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在这美宴里，坐满不着红裳的新嫁娘们，我混在其中怀揣着一颗小小的私心，希望没人发现我与旁人并非一样，是苦涩多于憧憬走这一遭。】
【于是鲜美的谈资从美人舌上滚过，传到这头，流到那头，被雀儿们津津有味地衔走，我听着，望着，却没出声，唉，我是那多情又混沌的石头，只好在人一时兴起，询我今日哪支芳菲宜家宜室时，装聋作哑扮个糊涂。】
“什么？真是罪过，您方才说什么，妾没听清呢。”

“我是说，”【顿了顿，唇齿逸出酒仙的旷放，我饮得太多，盯了盯酒杯，尚未，尚未。】
“我也忘了我想说什么。”【添上这一句，才醉了。】
“杜娘今日簪的什么花呢？”
【我眼太浑，视物不清，可能教老天再添一颗月，帮我看清人间花。虹玉小声附耳，“这个问题您已经问了两遍了”，事不过三，还有一回。我擅自去覆住她的掌，原本该被酒和花暖得滚烫的，现下却有些冷。】“你方才出去过么？”

“是，外面的夜昙开了。”
【酒是不那样醉人和烫人的，因我量浅，不肯贪杯，直更愿去看今夜陪席的花儿，它们或许与她们不同，却和我一样，是今夜微不足道的绮话。】
【回握人掌，纤莲交叠，她的掌心好热，像有一团小火。】
“你醉啦。”
【我把鬓便偏过来，将雅室之兰落入她的视野，她一双眼儿朦胧来看，我便知晓她瞧不清晰。】
“醉得瞧不清，也记不起来了吗？你还记得你自己簪的什么花儿吗？”

【如风如松涛，乐声潮水似袭来，把不清明的灵台搅得更模糊。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冷玉，令人可喜的是，冷玉会在人的手中染上温度。暮深了，应该有乐。我希望那百转千回的曲里，有一章是属于我和情灵的。】
“夜昙只开一瞬，你捕捉到了吗？是否比今夜的月色更美呢？”
【行春宴，春过了，该合宴。月比不过宴上的兔灯，兔灯比不过执掌的玉人，我记得，那是官家的掌珠，大宋的公主。我看向杜娘】
“我自然记得啊，你瞧，素客丁香，偃盖殿外开得最盛的一株。”

【我想着那段月光，流泻在昙的花瓣，催开它的那缕月光，那时间我不知是看花还是看月。就像现在她的目光和丝竹揉在一起，我一时不知是听觉还是视觉的触动。】
“它是为今夜的月光所开，月与它是不分伯仲的。”
【仰头去她鬓边确认这道含香的考题，我与她想到一处取，簪一朵素雅的花儿，无意春风共牡丹芍药的芳菲颜色。】
“我戴的是兰，我再告诉你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啦，你要再不记得，真要叫侍女送你回去。”
【牵着她的手，去抚那朵兰腴白的花瓣。】

【原来夜昙赴的是蟾宫的约，而我这痴人料定昙花为情灵一现，凡胎醉梦罢了。我喜欢夸她，山峦和流云夸赞仙人时，也不一定需要理由，我只是被酒香醺醉，飘到她肩首的小樱啦。】
“不仅是为月光，也是赴你摒弃了春宴的约呀。”
【指勾到兰柔软的花脉，我怕浊尘上了雅物，赶忙蜷了手指。】“我一定记得！兰花……杜娘，我嗅到香气啦……”
【撤下小樽】“不回，不回，我还没有享够这筵席，你听，现在在唱什么曲？”

“好好好——呀，小心口脂染在衣裳上了，分明是小樱的香气啦。”
【夜里的兰短暂地入睡，丁香的细蕊被唤醒了，扬长香远，她埋头到我肩上来，我只闻到丁香的味道，和夜一样静谧可爱。】
【如她所问去追寻那仙乐端倪，眸中震动，低了低首，饮了口酒，喝完才发觉是她的杯盏。】
“这一曲是——谢新恩。”

“这是我的私心，挑了芳息最浓的花，就盼着你们都能有我的香。”【酒后——果然容易吐真言。】
【春令樱行，这是我的节辰，比其他时候，都要大胆些，支颐阖眸，听了半刻的曲乐，我承认这是我不曾听过的宋宫调，精致婉转，好一出“谢新恩”，谢圣人恩，皇后恩，也谢春恩。】
“嗳，你怎么用我的杯呢？到底是谁醉了啊，阿含，快将你家美人领回去罢！”

“呜，我没有，是你看错了！”
【两颊羞红，一时间失神，倒被这妮子抓了个正着，忙用荷色袖一遮，将那杯子丢开，让侍女快快端了下去。阿含笑着来扶我，我也招手朝她家虹玉过来，一壁将她揽在臂间，不叫她去仔细分明那是谁的酒杯子。】
“你醉啦，你看错了—— 虹玉快来接一把，可不能再喝下去了。”
【我也有些微醺，或许是她那杯酒再作怪，我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一本正经地对她问，尾音却泄了软烂音调。】
“我要回去了，回雪香——你呢，小樱，你回哪儿去~”

“错不错的，你给我看看哩！”
【她不教我看那酒盏香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捉她腕子，要去接盏，两人闹做一团，唉哟，醉汉打架，谁劝？谁挨巴掌！我揪住虹玉的窄袖，就差软软地给一下，杜娘却忽然回首，说要回了，回哪，回这无边夜色里去么？】
“我不回，我还要折花，你先回罢，我明早，送花来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