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过的勇敢、刚毅、年青和浪费。都是无辜的。"

高克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处理完成的第三根木料了，还有两根，这一天的劳作就可以算是结束了。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成果，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从心底涌起，即使他刚刚建成的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兽人地洞而已。
这样的地洞在贫瘠之地上是很实用的，尤其是在加德卡高这样的小聚落里。这些贫瘠之地上的部落定居点无遮无拦，经常会有雷霆蜥蜴前来踏烂他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围栏，或是有土狼叼走他们养的白白胖胖的野猪——说到野猪，高克又要满腹抱怨了，这些艾泽拉斯的猪据说已经养了好几代，可却越养越小，獠牙也不见了，肉质也不再那么粗糙新鲜，而是变得柔软且肥腻。他认为，这恐怕的确是老萨满们口中说的“大地不再眷顾”吧。
更糟糕的时候，半人马会袭来，这些身穿简易铠甲的游牧种族总是在半夜袭击营地。他们呼喊着野蛮的战号，绕着营地射箭，再一股脑冲进来烧杀抢掠。高克记得自己还年幼的时候，半人马每次都能掠走珍贵的、可以从人类那里换到各种各样东西的谷物，女人和孩子也会被掠走，贩卖为奴隶。那时，他们还不住在这个定居点里，而是在更靠北面的十字路口旁——那里更容易受到攻击。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地狱咆哮也许是个暴君，可他的扩张让高克和他的家人们有了个好地方可以落脚。几年来，高克没什么可抱怨的。加德卡高坐落在一处看似是人类废墟的小丘上，整个聚落最多也就能容纳几百人，大部分的工事都建立在石头和泥砖的地基上。当年刚刚抵达时，它看上去就像一个曾是哨塔的墓碑。那时候，高克还找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别的没有，倒是有几具人类的腐烂尸骨，味道还特别难闻。于是大家把那些大的小的尸体统统拖到外面给烧了，这才开始重新建设。
现在，看看他们的成果吧！加德卡高已经成为了一座有着三个哨塔，十二个地洞，甚至还有一座大厅的聚落。许多部落的人民都搬到了这里来，而且不单单是兽人。高克看着卖皮货和羽毛的风角一家搬进来，他们也带来了不少牛头人风味的玉米美食，一家和和睦睦，令人艳羡。后来，有一家巨魔三胞胎搬了进来，他们称自己为莫金、卡金和图金，不过说实话，没人分得清谁是谁……不过，对于猎杀土狼，这三兄弟可是一把好手。到了两年前，一家血精灵也搬了进来。高克怀疑那位血精灵男主人的脖子有问题，因为他从来不低下头，哪怕是问好，都要昂着头微微欠身，姿势可笑。这对血精灵夫妇去年生了一个儿子，高克欣慰地看着萨满祭司们用兽人的传统为他涂抹羚羊血，祝福他健康成长。贝尼尔，这是他的名字，高克相信不用过多久，他就能成长为令人畏惧的精灵战士。
搭完这根木料，地洞的框架就算是基本完成了。接下来，高克只需要把剩下两根木料削成尖刺，再使唤手下的其它苦工连夜修完，就算大功告成。之后，他们要在炉子里彻夜烧泥，做成泥砖，搭成地洞的外墙，最后砌上石头。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因此，高克决定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会。
下午的太阳有些暗淡，这也许是因为多云的原因，但正是这样的天气才算是个好天气，因为即使是初春，贫瘠之地也炎热异常。高克把其它做工的苦工训斥了一番，自己却闲庭信步地跑到了曾经的人类废墟围墙——现在的哨塔掩体旁边。他朝哨塔上看了看，似乎三兄弟之一的莫金正在执勤，不过微弱的鼾声证明巨魔正在睡觉。高克耸了耸肩，作为一同偷懒的难友，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兽人找了个不会被太阳直晒的地方，躺在草坪上。这里是整个聚落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到南贫瘠之地的广袤平原。在地平线之外，他知道那就是曾经的战争之痕。而向北看，破裂的“大裂谷”依旧冒着微弱的烟。不过，这就是贫瘠之地，虽然经历过灾难，但依然是他们不可剥夺的家。
