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吸取教训，半夜就把窈窈喊醒，亲自监督她梳妆打扮。早餐吃了四只鸡小腿儿，一揉肚皮，恨不得都能打个鸣出来。早早到了郡王府，先不忙参观——窈窈气哼哼地丢下我，去找别的姑娘家玩耍了，我也得找个伴儿，免得自己一个人，孤影伶仃地逛。）
“姑母！”
（想谁就来谁，今儿运气是很好。坊间流传的那句话，老天爷正在偷偷奖励早起的人，诚不我欺。）
“你……”
（人走近了，怔了一下。）
“你怀里抱的这个，是、是啥？”

（嘉宝公主交待的差事真的令人头秃，我捧着它，不仅要接受来往贵宾的疑惑眼神儿，还，还挺沉的。双手举一会儿，贴着胸前抱一会儿，怎么拿都不带得劲儿，真难为公主那么小个人儿，保护一块大石头这么久。
半道儿又有人喊我，循声望去，是大救星来也！）
：是个宝贝！快，快帮我抱一会儿。
（不由分说，塞到珑莺怀里，甩甩发酸的双臂，很神秘的同她讲。）
：实不相瞒，这，是颗凤凰蛋。

（亲娘咧，这大圆石头一压过来，险些没给我曳个趔趄。我还没从早饭的饱足感中缓过劲儿来，说人话就是，还有点饱醉饱醉的呢！就搬起石头来了，这谁顶得住啊！）
“我……”
（忍住骂脏话的冲动，事实上，因为词汇量的缺乏，我并不擅长这一技能。明明有更加简单直接的方式，为什么不用？正欲将那破石头往她脚尖上砸过去，被她一句话唬住，险些失了手。）
“啥？这么块儿破花岗岩……敢起这么好的名？”
（赶紧往后一跳！还好还好，破石头没有脱手而出，更不会砸到自己的脚。）

（大石头脱手，身心轻松！两只手互相搓了搓，没灰，敢情人家凤凰蛋就是不一样嘿，抱这么半天一点儿不带脏手。）
：不是起的名儿，是真的凤凰蛋，只要这么一直抱着，心诚一些，就能付出小凤凰鸟儿来。
（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珑莺像看二傻子似的看着我，内心不免感到悲痛：你们凡人就是不识货，都告给你了还不信。拍拍大石头的脑袋，像拍一只真的鸟儿似的。）
：行吧，我也不信。
（叹一口气，对珑莺说。）
：反正你先抱一会儿吧，公主交待的差事，出了岔子，咱俩得有一个人掉脑袋。

（若不是两手占着，此刻真想去探探她的额——天没黑罢？说什么梦话！直到听她一叹，方才忍下了提脚踹她、这一忤逆的想法，怔了怔，忽地笑开。）
“这有何难。”
（向前几步，寻寻觅觅，在一块景石的凹处将那“凤凰蛋”放下。说是放，指头尖儿却没离，因此得以腾一只手来，向她招招。）
“你也来，咱俩一人扶着半边儿，俩人一起孵，说不定还能生得快些？”
（语气是再明显不过的玩笑。我从来不去执行自个儿完全不想做的事儿——我有一千种法子把累人的差事变得更有趣一些。）

（还是珑莺机智！凤凰蛋嵌在景石的凹陷里，虽然离严丝合缝差那么一点儿，但看上去是很和谐。再由两个石头护法加持，我们就是贝勒府里最靓丽的风景线。
今儿又没见窈窈。
窈窈的朋友遍之石四海，不论到哪儿都能相认。不用问，就知道是和故友重逢去了。
一只手扶在凤凰蛋上，一只手去摸珑莺二纽儿上挂的十八子。挺大一块金背云，也怪重手的。）
：真能生出凤凰来，怎么养活也发愁。

