手上捧着一碗饭，嘴裡还嚼着芋儿鸡，从饭厅迈步入内。
“都这麽严肃的吗?...”
抬起头，目光四扫，这间屋子的气氛正经地让我不禁“咕噜一声”吞下辣味冲天的肉。
默默将饭碗搁在一旁茶几上，举起袖擦掉嘴角油渍，假装没事的走到阿耶一侧，此时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策略。
接过阿耶掏出来的盒子，递给三伯。
“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儘管说。”

将木盒接过，叩开匣盖。碎布入眼，略看过一二，暂时分辨不出。便将木盒叩回，指肚轻敲。
“嗯，知道了。”
抬目望与几人。
“无论是谁牵头，朝内无人，绝做不到此事。搜查到私炮坊，定然已经惊了蛇。这幕后之人，无论是逃，还是窥察风声，只要他敢动，我们就一定能抓到他。”
一个人能做到手眼在户部兵部军营等俱做眼线，这一个“人”，怕不会如我们之前所查的如此顺利。眉宇微皱，道。
“至于先抓明鬼，还是先捕暗作，都须谨慎，小心调虎离山。”
但再多的预计，都不过纸上谈兵。时机，才是最重要的。
静了两声，才复言道。
“好了，大致就是如此。厨房备的姜茶，都喝完了再走。”
雨声不停。
“不许背着我倒掉——”

静默半晌，但听几位叔长言语来往，已将来龙去脉勾勒个清楚。趁无人察觉，往凯风身边挪去几分，悄无声息的顺走案上碗里的半只芋儿鸡，一壁应和着三叔的吩咐，叼着小鸡腿儿思考怎么同凯风在三叔眼皮子底下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