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戏剧”】《相心》

不过两日，便紧锣密鼓的筹备着盐帮掌堂的人选，早在入京前便已定夺的是帮里提选，如今各分堂的荐人帖也都一一递上，江南前五江北后五的堂主们连同辰坤程淮秀等人足足看了两日定了二十个人通知赶往总堂比武。
比武台就搭在盐帮门口，江湖上能人异士也可上台一较高下。

半月有余，赶来的二十人已到齐，休了一夜，正在台前等待，帮主程淮秀和管事赵辰坤也坐在台前，看着两两一组的比武完成，胜出五人休了约一个时辰，进入二局的一战四，打了许久也难夺胜负。环顾四周，有老少闲看拍手叫好的，前排也不过几个江湖散客，两膊相缠，剑收腰间，并无上台讨教之意。
正是尴尬时候，人群中挤进一人，手持长剑两步登台，与五人周旋不过一二竟都人仰马翻，辰坤三步上台与之过招，台下程淮秀目不转睛，心中似乎已有定数。
细看此人，白靴黑衬，步履稳实，腰系绿丝随身飘逸，过膝薄褂正似行云流水，眉眼狭长眸含自信……
正看时，辰坤也拜下阵来，淮秀拽台前木柱两步蹬上，冲着此人就是一顿拳脚，却也没占下便宜，而他手中长剑自始至终从未出鞘。
台下扔上一把剑，淮秀跃身接起，拔了剑鞘就向前冲去，来人也抽出长剑小心应战，直到剑上红缨挑下落入座前。
这红缨，却是淮秀剑上。

沉默片刻，台下掌声稀疏议论纷纷。那人抽身欲走，只听后面一声：留步！
那人转身正看见淮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淮秀抱拳笑问：
“不知师出何方？”
“师出盐帮。”
“盐帮？想不到我盐帮还有如此善武之人，不知是否有空入堂内小坐？”
“正有此意。”
那人看向淮秀，跟着入了总堂。
沏茶的功夫，站起身环顾着大堂的陈设，直到淮秀换了衣服前来。
“听闻帮主巾帼须眉，没想到还倾城倾国。”
淮秀笑着摇了摇头。
“台上那两招倒真是我们盐帮的打法，不知师傅是盐帮的何人？”
“哦，我爹在盐。以前也是在这总堂里做事的，后来得了我这个儿子便调到分堂去做差。至于师傅……”
那人望着淮秀，笑了笑。
“我从小就被父亲逼着习武，师傅自然也是盐帮中人，不过不是别人，正是前一任老帮主，你爹。”
“啊！难怪。”
惊讶之余也颇感意外。
“至于双钩嘛，也习得一二，只是觉得穿骨之痛虽不至死，但残忍了些，于是改成了剑法。老帮主去世之后就不再有什么精进之处了。”

淮秀听的认真，直想找个机会表明自己想让他入盐帮做掌堂的想法。
“帮主。”
辰坤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外面有人说是要找贞钰。”
“贞钰？想必就是你喽？快请。”
回过神来却见贞钰一脸难堪之色，急走几步作势要离开。
“贞钰！”
听到后面一声浑厚的男音，他止了步，转过身来笑脸相迎。
“爹。”
“没想到啊，你才入了苏州城不到半日就被这个女人拐进了盐帮的大门！”
“老爷子，您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辰坤听这话音不对，急忙搭话。
老人倒不客气，当着盐帮众人的面，伸手指着程淮秀。
“误会？我这一路走来，听到的误会可多了，什么烟漕总督险些玷污帮主，什么盐帮掌堂思慕帮主，什么皇上与帮主染指……”
“你……”
淮秀恼羞成怒，巴掌举在空中，犹豫再三也不敢落下，一路梨花带雨的直奔往内阁。
“爹！你这是干嘛呀？”
“你跟我回去。”
看着老人架走贞钰，辰坤默默的摇了摇头，去到淮秀内阁。
她坐在桌前，双眼放空，手里抓着盘里的细盐，一遍遍从指缝里溜下来。
“帮主……”
辰坤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淮秀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叹了句：
“那人说的句句属实，我程淮秀当真是厚颜无耻。”
“帮主……”
“你出去吧。再看看帮里是否还有其他人选。”
程淮秀止了他的话，打发他出了内阁。
事情过了小半个月，原本就有些闲言碎语的苏州城一直有增无减，出帮巡街的也只有辰坤带了两个人。众位堂主得不到淮秀的传令也都各自回了分堂。
贞钰这个人，也没有人再提及。
直到两月后，盐帮突然接了道圣旨，贞钰光明正大的踏进了盐帮总堂的大门。城里的闲言碎语更是落实的沸沸扬扬。
听闻淮秀一病不起，请医数尽，药石罔极。

漕帮帮主江沱听到此事，特意赶来盐帮一看究竟，看了一眼贞钰，尝了尝床头的药，又问了问立在一旁的大夫，捋了捋胡子，摇摇头离开了。
回帮书信一封通知常堑送往京城，八百里加急。
床榻上，淮秀闭着眼，深一口浅一口的喘着气，唇角渗着血渍，莲子清洗了毛巾，一点一点的拭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抹着眼泪。

