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官三年后的龙应台搬离台北,她回到乡下照顾母亲。每天醒来她都会问自己,为什么在美君最需要你的时候不守在她身边?
龙应台为此非常后悔。于是她开始给美君写信,她说:“我要把母亲当作一个长我二十六岁的朋友——尽管收信人,未读,不回。”
“我后悔,为什么在你认得我的那么长的岁月里,我没有知觉到:我可以,我应该,把你当一个女朋友看待?
女朋友们彼此之间做些什么?
我们常常约会——去看一场特别的电影,去听一次远方的乐团演奏,去欣赏一个难得看到的展览,去吃饭、去散步、去喝咖啡、去医院看一个共同的老友。

图片|来源:龙应台 Facebook
我有写信的女友,她写的信其实是一首一首美丽的诗,因为她是诗人。我有打电话的女友,因为她不会用任何电子设备沟通。她来电话时只是想说一件事:我很“闷”;她说的“闷”,叫作“寂寞”,只是才气纵横的她太骄傲,绝不说自己寂寞。
而你,美君,从来就不在我的“女朋友”名单里。”
一旦是母亲,人仿佛一下子就被抛进“母亲”这个格子里,似乎永久定格成为每个孩子人生的后盾。而我们的眼睛长在前面,就注定了永远看不到后面的人。
于是,65岁的龙应台学着与93岁的美君像女朋友那样相处。坐在满头白发的美君面前,为了不让她多睡,龙应台会离开书桌,拿起玫瑰水对她说:来,抬头,不要睡,给喷香香;偶尔龙应台想到了什么时笑了,她会转头和美君说,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笑吗?
有时看见美君戴着耳机听家乡戏曲,她会走到美君身旁,跪在地板上摘下美君的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听听声音是否正常。她常常想,如果在你有念头、有思维的时光里与我相伴,你用你明亮的眼睛看着我,那该多好!可是,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不说话的应美君对龙应台就是个谜,她望着她,写道:“你知道,我真想念她。特别奇怪的是,她人就坐在你旁边,然后你想念她。因为她事实上已经走了。”
这世间比死亡还要难以接受的,是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