高克感到一股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凭着这股舒适的感觉，他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当他醒来的时候，显然天还没有黑。高克懒洋洋地盘腿坐起，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有点昏沉，大约是被什么该死的蚊虫叮咬了吧。他决定找萨满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当然，他可不会承认自己刚刚偷懒了。
正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远处的一缕狼烟。
一开始，他觉得是自己的眼睛花了。首先，他的目光是朝着东方看的，而不是北方或是南方——东方除了通向尘泥沼泽的道路以外，可是什么都没有啊。每年的克什哈格节，兽人和牛头人们倒是会在不同的聚落举行庆典，那时候的确会冒起浓烟，但现在可不是什么节庆时节。
正当高克疑惑这点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多东西。从狼烟飘起的地方，地平线上仿佛出现了黑压压的一条线。这条线很快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与此同时，一种奇怪的鼓声也隐隐约约地传到了高克的耳朵里，不过，由于聚落里嘈杂的人声，他听不清那鼓声究竟是否来自地平线东方。
他站起身来，朝哨塔上爬去。
“醒醒！”当高克来到哨塔顶层的时候，他踢了正在睡觉的莫金一脚，“快看远方！”
巨魔咕咕哝哝地爬起来，“伙计……唉，伙计……唉……”他打着哈欠，巨魔特色的口臭飘散在整个哨塔小屋中。莫金抠了抠他的脚趾缝，吮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才爬起身来，蹒跚地朝外面走去，一屁股坐了下来，两条腿搭在哨塔平台外，“嘿，老兄，你叫我看什么？”
“看远方，**！”高克说。
莫金眯起眼睛，虽然偷懒，但他的确是这个聚落里眼神最好的巨魔——不，更好的说法是，他是整个聚落里眼神最好的生物。他可以在几百米外分清山狮和猎豹的区别，弓箭更是百射百中。
高克看着莫金眯着眼睛朝远处看去，于是推了推他的肩膀：“喂，你看到什么了吗？”
一开始，巨魔没有任何反应，可当那条黑线变得更粗的时候，巨魔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恐惧和惊讶的表情。他先是朝后爬了爬，又打了个踉跄，钻回了哨塔小屋。还没等高克再问，哨塔的警示鼓就被敲响了。
“到底看到了什么？！”高克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大声喊道。
“联盟！”巨魔大声回应道，“是联盟的军队！告诉所有人，准备战斗！”
联盟的军队驻扎在离加德卡高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就停下了。这是一支非常庞大的队伍，部落的居民们在聚落围墙上紧张地看着，数着，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我猜足足有几千。”巨魔卡金对他的兄弟图金说。
“不，不不不，不止。”图金摆了摆手，“你看，那边是精灵，这里还有精灵。”
“大地母亲护佑我们，希望他们只是想夺走我们的食物。”牛头人霍纳尔•风角缓缓地说。
高克此时也在围墙上紧紧地抓着尖桩，他注意到，这支联盟队伍的最前方是由穿着绿色披风，打着锚记的骑士组成的。他们都身高马大，骑着身披重甲的骏马，纹丝不动，仿佛战争机器一般。在他们的身旁，身穿蓝色铠甲、白色铠甲乃至于灰色铠甲的士兵也都分别打着自己的旗帜，就仿佛这并不是一支联盟的军队，而是什么兽人氏族大会一般。
在高克身边，他们中年龄最长的萨满小声地念了几句什么。他注意到老人环顾四周，仿佛在征求所有人的意见一般，终于，老萨满用洪亮的声音说话了。
“人类的战士们。”他说，“你们想要什么？”
人类的阵型里没有做声，不过很快，一位骑士就纵马从绿色的方阵中走了出来。他是一个有着灰白头发和唇须的老年人类，全身披着重甲，穿着绿色和金色的缎带。
“投降，或者死亡。”骑士大喊，“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警告。”
围墙上的部落平民们发出了一阵骚动。加德卡高只有十来个蛮兵，若是武装起来所有人，也就不到二百人的兵力罢了——可他们面对的队伍是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没有部落战士愿意投降，但高克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传奇的地狱咆哮也曾在人数优势前败下阵来。
高克从来不喜欢战争，他崇尚战斗，也很会用斧头，但穿上板甲，服从命令，焚烧别人的家园……这些事他做不出来。他聆听着萨尔的教诲长大，而地狱咆哮则教会了兽人正大光明地救赎自己的道路。虽然加尔鲁什发动了战争，但高克想，那也许是因为部落已经在挨饿了。他还记得那一年，甚至大地都干旱了，他的父亲正是活活地渴死在那年，而同时，塞拉摩的人类却不愿意给他们送来更多的淡水，即使是用大量谷物来换也不给。

