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夜晚……
长春宫内,
一道白光在夜空中乍现,飘飘忽忽的向长春宫的那阴森森的内殿冲去……
“咳……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在内殿突兀的响起,如此飘渺虚无的声音,却也突然间就打破了长春宫几天来如一汪死水般的宁静。
在殿外的茉莉花丛边,明玉正穿着一件淡灰色的宫装,两手吃力的握着那柄比她矮不了多少的竹扫帚,一下一下的清扫着因无人踏足而变得容易积灰的青砖地板。不知何时,院边有几块因积水连天浸泡,边缘已经长出了几片令人作呕的青苔。
她何时干过这种粗笨的活了……
从前璎珞未来长春宫时,作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她从来只需服侍好皇后娘娘的起居,像端茶递水这种小事,她早已甩给了珍珠去做。
而璎珞来了后,虽说抢了她在娘娘心目中的地位,但她也不至于去做那些低等宫女做的差事。
可如今时过境迁,璎珞追随着娘娘而去,这偌大的长春宫里只剩下了她与珍珠两人,做着往日十几人做的活……
日子啊……真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
“珍珠!”明玉抬头看了看天,璎珞曾经教过她,这天色十有八九会下雷雨,她得赶紧叫珍珠把油布拿出来,免得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花被雨淋着。
毕竟这花……是她们唯一的念想了……
“明玉姐姐,怎么了?”听见明玉唤她的声音,珍珠甩着刚刚洗好衣服的手,从后院急急的冲了出来。
“快去大殿里把油布拿出来,这天大概是要下雨了!”
“好,我这就去!”说罢,珍珠小心的提起衣摆,转身几步冲入大殿。
“咳…咳……”内殿的咳嗽声一阵阵的,却是愈发的清晰……
珍珠刚刚弯腰从主殿的桌子下抱出那块边角有些破损的油布,一阵细微的咳嗽声从内殿传出,打破了内殿里长久的死寂……
不是风声……
也不是雨声……
那……
在长春宫也已不少日子的她,怎会分辨不出,那裹挟在咳嗽声中的嘤咛声都仿佛带着曾经熟悉又温柔的语调……
但这声响着实是将珍珠吓了一跳,她刚刚抱在怀里的油布此时又“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她慢慢的靠近那扇熟悉的雕花木门…每迈近一步,她的身子就愈发抖得像筛子一般剧烈。
……真的是错觉吗……不愿去相信呢……
所以犹豫和怀疑都在直到她那已经被冰水冻得开裂的手轻轻推开那扇门时戛然而止……
“明…明玉姐姐!你快过来啊!”她看见了床上那人微动的手指和半睁着的眼睛。
珍珠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在一刹那便填满了所谓的不可思议…
只是她也不知,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就在片刻间被泪水盈满…
然后……
瞬间决堤……
她不是害怕……
也是吧……
她只是害怕……
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
“怎么了你?让你拿个油布怎么这么慢,若是把娘娘的花给……”在殿外就听见了珍珠颤抖的声音,明玉一边急匆匆的跑向殿内,一边嘴里不忘数落着珍珠,直到她也赶到了内殿门口……
“天…天哪……”
明玉在一瞬间把自己的一排手指放在了嘴边,然后狠狠的咬下…直到她感觉到了口腔里有一股四处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才有些呆呆的松口,全然不顾指尖滴落的点点猩红……
“娘娘!”
“娘娘!”
两人几乎是在同时,跌跌撞撞的冲向床榻上那个似乎突然有了动静的人……
……
看着两团黑影就这么扑在了榻边,富察容音似是那原本还半闭着的眼睛缓缓的睁开,重新露出了那双已经不知被封闭了多久的水墨色眼眸……
从刚刚醒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头疼得厉害。而现在稍稍缓了一下,疼痛竟是愈发明显,甚至还在不断的向全身扩散。
“璎…璎珞回来了吗?”她微微侧转头看着床侧的明玉和珍珠,发现脖子都已经有些僵硬的难以控制,她咳了半天,却发现喉咙也是干涩的很…...
其实……
她想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为何变成了询问那孩子的去向……
“娘娘!娘娘你...你醒过来了!奴才不是在做梦吧!珍珠,来…来掐我一下!”看着那人如从前般温柔的眼眸,明玉一下就变得语无伦次,她试探着,却又不敢去摸皇后娘娘那布满伤痕的手,只得攥紧了一旁跪倒在地的珍珠的衣袖,用力的扯着。
“璎...璎珞呢?”容音吃力的抬起了手,轻轻覆上了明玉紧抓着床榻的手臂……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在……
“珍珠,你快...快去传太医!就说...就说皇后娘娘醒过来了!”明玉显然听见了容音的问题,她的目光微微躲闪着,却突然意识到那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冷得就如冰窖里的温度……
“我这就去。”明玉的话让珍珠一下子如梦方醒,她仓促的用衣袖抹了一下已经被肆意流淌的泪水布满的脸,有些踉跄的冲出宫外……
看着容音似乎撑着一只手想挣扎着坐起来,明玉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僭越,赶忙坐在了床榻上,轻轻的将容音扶起在自己怀里,用腾出的一只手用力的扯掉了自己胸前挂着的那块压襟的玉佩,生怕会硌着现在浑身是伤的皇后娘娘……
“娘娘…”看着怀里的人虚弱的抬眼望着自己,明玉实在不知该如何告诉容音,璎珞已经自戕而亡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