（这么干站着，多少有点儿傻。何况我原本不应该牵涉在这件事里，都是为了她——值不值？远处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或好奇，或吃惊，或不屑，或嘲弄，一簇赛一簇锐利如芒，不停地动摇我的决心。）
“愁啥？它要吃竹米，喝醴泉，天子富有四海，弄就是了，还愁凑不齐一个凤凰套餐？”
（有点儿不耐烦，故而用词十分直接，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婉约温柔。我觉得自个儿现在就像个傻缺，唯一让自己好过一点儿的事，就是言行合一，都做一个又糙又钝的傻缺。）
“你别摸了，这么多人看着，摸得我恼火。”
（说着，一手解了那串儿十八子，反向她胸口摸过去了。）
“送你罢，过段日子懿娘娘也摆一场风光，配你那件儿湖蓝色的宫装，我看挺好。”
（一个手操作，笨拙加倍，莽撞也加倍。我就不信了！还不能亲手拆了她的扣儿，亲手给她挂上去了？）

（咿——我们二妞还有恼的时候！她真将串子解下来，往我衣服上系，一只手确实不方便弄，她这会儿又暴躁，盘扣都要被她揪下来了。好在我也空着一只手，二人合力，完成了操作。）
：好啦好啦，我替懿贵妃娘娘谢谢您的贡献，赶明儿请您上宫里头做贵宾！
（杵在这儿实在太傻，办公主的差应当能稍微打一点折扣，反正不论我怎么小心，一块顽石也不能孵出凤凰。幸亏出门带了大手绢儿，又问珑莺借一块，将大石头包起来，上头留俩角系个扣儿当提手，这么拎着，能好点吧。）
：天黑前我们得随裕贵妃回宫，没工夫回家了，要不，待会儿出去撮一顿儿呗。

（为这事儿奉献一块手绢，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若她没看出我的暴躁，或者视而不见，那我一定——我一定！）
（也不能怎么样。顶多是掉头就走，以后再在外头见到她，提前绕道，绝不和她说一句话。直到终于能在家里见到她，把她搡到床上，狠狠挠一顿，解气了再说！）
“行，吃顿简便的。”
（说归说，难得能和她一起吃饭，也不想简便过头。摸着下巴颏儿想了一会，在想出答案之前，先冒出一个念头。）
（怎么回事？我好像在和她谈恋爱似的。）
“就吃炸肉火烧罢，走远点儿，去南磨房那家老字号。”

（拎起来凤凰蛋，确实便利不少，也很省劲儿，真好。谈话还没结束，我们俩的身体已经不约而同的转了方向，要朝这座大园子的出口走了。）
：成，你说吃啥就吃啥。
（炸肉火烧，妙极了！宫里头也有人做，但总觉得太死板，吃着没什么大意思，这种小吃，还是得吃街头巷尾的老手艺。
不知道是因为要了她的十八子儿，还是拿她香香的手绢儿包石头，又或者，根本就是窈窈把她气的，她已经在极力克制了，可我还是能看出一点点儿愠色。）
：你怎么还生气呀？我拿这个跟你换总行了吧！
（将一只点翠嵌宝的头花摘下来，别在她可爱的两把头上，整个操作步履未停，我可真是心灵手巧。）

（她挺有意思的。刚才说约我吃饭那会儿，我已经没那么生气了，窈窈也罢，这个傻石头也罢，已经过去的不如意，怎比得上眼下即将吃到嘴里的美食？我已经不气了，只是脸色一时没有缓和，她倒好，赔一个这样贵重的首饰给我，和我今天衣裳颜色还不太搭配——算了！戴都戴上了，愣往下扯，岂不要弄乱我的发型。我且戴着显摆显摆，回家就搁回她屋的首饰匣子里去。）
“我可能生气呢。”
（忍笑，再把脸板一板。）
“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想见时见不着，见着了又让我生气。陪我吃顿饭哪里够？下一次休假，你必得把别的人和事儿都推了，好好陪陪我才行。”

（这能叫事儿？不过就是牺牲一点个人时间，还有什么能比让二妞妞开心更重要？
此刻心情舒畅，已然感觉不到凤凰蛋的沉重。空着的一只手挽住她胳膊，亲热的像一对儿姐妹。有时我想，上辈子，没准儿她是我姑姑，下辈子，就让我们俩做一对儿真姐妹吧。）
：行！下次回来，我哪儿也不去，就赖在你身上，嫌我烦人我也不走！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今天也是个顾不上去见陈先生的美好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