高克还记得，更早的时候，在他们刚刚到达卡利姆多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支绿衣军团登陆了卡利姆多的海岸。他听更年长一些的人说，那支军队曾经几乎毁灭部落，可如今，他们似乎又回来了。
“投降，或者死亡！”在所有人还在思考的同时，骑士再度喊道，“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警告。”
“我们听到了，人类的骑士！”老萨满举起双手，大喊道，“这里没有战士！”
“很好。”人类说，然后纵马回到阵型中。
从更远的地方，刹那间，一块巨石飞过，掠过围墙上众人的头顶，结结实实且准确地砸在了高克花了一整天搭建的地洞工地上。这令他心疼地几乎叫出声来。可他还没来得及悼念自己的地洞，城下就又响起了骚动。
这次，是人类的大军朝前进发了。
“我们已经发出了警告。”人类的军阵中响起这样的声音，“打开大门！”
围墙上的人们一片慌张。随着人类军队的迫近，大家纷纷从围墙上往下跑，有的逃进了自己的地洞，有的跑到大厅，试图拿出武器。老萨满则慢慢地朝围墙下踱步，但高克看到，他握紧了手中的手杖，念念有词。
高克从围墙上找了把趁手的工具斧，紧紧地跟在老萨满身后。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是最为安全的选择。
“堵住大门，兄弟们！”萨满挥舞着手杖说，“尽量堵住，把老人和孩子们送到地洞里去！”
那对精灵夫妇看上去慌张不堪，牛头人一家人则已经搬来了他们的科多货车，堵住了大门。很快，大约五十个兽人、牛头人和巨魔就拿着武器，站在老萨满身后，面对着堵住的大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战斗的时刻到来。
大门发出了一声闷响，联盟的军队似乎喊了些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撞门了。
咚，一下，大门没有破裂。
咚，两下，大门出现了一丝裂缝。
咚，三下，大门被砸出了一个洞，不过挡住的货车拦住了一心求战的联盟军队直接冲入营地。
正当人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从大门的破洞上伸出了几个黑漆漆的枪口。一阵枪响，倒下了好几个第一排的蛮兵。一阵惊叫声响起，老萨满匍匐在地，看上去就像是死了。当枪声停止后，他又站了起来。
“稳住！”他疲惫地大喊。高克站在他的身后，不知为何，手指竟然没有颤抖。
又是一声闷响，这次，大门被彻底砸烂了，先冲进来的是几个狼人，他们胡乱地捣碎了挡路的货车，在冲入人们的防御阵型后，便展露出了兽性的本色。他们用利爪和牙齿撕裂血肉，许多站在后排的人已经开始溃散，可前排的兽人们倒是英勇地拿起斧头自卫，不过一会，狼人们居然被砍倒了。
可当人们还没能来得及喘息一声，人类的骑士铁蹄就已经踏入了大门。高克举起武器，准备迎敌，但他直直地被一匹披甲的战马撞飞，在昏迷过去之前，他只看到了老萨满高举着手杖，召唤出了一道闪电，可当闪电还没有劈入敌阵前，他就被一柄骑枪刺穿，然后像一个破烂的稻草人一样，被甩到了一旁。
高克恐惧地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落在坚实的土地上，还是落在了人群中间，不重要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高克发现自己的双手正被绑缚在身后，他下意识地努力想挣脱，却只感到一股剧痛，原来绳子是用带刺的荆棘做的。他同时也发现，自己和其它几十个人或跪或躺地被围在了聚落的广场上。一些人类士兵包围着他们，另外一些则在有条不紊地焚烧他们的围墙、建筑和哨塔。
高克看到，巨魔三兄弟就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莫金的喉咙中了一箭，且只剩下了半个身子，下肢则不知道去哪里了。其它两兄弟则丢了脑袋，倒在彼此身旁。牛头人夫妇相拥而死，看上去是在身负重伤后被杀的。高克身旁则跪着血精灵夫妇，他们怀中抱着哭泣不已的孩子。
“部落的公民们。”一个头戴全罩面盔，骑着披甲战马，身穿绿袍的骑士纵马踱到他们面前，“你们举起武器，在联盟的领土上抵抗国王的军队，这是入侵行径。你们中的战斗人员，都将面临审判，并依法处决。”
他挥了挥套着板甲手套的手，两个士兵走上前去，拖出了一个满身是伤的兽人。
“这个人对两位吉尔尼斯战士的死负有直接责任。”骑士说，“行刑。”
人类士兵没有浪费什么时间，他简单地举起剑，从兽人肩胛骨的位置刺了下去，让他连闷哼一声都没有就倒下了。
