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年后就已病入膏肓,如今东宫储位空置,五皇子身有残障已于储君无望,余下皆是平庸之辈、难登大宝,只有一个天资聪颖的九皇子跟随太后在国寺礼佛,只是九皇子太过年幼,在朝中更是毫无根基
一些朝臣这才留意到那个风雨不动的皇子,陆之昂。
三月初,皇帝一道暗谕,命镇南侯率颜家军护送九皇子与太后回宫。
那天夜里风雨交加,陆之昂信步走进寝殿时,皇帝已是行将就木之际,他的身子在陆之昂对太医院的“嘱咐”之下,从最初的怒火攻心变成了如今的药石难医
他睁大了混沌的眸看向陆之昂,连吐气都艰难,“你...你竟然....控制住了禁军”
他笑,“父皇,你知道的太晚了”
他仍然记得那天他跪在御书房里,皇帝高坐在上冷冷看他一眼,告诉他:“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世上,有些东西你不该去碰,也不配去碰”
他低头称是,敛下眉间寒冰。
一旁的内侍恭恭敬敬地献上天下兵符,病榻上的老皇帝用最后一口气瞪着他,目呲欲裂,最终也无法瞑目。
丧钟敲响的同时,镇南侯破城而入,一路浴血厮杀直逼宫殿,那把战场上遇神杀神的剑只差一点就能刺入陆之昂的胸膛。
他面色如常,一抬手,将那块刻着“颜”字的兵符露了出来,“见此符,颜家军听我号令!”
镇南侯冷厉一笑,掌中长剑翻转,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膛,鲜血溅上他的脸颊,他难得的神色一愣,伸手去扶,无意中却握住了那把剑柄,镇南侯咬紧牙关往后一退,长剑破开骨肉、拔出胸膛
“我颜家,一生忠君!家主死、兵符毁,我颜家军绝不受你桎梏!”
他转身,站在乾坤宝殿上,面对着殿外跟随了他数十年的颜家军,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的声音浑厚如钟,字字涌血
“颜家军听令!——
誓死护卫九皇子,斩逆臣,平宫乱,杀!!”
他的身子晃了一晃,在殿外厮杀声响起的同时直直倒下,他视线中最后的一幕,是殿门前突然跑进的一个身影,因为腿脚不便而踉踉跄跄地朝他飞奔而来。
他想起他这个掌上明珠从前寄回来的一封家书,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大堆,书信的最后,她娟秀的字迹羞羞涩涩地写着
“我的心上人,他叫陆之昂。”
他闭眼,咽下最后一声沉沉叹息。
陆之昂的瞳孔狠狠一颤
颜末的眸中映出大殿之上手持长剑、满脸鲜血的他,和倒在他脚边的,她的爹爹。她扑倒在爹爹的尸首旁,膝盖因这猛地一跪生出剧烈的疼,她的手颤抖地要去捂住那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一边俯下身用额头去蹭他半数花白的头发,就像小时假他叫醒赖床的自己一样,“爹爹,你醒醒,我是末末呀,你睁眼看看我”
“爹爹,我错了,末末再也不胡闹了,咱们回家好不好,跟哥哥一起,咱们回家...”
陆之昂想上前去抱她,她突然像只露出獠牙的兽,拔下发间的簪子用尖锐的一头指向他,眼中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恨意与绝望,“放颜家军出王城”
陆之昂看着那根簪子,那上面是他亲手雕的花,她日日戴着,欢喜的不得了。他的眸光沉了下去,低声说,“末末,别闹”
他伸手想去拉她,却被她扬起簪子在掌心狠狠划下了一道口子,她一字一句地说
“放颜家军出王城!”
他未下令阻拦,颜家军的嘶喊声直逼宫殿,禁军统领入殿请示他,他静静盯着眼前对他一脸恨意的人,袖下攥起的拳手浸了血,血滴砸在地面上
他沉声,在颜末心如死灰的神色中冷冷下令
“杀,一个不留”
他没得选。
那夜的王城中火光滔天,伏尸百千血流成河,颜家军全军覆没,镇南侯自刎殿上,颜家长子亦死于禁军厮杀之中。
颜末穿着一身月白裙裳,殷红的血在她裙角绽开了一朵曼珠沙华,美的妖冶。她一步步走向殿外章台,看着脚下横尸遍野
陆之昂站在她的身后,面色微冷
“末末,回来”
她在月色下她的肌肤雪白到透明,像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我在等我的夫君,他说桃花开时就来娶我,他不会食言的。”
“我就是你的夫君,我是陆之昂”
她摇头,“不,你不是。我的陆之昂,死在了今天的乾坤殿上”
她蓦地笑了,娇娇俏俏,是灼灼蓁蓁的十里桃花开,“我要去找他了。”
颜末转身提裙飞奔而去,在陆之昂惊慌万分的喊声里,她从百尺章台上一跃而下,翩跹而起的裙在风中像一只华美的蝶。
“末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