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第一回：少年
第二回：双生
第三回：羿凰
第四回：宿咒
第五回：嫁衣
第六回：珝玹
第七回：缚灵
第八回：断烛
……
**********************************************
**********************************************
第一回：少年
生，若沧海来迎
死，若汐退风息
命，尤千山跌腾
格，星布穹苍，桑田画地
四象万物，天数皆定，半点不由人愿。
莫强求。
莫强求？
*********************风痕*********************

搁在沙滩，腥咸的海水推漾着泛白的躯体。
泡了多久？腐烂了吗？
冰冷、腥濡的海风如亡灵的指骨抚遍全身，找个小小的伤口勾开血肉，抽出灵魂，与它们流散风中，同悲，同舞。
可是，没能得逞。
他醒了。
胃部一阵抽搐，弓身吐出一口苦涩的海水，也扯回了失散的神智。目光渐渐聚拢，落到右手紧握的剑上。
哦，剑，还在。
师父言，这是一把绝世之剑，只是现在就像一个婴儿，没有名字，没有思想，没有魂，只静静躺在一个精钢打造的胎盘里，等待孕育。
师父还说，这剑现在不能沾血，除非是你自己的。
一把不能沾血的剑？他相信师父。
用剑撑起身体，摇摇欲坠爬上了海滩。
昨夜风暴的咆哮仿佛还在头顶隆隆作响，危船上下如同炼狱。人，哭着、喊着，甚至笑着，祈祷混杂咒骂，被狂乱的脚步践踏一地。原来人在濒死面前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终归一个滔天巨浪了结一切，再大的商船也只是一颗海砂而已。
都死光了吗？我的家奴呢？
抬眼四周，显见是个硕大的荒岛，衬得自己更加孤弱形单。只是他还没感到害怕，十一岁，太年轻了，越年轻，越觉得死亡是遥远而无关的事。
沿着海岸线踱步，他在寻找昨夜的痕迹，那艘商船至少也千把人吧，难道只独自己存活？
漫无方向的游荡，终于停了脚步。惊讶。
前方一块濒海之石，一个细小的身影曲膝而坐，白衣随风抖动，宛若石上盛开的一朵小小白莲，或许……更像这荒岛亘古寄生的灵。
崔步而近，只看到侧面，是个雅致的小人儿，应该比自己年幼。素白衣衫被划破几缕，袍碎结满沙泥，仿佛挣扎后的痕迹。
少年侧视，长居荒岛不可能这身装束，除非真是岛上的灵。
抿唇低低自嘲，收紧手中的剑，“诶！请问……你也是昨晚船难的人吗？”
嗯？那人纹丝不动，仿佛真如盘生石上的白莲。

数声后依然。少年不甘，干脆攀上礁石，那小小身影终于一动，转过脸来。
对上那张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秀气的小鼻，粉薄的唇。不知是否凉了海风，小小的脸白得透明，映着素衣更显离尘的美。
的确比自己年幼，但已显出小巧尖尖的下巴。眼睛也不是幼儿滚圆滚圆的大眼，已然描上了凤目的雏影。
活然一个美人胚子，只是稚气的脸透着冷漠，或许真是这荒岛用来勾引生人的灵。十一岁，该懂得什么是美丽，所以茫茫然被那双眼勾住了魂。
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眼睛。
也从没见过那么……怨的，眼睛。
小小年岁，何来这般眼神？刚想张口，却被一声巨响震住！忽见那人背后击起一张巨浪，铺天而来，就像海妖一掌覆下，硬要拖走漏网的生灵。
不容多想！提起流云步，一把抱住小小的身躯，飞身掠下礁岩。这家伙真是轻得可以。
刚着地，哗！――冰冷的海水已猛烈撞在背后。意识随巨浪颠簸，四肢被死拽硬拖的在海潮中摇晃。只懂收紧怀抱，死死揽着怀里的人儿。
来而凶，去更急。巨浪退去，两人已湿漉漉的一片狼狈。
 “诶，你没事吧。”少年关切的问。
那小人儿睫子半垂，还颤着莹莹的水珠，视线却依然游离在海平线上，仿佛不曾在意方才的事。
这尊容是什么意思！？ 
“诶！小姑娘！刚才很危险，不知道吗？！”少年不耐，喊道。
话刚出口，那小手突然一把推开，竟想不到那么力大，害他连连几个翻滚又粘满一身沙泥。
方才动了真气，胃和四肢百骸又借机闹腾起来。血息凝滞，积气难消，这家伙居然还不识趣的动手，真是知恩忘报！
爬起来，刚想开口责训，但话儿滚到喉结打个转，竟窒住了――那小小的凤眼正直直勾着自己。
该死，又是这怨死人的眼神！
被盯得浑身不爽，少年别过脸，鼓了一腮子气。
俗语说“大丈夫”不与“小女人”计较，还有一段日子要相处吧……转念间，少年终于压下那道气，转脸抱拳：
“晨，司马晨歆。请问姑娘……”
见面礼还没行完，却见白衣一晃，那人转身离去。
呃，如果真是勾引人的灵，也未免太冷了吧。愣了一会儿，又不得不追了上去。
不能丢下她一人，至少在离开这孤岛之前。
*********************风痕*********************

