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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原著扩写】(薛晓短篇)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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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镇楼 短篇1w字一发完结 守城八年间的原著扩写 回忆杀有 注释和废话都在文末 首发lofter


IP属地:宁夏1楼2019-08-19 00:48回复
    文审已通过


    IP属地:宁夏2楼2019-08-19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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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城的雾多年未消。
      蜀东地带河谷众多,高山屏峙,风力微弱,地势崎岖。义城本为入蜀的重要通道,却因风水甚劣,横死者众多,城中的人不愿离乡,城外的人不愿停留,始终人烟稀少。而且雾气弥漫,水汽氤氲,如云如絮,缥缈轻薄,一直笼罩着城中,拉不开,扯不碎。时值伏月,却依旧少见阳光。放眼望去,前不见道路尽头,后不见炊烟袅袅,模糊了天地界限,也模糊了山河树翳,一切景物都似真似假,笼罩成一片阴霾。
      只是世世代代安居于此的那些人们似乎习惯了这漫天迷雾,分毫不影响节日气氛。
      端午佳节,含蓄蕴藉,亦不失张扬。打更人将锣敲得格外响,那本就不多的人家难得收起了平日里卖的那些纸钱丧葬阴奉之物,添上一盏油灯,再挂上新采撷的艾草。妇女用翠绿的箬叶包裹着糯米和鲜红欲滴的枣儿,蒸上炉子散发出阵阵清香。路旁的孩童,你追我逐,兴高采烈,好一派热闹,让义城重新焕发出生机。
      灯火的尽头有一位眼缚白绫的黑衣道人,背上一把缠着黑布的剑,似乎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繁华景象中。
      “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逝者良自苦,今人反为欢。”①
      看着那些到处打闹的小孩子脖子和手上系着的细绳,他想起了某年端午,晓星尘的手上也挂着同样的东西。
      “道长,你买这破绳做什么?”
      薛洋本来正为了谁去洗菜和阿菁吵的不可开交,看见晓星尘步伐遽促地从院门右侧进来,迈过高高的门槛,手腕处虚挂了一串五颜六色的绳子,难免有些奇怪。
      “我听人家说,此物可保平安。”晓星尘面上的欣喜从嘴角漾至眉梢,一层层泛开流转,仿佛拿着的是什么希世之珍。
      “哈哈哈哈…”
      薛洋闻言先是怔住,随后笑了起来。
      “道长,五彩线是给乳臭未除的小毛孩子系的,你竟还信这个?”
      “哦,对了…”
      薛洋故意顿了一瞬,瞥向蹲在一旁正对着那筐箬竹叶愁云满面的阿菁,“我忘了,这里是有个毛孩子。”②
      “你个坏东西说谁是毛孩子?”阿菁猛地跳起来,把竹竿敲得阵阵响,分了个白眼给他,对对方语气中的轻蔑甚是不满。
      “这…”晓星尘露出了些许尴尬神色,“我当真不知道。不然就算了吧,我等下再转送给东庄新添一子的那户人家吧…”他停住了方才准备递出去的动作,然后稍稍摩挲了下绳子的纹理后正要收回袖子里,却被薛洋一手抢了过去。
      “哎~道长,给都给了,我可见不得你傻乎乎地把自己买的东西随便送人。”
      “我留着吧。”
      这是他并非出于本意的慰藉,只不过因为那一刻的晓星尘很是滑稽,一泓清水,干净得不沾一点俗尘,让薛洋移不开眼。所以不妨留下来,留下来,日后才有机会好好欣赏那坠入深渊的模样。
      那五彩线他和阿菁都没戴多久,吃饭睡觉也未曾摘下。在那年端午后的第一个雨天,他们就让那五彩线顺水飘走了。
      晓星尘用指尖朝前拨了拨水,好让它们可以飘的更远,然后站起身来,一手将拂尘挽在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虔诚万千,清晰可闻:
      “愿你们此生,无病无灾,福寿康宁,平安度过。”
      那时候薛洋还未来得及看清,晓星尘望向的不再是济世宏愿,而只是那小小的一方义庄,岁月静好。