人类骑士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在那头盔下看不到什么表情。他催动战马，朝着聚落的大厅行进。高克看着他，心底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骑士把马停在了大厅前，这座大厅的地基完全是由人类堡垒的废墟所构成，因此他停下来的样子几乎就像是一个准备在自己的家乡纵马入城接受调遣的普通人。虽然罩着头盔，但人类愤怒的感情却完全因为粗重的呼吸声而透露出来了。整个场地鸦雀无声，除了精灵婴儿时不时的一声细微的哭声，但在精灵母亲的安抚下，小孩天真地睡着了。
“达瑞维尔爵士，这里是哪座定居点的废墟？”骑士朝身旁那个之前出现过的，灰发灰须的老骑士问道。
“新锚角巷，大人。”被称作达瑞维尔的骑士掏出一张卷宗，念道，“黑暗之门开启的第22个年头建设，由达弗斯•普瑞沃特上尉监督，定居者人数有20户，后增加到42户，约300余人。”他合上了卷轴，双手背在身后，和军官一起望着大厅——或者说曾经的人类城镇遗骸。
“现在连厅堂都被邪恶所玷污了。”人类骑士喃喃地说。
达瑞维尔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在28年被屠杀了，据说有一些老幼妇孺躲藏在城堡的地下室里，但却被兽人萨满引水淹死。”
原来这就是地下室里腐烂遗骸的来源，高克想。
“愿圣光保佑他们的灵魂。”人类骑士悲哀地说，然后愤怒地调转马头，朝士兵们大喊：
“处决所有人！”
哭喊席卷了整个空地，人类士兵拖着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平民，用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像杀猪杀羊一样剥夺着他们的生命。高克尽可能地往人群里挤去，不让自己被第一个捉到。有的人站起来想要从打开的大门逃跑，却被弓箭手一箭射死。
精灵夫妇则朝人类骑士军官的方向跑去，每天都昂着头的精灵男主人被身后的士兵一刀劈死，可就在精灵母亲抱着被吓得大哭的孩子，快要被人类士兵追到的时候，骑士注意到了她。
“你有话要说，女士？”人类低下头，头盔掩盖住了他所有的表情，“我不会展露仁慈的。”
“我不奢求仁慈，大人。”精灵母亲用流利的通用语说，“但请您保护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她把手中的婴儿双手托举起来，骑士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士兵们待命，然后弯下腰，接过孩子。
骑士熟练地逗弄着精灵孩子的鼻子和嘴巴，襁褓中的婴儿似乎对骑士的手指很感兴趣，用小手抓住不放，也不哭了。这个时候，精灵母亲才跪倒在地，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声音。
骑士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身后的士兵们举起长剑，刺向她那精灵式的、白皙的脖颈。但当剑锋穿透她的喉咙时，骑士抬起手，将她的婴儿摔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小小的襁褓中溅出鲜红的血液，精灵母亲的眼睛一刹那间似乎睁大了，但几乎瞬间就失去了光彩，歪着头，死去了。
高克此时发现，大门旁的确没有卫兵在守卫，似乎人类士兵们都急着杀戮残存的村民。他注意到，更多的士兵已经在哨塔的废墟前——刚刚他打盹的地方站成了方阵，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躺在身旁的尸体上，用摸索的办法，拿起了一把短刀。随着一声脆响，他切断了自己手上的带刺荆棘绳索，然后站起身来，疯狂地朝远处跑去。
最初的几十码，没有人意识到有这样一个兽人逃窜了出去。也许是运气，再也许是先祖的保佑。当他离开了大门外，人类们才似乎意识到他跑掉了。于是，几支箭落在他身后，却都没有射中他。高克只知道跑啊，跑啊，跑到他精疲力竭为止。
比起死，筋疲力尽要好得多。
比起死，什么都好的多。
他要把看到的这一切告诉人们，狼之环的萨满，奥格瑞玛的战士……所有人，他能看到的所有人。联盟来了，绿衣服的军团来了，而他们会杀害妇女和婴儿，他们不打算展露仁慈。
霎时间，他的脑中闪过了曾经在收容所里，父亲为他讲过的那些过去的战争故事。在他终于失去力量，倒在贫瘠之地的沙土中时，似乎是父亲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再度响起。
“那时，我们是黑暗之潮……我们把婴孩从母亲的手里夺走，再杀掉他们，我们做了许多事情……如果人类把我们放出去，我们还会做。”
我们还会做，高克想，而现在，我们成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