食物不是问题，虽然剑不许出鞘，但这三年习武也不是白盖，捕些野禽海珍还是可以。最大问题反倒是水源。往内寻去，岛很大，在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发现一涧流溪。算不上甘美，但这两天也是这样熬过的。
没有山穴，只能在石隙下栖身。每天除了睡觉便回到海边等待。那是活下去的希望，等待突然出现的船只，侥幸，但也总是希望。
当然，无论到哪也得带上那只小小、雅致又古怪的灵，仿佛天生就是给人保护的。不懂是无知、还是无惧，她从不在意陌生的食物，但可知对于荒岛求生来说，这是是多么危险的事！无论责训多少遍，事情总在一手打落她手上奇异的果子下结束，然迎来一双溺满怨的小凤眼冷着自己。竟让人有点心寒，但不容否置，却很勾人。
一切好气又好笑，但也表明她的确不是什么灵，只是个落难挨饿的小人儿而已。只是关于她的一切，仍然空白。不知道来历，也不知道名字，因为三天了，未曾一言。
时光无声流逝，看着她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游离物外。对着一棵树，一片海，一片天，便坐上整日。但可以看出她不是在发呆，因为那双眼睛并不空洞，而是浮着幽幽的光芒，雾月镜花里怨着，恨着。
真的这么厌恶这个世界？于是回想起当天近乎寻死的行为，似乎也不觉得奇怪了。
可是……为什么她总不看自己？
转念低笑，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去在乎这凌人的目光了？
*********************风痕*********************

又是坐回海边，等待。
海，茫茫一片，不是连到彼岸，而是延伸到天上，无声无息的延伸着，广漠而宁静，染蓝了穹苍，似把风也着了色。
今天，海平线上依旧一无所有，仿佛那夜风暴只是远古太虚传来的幻象。
百事无果，转过面，又对上那双幽幽的眼睛，那目光正延着蓝色向天际攀爬，似乎不赶紧抓住，便回不了地上。
“想家了吗？”忍不住开口。
蓝色的风拂过耳际，撩起发丝，依旧寂静无声。
意料中没得到回应。于是第四天开始便不再问她任何问题，只是对这种安静心痛。
一个过分安静的人，不全是因为简单、纯白，而是充塞了太多，多得只能用无声来宣泄。
两个人，中间隔了太多空白，尴尬又无趣。难道就这样相处下去？直到离开？直到死在这岛上？直到……
直到那天，自己倒下。

病？应该是中毒了。
果真年少识薄，不知吃错什么，浑身痛极麻痹，然后又被新一浪剧痛唤醒。涔涔冷汗像崩堤的水，生生把体内的剧痛扯出体表。双手狂乱刨着泥土，却缓不了多少痛楚。活活折磨了半天，连挣扎也想放弃。
迷散中，糊着泪水的视线掠过一双稚气的凤眼，在不远处冷冷看着自己。合上眼，心在冷嘲：
别指望……别指望此刻她会扑到身上，哭着叫你坚强，哭着说你没事。
该死，呼吸开始不畅。
痛尚可忍，可以用咬出的血弥补痛楚。但呼吸不了，那什么也成绝望。
意识渐渐脱疆，睁着一双眼，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对死亡的不甘在脑海呼啸——
“爹，娘，吾姐，吾妹，保护你们是我司马晨歆此生唯一的事，哪怕把灵魂寄生到剑上……”
――那年自己七岁，发了一个一辈子的誓。
一年后，踏蓬莱，拜名师。三年后，领了一把要“祭养”的剑。然后回家路上，一切竟在这岛上停止……
当最后一缕意识从肺部抽出，准备承受被击溃的一刻，突然，柔软而敏感的口腔传来异样的感觉—— 
一股湿暧的气缓缓注入，然后流转到胸腔，快被压爆的肺页顿然得到缓释。随之，又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入，滑进食道。因为大口大口的呼吸，所以也连同那股温液一起咽下。
脑海的呼啸更加猛烈：不能死，不能弃，还有承诺要守住，还有仇恨要偿还！不能死！
海上的一场风暴，断了命运之轮的一根绳。可是，巨轮并没因此停下，依然缓缓前行，只是偏转了方向……
**********************************************
第一回：少年（完）
第二回：双生
**********************************************

