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起身，离座，左右逢源。身旁一下无人，倒有些寂寞，方是针锋相对，现瞬时抽离，无力。）
（我明明滴酒未沾，却浑身难受——说是人，偏生不安分，若无了牵挂，便难过活了，如今想了还真是。狭路相逢，欢喜冤家，人间大义。）
（掌心支着下颚，有些无聊，上回宫宴，当日是才人，人微言轻。今日时过境迁，若说举足轻重，自然不是，却也言行举止不得大意了。如此想来，更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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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可要投壶去？”
我微垂了眼，瞧着这一边的美人儿。她瞧着，眉眼中与方才那一位有些相似，可更热烈些，像从西域传来的那一种艳烈的花。眉目含笑，是习以为常的和煦模样。坐在她案侧，轻声细语：
“妾在那边儿偷偷瞧着，美人无聊许久了。”
我习惯了在这样的宴会中如蜻蜓点水，决计不让自己做那个抢尖冒头的人，而得以观察到众人的微妙情绪。只看不分明，这样短暂的宫中欢愉，为何在她身上，还是寂寞。

（我不喜欢热闹，可我又耐不住安静，这么纠结法儿，总把自个儿郁闷坏。）投壶？投不准的，遥遥瞧着就是了。
（听得后句，噗嗤一下笑来。）你说我是无聊，你瞧我这无所事事之人许久，不知是谁无聊些？（螓首动，眼波横，有人与我说话，少了些闷气儿。）你不去投壶？
（来人眼底是灵气逼人，人比人，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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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一个不中，阿谁敢笑话美人呢？”
悄悄捋平了碧罗裙，雾绯笼裙上的金线楼阁一点也不含蓄。笑吟吟地略偏过去些，弯了眉眼，道：
“娘子可能赏妾一口酒？”
复顿了顿，指尖摩挲了下掌中茧。若说不心痒倒是不可能的，只今日的主角断不是我，故而还是安生坐着好。轻轻拈了一块儿樱桃饆饠，放进口中，咬了一口。
“妾才不去，哪有瞧您生得美，瞧来瞧去，自生趣味来。”

也晓得只是美人，若谁都不敢笑话，可乱了套！
（颦颦眉，凉风过，又舒开。我真觉她好看，移不开眼，若总凝着望，又失了礼数。这种人，是不如不见！）喏，这酒一口未动，若你想，把我的一并喝去亦可。到时旁人看了，便也不说我心气儿高，一滴酒的面子都不给了。
（依旧倚于案上，听她后话，却空了手来稍拢薄衫。）
（勾唇。）趣可趣，莫动什么歪心思就成。光是想什么谁也拦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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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也矜贵，总不是妾等。”
说着端了酒杯，饮一盅润喉。一敛衣袖搁杯在案，只瞧她端端亭亭，别有风流，不禁莞尔一笑，忽觉得李慎这个皇帝的乐趣之一，可能便是这样活泼生动的女子——宫中真是少这样人，我循规矩，更爱这样人。
“妾可没什么歪心思敢动，只想哪日枕美人娘子膝头小憩，或可见客星犯宝婺，已经是最大的坏心眼了。”

（矜贵——听此心一沉，殊不知，疯子最爱瞧的，便是云端跌入谷底之戏，好看的紧。若真能瞧一回，禾愿为作俑者，被千人唾弃，好似也不亏。有趣，最打紧。）
（她夸我美，是不觉我疯。）唔！这还不算歪心思？若非今日春光好，游园之乐，我可要打嘴啦！
（说不出的心思，我虽疯些，却把这事儿看得重。即便是家中姊妹与我亲近也不可，往常听了嫡亲的妹妹嘟囔，说我，要疯却不疯彻底些。）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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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亦笑弯，手中拈一颗葡萄干，轻轻点在口中，指尖犹在唇上轻触。眉山广舒，轻轻抿了唇，咬开那葡萄干，极甜蜜的。
“娘子看妾颜色好，也必不舍得的。”
我又添酒半盏，就着去了口中浓甜。指尖点在果碗边，只笑道：
“这东西皱皱巴巴的，却甜腻。倒比妾生得还要好。娘子吃点儿甜的，更有春日乐了。”

（又颦眉，一观其笑，觉心有异动，不敢细想。我记得谁与我说——情是情，欲是欲，一分为二，可相容，可相离。）园中花，争奇斗艳，瞧一朵颜色好，下一朵，莫不是更艳？舍不得，乱花渐欲迷人眼时，是记不得了，连舍都不用烦恼。
（伸一指去，覆其上，用了半分力道，不许她动酒。）
（唐突。）酒是什么滋味？我都不晓得。可又不能碰，只得问了旁人，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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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此烦忧，岂不令人心悦？”
我倒觉得这酒吃得比他时更尽兴些，只这时便见细长手指点在杯沿，问我滋味。略低眸子瞧那杯中余物，又瞧崔氏——好生美人，却不饮酒，真教人觉得可惜。
“酒——心中是甜的，饮来就是甜的；心中是苦的，饮来更是苦的。”
细细觑她片刻，终不想逗弄其，扬了笑声：
“这酒一股子白米饭放久了的味儿，还调些桂花蜜，是有些辣的。”

（失心疯者，分明失心了，不该疯才是，去逍遥自在，快哉。）唔，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得此道，飘飘欲仙。
（上回月下，与我论酒者，犹若谪仙。是倾国倾城貌，本该天上有，却念得世间痴情，回不去了。她说，初饮时难，回味无穷，便欲罢不能。她还说，若一世人间，当得一试。）
（我偏不。）说来，若无情，就无滋无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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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欲修得此道，不知娘子可有妙法门？”
说着说着也笑了，指尖点了一下醇酒，轻轻沾了嘴唇。温温地抿了，眸子微眯，眼尾细细地延伸：
“是呀，没有滋味——妾正觉得没有滋味。有滋味的，是人间事罢了。娘子可曾尝过人间事呢？”
我看她一双媚眼，明明如丝，却清亮得可以见底。这真令人心折，令人嫉妒。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灵丹妙药尚要往云深之处寻，你这三言两语欲套得诀窍，怕不是心急了？
（日光倾，芙蓉面映得一两亮处，溢彩，艳极了，却又落得俗套。百花自地而生，如此想来，恰如其分，终究泥里来去——念及此，笑愈深。）生老病死，可算人间事？若算的，生之一字，谁都担得。
旁的嘛，你瞧我不饮酒的，大抵是尚未寻得滋味事儿，来让酒添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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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愿您永远尝不着人间事的滋味，只要酒味便好。”
说着，拈一颗葡萄干在指尖，微笑凝视片刻，又将目光落在美人娘子身上。笑容愈柔和，略略一偏螓首，朗然：
“妾可不饮酒了，就以果干代酒——”
点在口中，细细咽下：
“愿娘子长乐。妾呀，脑袋糟糕，最吃不得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