      IP属地:宁夏3楼2019-08-19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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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独自度过的时间太久了,薛洋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回想。
        那些曾被磋柔得褪了色的记忆,在无尽旷芒的黑暗下一点点深根切骨。不论何种情景,一点一滴,都历历在目。
        就好比现在,他侧耳听见那妇人哄孩子的一句“乖,阿娘背你好不好啊…”,便被轻易拖入了往昔的泥潭。
        义城定居的这些年里,晓星尘只背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他受重伤,晓星尘救他回来之时。他当时已近昏厥,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后来还是听那小瞎子夸大其词抱怨,道长是如何动作轻柔的将他从草丛中背起,又是如何生怕会牵扯到背上人的一点伤口似的甩下扭到脚的自己,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回义庄的。
        第二次晓星尘背他,则是围炉夜话之后的清晨,薛洋发现枕边糖果的那天。他坐在桌旁端详了那颗糖果好一阵子,不同之前的惬意适然,而是千般滋味掠过心头,惊喜交集又宛若针砭。
        那日晚上,他一如既往缠着晓星尘一同夜猎,那也是他真真切切的没有让霜华溅上无辜之血的夜猎。他看着晓星尘挥动霜华,衣袂翻飞舞动,第一次觉得这姿态也许并没有那么令人生厌。
        回去时他们经过一条山路,薛洋在前面开道,手脚并用拨开两旁的树枝,不知怎么就惊动了一条蛰伏在杂草丛中的蛇。那蛇窜出极快,霜华虽可以指引尸气,却不能及时辨别豺狼虎豹一类凡物,再加上雾大不清,让那蛇有了可趁之机,朝着薛洋的方向而去。
        感到小腿处倏地传来阵痛,薛洋正准备从袖里抽出匕首,就见霜华的凌光就已将那物斩杀。
        “你没事吧?”
        他本想说没事,不过一点小伤而已,被咬过的地方虽然已经扩散到半个小腿的一片黑紫,但此类蛇毒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只不过是有损皮囊,并不致命。
        然而薛洋在心里又细细品味了一遍晓星尘方才关切的声音,生出了想要戏弄他的念头。
        “哎呦,怎么会没事,我的腿伤才好不久,道长你看,又伤到同一只腿了。”
        他的腿早就好了,这伤也绝不是走不了路。晓星尘听他这般说,只是笑笑,知他最会撒娇卖巧,叹了一声“你啊…”以此戳破他那句“才好不久”,但还是微微伏下身子,示意让他上来。
        晓星尘的身形并不魁岸,可背起人来却很是稳当,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点儿也不摇晃。
        他伏在晓星尘背上,左手虚搭在肩头,只用右手轻轻半环住他的脖子,晓星尘垂在两鬓的黑发被微风吹拂,扫过薛洋的侧脸,有些痒痒的。
        “道长,我可是又重了些?”
        “是比当初救你回来时重了些。”那人答道。
        “那道长可还背的动我?”
        “我既已经让你上来了,便背的动。何况你本就年纪尚轻,又岂会有背不动的道理?你无需担心,只是回去后要好好处理伤口才是,切莫再到处走动了。”
        年纪尚轻…
        薛洋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这道士还真是一点没变。
        “是是是,道长果然对我最好呢,比那小瞎子好多了。”他凑近晓星尘的耳朵,语气甜腻腻的,惹得那人一阵轻笑。
        他们就这样有说有笑的回到了义庄。那条山路本不长,却深刻在薛洋的记忆中。
        留下来,不妨留下来。那人那坠入深渊的模样他已经不感兴趣了,他只想将这条路留下来,欺骗也罢假象也罢南柯一梦也罢,那一瞬的温存足以让他动心。
        直到有小孩的吵闹声断盍了薛洋愈拈越长的思绪。
        原来是方才那孩子手中的纸鸢不下心溜了手,现在正挂在一棵树上随风飘摇,孩子在树下哭闹不止,妇人在一旁甚是无奈又一筹莫展。
        薛洋随手挽了一个剑花,让霜华绕着缠在枝头的线,将纸鸢拽了下来。
        他重新背好剑,然后将纸鸢递给了那孩子。
        妇人许是之前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修仙之人,一边道着多谢一边甚是殷勤的塞过来一些新摘的蔬菜。
        那小孩子接过纸鸢顿时破涕为笑,学得有模有样,“多谢哥哥。”
        “不是哥哥,是道长。”薛洋蹲下身来,凭借声音面向那小家伙跑来的方向,感觉到那小孩子似乎在自己面前停住了。
        “道长,这个是什么?”
