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顶，朱红墙，花被风从枝头摘下，春日里杏花似雨，梨花如云，缤纷落英铺满地，飘着一路香气。】
【院中不见伺候的人，里屋隔着重重的帷幕，与往日奢华繁闹相比，偏生出了几分萧瑟之意。风声鹤唳，绵远悠长，在万籁俱寂里，引起了一阵凉意。】
【踏过青石板，绕过衔廊，侍婢挑帘，药气迎面袭来。还未见人，已先湿了双眸，声音略带哽咽，轻声唤道】哥哥。

【我于府中将养数日，这才缓了过来，但汤药未断，故偌大个恂王府，竟似被药气浸透了一般，无处不是清苦味道。手中公事暂且搁下，只叫秦昭几个去秘查齐王，待与豫景定下来日之策，却再无精神他顾旁事了。】
【欢儿来时，手握一卷《治水》，见其眼下一片如霞红潮，知她虽在宫中，心忧自然是不少的。苍白一笑，抬抬手招她近前】
来啦？【开口时，嗓音有一二疲敝，拥鼻清嗓道】来，到哥哥身边来。

【日渐高升，斑驳的光影从枝叶间落下，春日暖风轻拂，将院中的树枝吹得簌簌作响。想起方才所瞧见的花台里，开了半茬黄蔷薇，在这春日的繁盛中，略有些凄凉之意。】
【那诗句中，所描绘的色染女真黄，露凝天水碧，早已与此地格格不入。哥哥手中尚捧着书倚在榻上，朝他迎上时，步伐略有几分凌乱，不待身形稳住，已扑入他怀中。】
【几分凄凄之意，如同秋日里的枯黄叶子将落，一幅颓败的景象。声音喑哑，带着些许的楚楚怜意，将自己埋在他胸前，片刻后方才道】哥哥，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我与欢儿相伴多年，一母同胞，情分自然不比他人。经历过生死，于这血亲自然更加珍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抚过她头上珠翠，心中既是感怀，又是酸涩，既有欢喜，又觉不安】
好欢儿，眼下我已大好，尚在你面前，同你说话。需知上天垂怜，舍不得将我带去，仍还与你人间作伴。
【勉强敛好情绪，但听她再开口，仍是不可避免红了眼眶，垂头见她瘦削脸庞，伤心神情，自是万般不忍】若非此番闹得大了，我亦不愿叫你担心着紧。眼下皇父着我进封郡王，是喜事，你说一句“恭喜哥哥”，好不好？

哥哥你应承过我的，说了这一世都要护我周全，你可不能食言，否则下一辈子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自诞生，便是与哥哥同在一处，从未想过，若有一日世上再无他，我应如何自处。那冥冥中不可分割的血脉，那无人可取代的存在，如何是三言两语就可描述清楚的。心间涌起一股凉意，如寒冬的一片白霭繁霜，天空飘起了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不要。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不护好哥哥。【言语中多几分清冷，提及旁人之时，一贯是如此的。再念及那几日在宫中之时，得闻消息时是多么忧心，若非有六哥照拂，只怕如今怎能同哥哥在此处相见。不由怒上心痛，又带着几分后怕，竟不觉又已泪流不止。】
齐王也是的，明明身为长兄，却连幼弟都护不住，也亏得皇父未同他计较什么。

【闻言无不颔首应下，小妹又闹起脾气，自也不怪。将她鬓发归回耳后，一如幼时那般，但此时与幼年心绪已截然不同，大约是经历了这番兄弟阋墙的闹剧，又或许是曾陷入濒死境地，那样的惊怖恐惧，此生难忘。】
哥哥自然护你，祸兮福所倚，眼下我大难不死，自然后福无穷。不过，【话语一顿，听她提起齐王，面上忽泛冷笑，改换适才温和样子】齐王，他护我什么，此番正是此人，险些要去我的性命。
【微微阖目，本不愿旧事重提，但欢儿并非他人，遂将此中利害言明，亦叫她提防一二】你可知，我身染时疫，正是为他所害。眼下他却是救济黎庶的善人、君子，连我亦不得不说一声，“多谢兄长”，实在嘲讽！

哥哥可莫要再食言了。
【我心中自有挂牵，如今京中形势波诡云谲，风起云涌。谁人也未曾知晓何为注定，我所为不能搅乱这一池静谧，缺也能从中找到破绽。】
【千丝万缕缠绕，如今在指尖整理清晰，那些断断续续的传言，越发完成的在脑中浮现。从前的只言片语，到如今的面面俱到，原来外人都能瞧见的事儿，偏偏被他轻易蒙蔽了双眸。】
嘴上说着兄友弟恭，可做着又是如何的混账事。
【原本不曾明白其中缘由，如今倒是知道个明明白白，他如何对待兄长，这记下的事儿总得一一奉还】这般行径，可不就是小人之态，甚为不齿。

【药气被香脂的甜腻冲淡许多，落在鼻端倒也尚可。神情认真到极处，便显出几分执拗，本该是冷酷的样子，但在欢儿面前，总是柔和几分】
他要做小人，我拦不住，更是防不胜防。【雍然的清风徐拂耳畔，伸手将她泪痕拭净】只不过，生死路上走了一遭，凡事倒也看开了些，这笔账，慢慢算。
【心中淡淡叹息，转而舒开眉目，一手仍落在她发端，小指边恰是珠翠耀目、灼灼生辉】你也不必在额娘面前多提此事，省得叫她挂心，眼下我已大好，手边庶务不多，你不必担忧——可余些辰光陪你，是好事。

【到底不忍再多提及此事，时逢六哥监国理事，若有差错实是徒增他烦忧。事必有所解，也定有缘由，倘若他真心如此对待哥哥，也必定不会轻易顺他心意。】
哥哥好好将养着，跟着六哥这么些日子定也累了。
【话音稍作一顿，再看向兄长，双目仍噙着泪，话音柔柔】额娘那我会替哥哥周旋着，但哥哥应下欢儿的事儿，可不能再食言了。
【侧目望向他，这个与我世上最亲近的人，再无人可以取代他，我们相承一脉，带着对方最好的期许。】
哥哥，你定不能比欢儿先去，说好了护着我一世，差一时一分也算不得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