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城的社交场面我并不很熟悉。周前,明一通电话打来说得不明不白,只讲耶诞去凯旋饭店吃饭去,我心道好啊,我二人都是留过洋的、晓得耶诞不是随意与谁过的节日,毕竟槲寄生垂在头上时是要吻下去的。他这样请我,便是把我放在眼中了。当时恨不得用英文回话给他,因为英文可使我亲昵的叫他“至亲爱的明”,而中文如是说,便显唐突肉麻了。刚搁下电话,又赶紧致电培罗蒙照存的尺码做一套新西服送来,要套头料子,做aquamarine的颜色,鲜艳扎眼、绝无撞衫——直至隔日闲闲与戴伦提起才晓得,那是三大姓的要紧人都会在的大场面,此处出了错儿,无异在社交生活上判死刑。】
【 这下才觉得险透了。我以为是与明的一场casual date,哪里晓得这样formal。又问了爸爸,爸爸说他也是要去的。他的上司,他上司的上司,也都要去。好罢,那我也不肯与他一个车子。我是来见明的,衣服是没法儿得穿成死气规矩,车子总不能也用得古板。否则与我这样不讲伦理的人一配,要滑天下之大稽了。故而还是教司机开了天兰色的敞篷车子,我给它起名叫Kate Hilton,缩写K.H——Kissing He,亲过贺西楼轿车的车子。】
【 廿月末,正是冷极的天气,坐进这敞篷车教风一吹便后悔了。严冬里的北风连带使得雀跃的心情也一并受了折损,平白无故地开始暗暗指摘起天地来。先觉得凯旋饭店白玉的大堂、金箔的字牌,气派是气派的,却为小城所拘,比起六国饭店,和平饭店,到底还是小了。北平来,又觉得故城耶诞日湿冷极了,不如北平点灯与厚雪的宁静。最无人的人一路倒嫌七嫌八,直到司机将车停在饭店门前。】
【 门童一开车门,便瞧见那头檐下西服紧包着的、健硕的肩背,还有上头的我觊觎已久的白皙颈子。那厢正背着身子与人说话的,便是我的明了,或是“即将成为我的”的明,谁管他呢。车窗当镜,先好生打量一番自己:三七背头一根发丝儿也未飘出,规规矩矩穿了多玛弗雷的英国呢子三件套,显得是个绅士的。这才抬了脚,郑重地绕去他身后,先拍拍他的左肩,随即往右一大步,等他反应过来转过头来时,用一张弯着眉儿的脸迎他。】
明,等的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