紫禁城，威严肃穆，值夜的奴才，宫女三三两两的穿行在走廊里，头顶的宫灯迎着风微微的晃，直走到尽头，传了通报，曹大人进入养心殿。
“皇上，漕帮捎的信，十万火急。”
“快呈上来看看。”
乾隆抬头，贾六将书信接过来呈在岸上，开了封，抖开折纸，细细阅，皱起眉来。
“贾六，去把宝柱和春喜叫来。”
贾六领命下去，乾隆则起身在案前焦急踱步。三人一齐涌进门，还未站定，就听乾隆言道：
“贾六、宝柱，明日随朕一同下江南，沿途快马加鞭，速去收拾。春喜，两日后备船去江南接驾，记得找个亲信的太医。曹大人，宫里的事情，还请帮忙了。”
“喳。”
果断的做了分配，又看了看手里的信，丢进一旁的烛火中化为灰烬。

天放亮，城门刚开，三匹马跃出紫禁城南下，一路只听此起彼伏的“驾！驾！”声，抽打的皮鞭，腾跃的马蹄，扬尘漫漫硝烟十里。
赶了整整一日才停下来歇歇马，找了客栈添些吃食酒水，卧床睡了四五个时辰就起身接着赶路了。
三五日功夫，终于熬到了苏州，疲倦的推开盐帮总堂的大门。
“程淮秀在哪儿？”
辰坤惊讶的看着三个人，贾六正瘫坐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宝柱也是跪倒在地顶着一双黑眼圈，他勉强靠在门上撑着，怔怔的看着自己。辰坤过去扶住他，又找了几个人将贾六宝柱架进堂内，端了茶，歇了片刻，引四爷进了淮秀卧房。

加油

一路颠簸，喉间乌血顺着口鼻淌在马肚上，乾隆不敢松懈，一路又还是快马加鞭只想她喉间血吐个干净。到了寤言堂门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小心翼翼的抱下马，背身靠开门，将她放在床上。
身后宝柱也赶到了，大夫才下马，就被架了进去，瞧上脉再探了鼻息，已是风平浪静。
“只要醒来就没什么大事了。”
略微收拾一番，乾隆才想起忘了带莲子来，如今天色已晚只好自己代劳，将淮秀翻身向里，手握了空拳在她背上不轻不重的扣了一阵儿又翻回来，被子盖好，一旁落座。
盐帮。
贞钰黄昏才进门，请来的大夫也是苏州城外跑了很远的路，进门不见程淮秀扔下大夫就去找辰坤，大夫进门前只听说病的是个女的，正巧屋里的是位女子，看脸色也不是太好，眼角还挂着泪想必一定很是难受，又想着大老远请了自己过来定是病的不轻，这就前去牵了莲子的手搭了脉搏细细的诊。
贞钰听说皇上来过，程淮秀被带走了。
“你怎么不拦着？”
“当时事发突然，帮主她险些……”
“已经离开江南了吗？”
贞钰失落的望着辰坤。
“没有，只是去了老帮主生前常去的地方。我明天一早想去看看，不知帮主她情况怎么样了。”
“暂且歇一晚吧，这几天大家都挺累的，有皇上在，帮主应该没事的。”
贞钰安慰了辰坤，自己也走进卧房，嘴上虽然说着歇息，其实心里还是担心的厉害，翻来覆去的一夜未眠。

第二日晌午，阳光透过门柔和的照进堂里，贾六伸了个懒腰从床上滚下来，睡眼惺忪的穿了衣服，抹了抹眼角，盆里鞠了一捧凉水扑在脸上，扯下毛巾擦了擦。
贞钰正在偏厅里吃饭，贾六懒懒的推门进来。
“贾公公睡眠质量不错呀，我这第二顿都落肚了！”
“莲子呢？”
“一早就被你那位兄弟带去旱湖了。”
“啊？”
贾六拍着自己光亮的前额，这下去旱湖可就真的断了线。转身准备出门，突然灵机一动。
“还请贞钰掌堂绘一副去旱湖的地图。”
贞钰皱了眉。
“地图我倒是会画，不过这旱湖……我也不知道在哪儿？爱莫能助啊！”
“管事的辰坤总知道吧？”
“他一早也跟去旱湖了。”
“哎呦我滴姑奶奶，这让我如何去找？”
哼哼着出了门，去堂里盛了饭坐在那发着呆。

旱湖。
辰坤看过淮秀比先前好了许多，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盐帮好久没有传过这样的喜讯了，想着要急忙回去告诉贞钰他们。
“帮主什么时候会醒？”
辰坤笑着问，屋子里却没人回答，这沉默让他刚松快下来又紧张起来。走两步抓上大夫的手：
“什么时候？”
“四爷？”
又看向乾隆。只见他叹口气，坐下来倒了一杯酒灌入喉中。
“她最在意什么？”
“盐帮！”
“除了盐帮。”
“除了盐帮……”
辰坤环顾四周脑海里捕捉着，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乾隆身上。
“我想把淮秀带走。”
“什么？”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她如今身上担着帮主的担子却一直这样睡着干不了帮主该干的。”
虽然两人都预料过对方会如此，但是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也还是进退两难。
“盐帮才任了掌堂就……”
“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想一想，她最在意的盐帮，怎样做才能让她放心？”
“四爷，辰坤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乾隆看了看莲子和大夫，与辰坤一道出了门。
第二天，辰坤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乾隆，晌午的天阴沉沉的，雨还在来的路上，盐帮大堂内召集了众人紧急议会，仁义大哥提议另立新帮主，辰坤暂代半年后由贞钰接掌，掌堂一职由京城分堂堂主待任。
“若是他日淮秀能醒过来，就由她补上分堂堂主位，只希望不要太久的好……我还会在江南呆上三日，如果有什么人选，到旱湖来告诉我，或者决定如此，也来告诉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