坐下，看文

好了，咱看完咧，话说咱对那个小女孩的身份很好奇的说

等着瞧吧……邪笑

今晚不一定能来，所以提前来更新

第二回：双生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睁开眼，努力把眼前一片白色茫茫聚拢，头上摇曳着一片斑驳的阳光。
双目剌得涨痛，裂开嘴才发觉两颊一片紧崩。悚然一惊，竟啖出满口铁腥！
赶紧摸一把脸，似有什么干涸在脸上，勉力支起身体环顾，四周绿灌婆娑，弥漫着泽林的湿气，却没看到预想中的人。心一惊，想起了什么，把手探向自己那把剑。
剑也不在，却惊觉所躺的地方一片暗红！不单地上，襟颈、头发也腥黏一片。
受伤了！？急急探遍全身却没发现伤口，连方才撕心的痛也不再明显。
那么这扑眼而来的暗红……是她的！？脑袋轰然一响，踉跄奔出灌丛。
*********************风痕*********************

伏到胸前……微弱、紊乱的跳动声轻轻敲击耳膜，总算舒下一口气。急急翻寻，在她身上竟也找不到伤口，反倒看见自己那把剑。
剑，已出鞘，躺在一只殷红的小手里。浸在血中。
突然想起什么，一把夺过剑，踉跄向流溪奔去。
剑，在掌中颤鸣。心一沉。
浓稠的赤色在溪流中化为绯绯红云，随波淡去。
哗――从水中抽出剑，精芒一晃。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剑。
剑刃微钝，却能感觉一股看不见的气息在流转、孕生，透过剑柄直达掌心。整把剑散着幽幽青黑的光芒。目光游移，中央竖刻着一道花纹，既像古字又若藤花，流云流水，绮丽却诡魅。
细看，不，不是刻上，细腻光滑，倒像是生在精钢上！？
心，又是一沉。
“此剑现不可出鞘，更不可染红。这只属你，司马晨歆一人的剑。”
――离开蓬莱那天，师父按剑低语，意重深长。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发生何事，也不懂揣测后果，只当回过神来，才想起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生死未测的人儿被丢在一旁。
原来，自己的剑，比一个陌生人重要。
溪流荡映着一张暗红的脸，随波扭动，可怖狰狞。心一惊，才发觉那是自己，暗红色是干涸的血污。口中铁腥仿佛又涌了上来。
血的味道。
昏迷中流淌入口腔的那股温液。

蓦然回头，看向那朵萎靡的白莲……左手握剑？
上前，掰过她右手，果然一大片浓稠的猩红！揪开衣袖，还微微渗着鲜亮的红液。用衣袖轻轻擦拭，终于在腕脉处找到伤口。
流了这么多血，本以为伤至入骨，现在看来却并没那么严重。凭习剑的经验，显见这两寸裂口是剑伤。继续轻抹，竟见一道花纹跃然腕上。
不敢肯定那是刺青，正如不敢肯定世上有如此精纯的手艺。纹长三寸，炫黑的线条细腻流畅，既像古字又若藤花，盘生在白玉般的小手上。黑与白，凌厉的二色蜿错交缠，美得妖惑。
如此眼熟的纹印……
那剑上！！
脑袋轰然一响，接而一片空茫。茫然所发生的一切，只是隐隐觉察到有什么自己掌控不了的地方……
先救她。自己能活过来，或许与她有关；她活过来，或许可以明白一切。这唯一的意识驱使着他的行动。拉过她右手，正要包扎。手突然被反扼住！
力度很大。惊骇的看到那双凤眼正幽深的盯着自己。
她醒了？她竟然醒了！不可能！
瞬间因为激动而张口结舌，良久才蹦出一句，“你没事吧！怎会这样？我……你救了我？”他感觉到自己很失措。

冷厉的小凤眼仍幽幽看着自己，像个空壳娃娃不说一言，仿佛毫不在意两人现在的狼狈。
少年蹙眉，似乎真的永远读不懂这人，突然想起什么更重要的事，抬手，把剑横在二人之间。
“这剑上的纹印是什么？” 语气竟有了执问的意味。
不知有否听见，她的目光并没移向那把剑，瞳中闪出疏离，反倒有别开脸的意思。
又是这副模样！她不知道剑对自己有多重要，她一点也不知道！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群林鸟蓦然惊起。
无心理会，刚要开口却蓦然惊住。探身，侧耳……灌丛传来枝叶摩挲的声音。
有东西向这里移动！
立刻噤声，按剑静峙，只是此刻这身体虚弱到什么程度，只有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