        前襟中那锁灵囊因为弯腰的幅度太大露出了一角。
        小孩子对这有着精致刺绣和奇怪绘文的东西充满疑问,好奇的手刚刚准备探过来,薛洋便遽然起了身。
        妇人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意识到不妥,慌忙扯过自己孩子连连道歉。
        薛洋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维持着把手放在胸口的那个姿势,久久未移开。
        回到义庄后,他把菜随手丢在一旁,拆开眼上的白绫,点上一盏烛灯,又开始在地上涂涂画画试验起来。
        不行,还是不行。
        他将锁灵囊从阵法中央猛地抓起来,又似乎觉得力道太大松了些劲,动作轻柔的把它放进衣襟里。然后看着地上失败的阵法和乱糟糟的符篆,一脚踢飞了旁边的典籍,在屋内一通乱砸。
        砸够了,薛洋拎起霜华,将白绫蒙好,出了门去。
        而他前进的方向,正是栎阳。


        IP属地:宁夏4楼2019-08-19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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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城那日是在晓星尘死后的第几年,薛洋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能忆起,那天自己去找常萍发泄一通从栎阳回来以后,又好巧不巧碰上那小瞎子撒泼,他将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处理完回到义城之后,看着那满街烟火依旧是一片祥和,吵吵嚷嚷,心里的怒火更盛一层。
          他缓缓的抽出许久未用的降灾。
          面前那妇人临死前不可思议的眼神像是活生生要将他剐净,她如何也想不到前些天还温柔的安抚过自家孩子的年轻道士,竟是一个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恶煞。
          城中已是哭喊一片火光冲天,尸骸蔽野,血流成河。
          此情此景,满目疮痍,却仍不能扑灭薛洋心中的愠恚。
          他倦了,将降灾收入剑鞘里,从路旁因为恐慌而被撞得歪斜的摊子上顺走了一根糖葫芦,然后一个响指将宋岚唤了来,令他快些让周围这吵闹声停住。
          看着那黑衣道士一柄长剑,一尾拂尘,身影瞬时浸没在一片血海之中,薛洋难得有了一丝快意,多年前在集市上,不是高高在上说我出手狠毒么,现在手上沾染的无辜之血,又比我少多少?不都还是同那个傻瓜一样,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小瞎子,你以为你的道长有多大义凛然?这整座城的人我想杀就杀想救就救,而你那位好道长呢?他现在又在何处?
          你以为他有多干净?今后不还是我的…
          他的…他的什么?
          那时他脱口而出是想跟那小瞎子说什么来着?
          待到一切都安静时,天已经完全黯下来了,黄昏余留的几缕光亮无声无息的消亡殆尽。幕前的散云遮挡住了唯一透出的半点月茫,血雾缭绕,灰蒙一片。
          宋岚默默立在一旁,手中的拂雪正一滴滴滚落下鲜血。那副属于凶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灿若星辰。
          “滚。”
          薛洋烦躁的吐出一个字,那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随即又极为嫌弃的丢到一旁。
          不甜。
          站了好一会儿,薛洋才拖着脚步,迈进义庄那高高的门槛。那双仿佛暗无天日的幽黑眼睛,夹杂着丝缕幽茫,瞳孔下似与层层夜雾融合,深不见底,唯一在闪烁的,是望向那棺椁时微颤的两点光。
          义城特产丧葬阴奉物件,打得这棺自然也是上乘。棺椁中的人被摆成合十安息的姿势,交叠的双手下压着一支拂尘,一身雪白的道袍,下半张脸的轮廓俊秀文雅,面容苍白,唇色浅淡,眼眶处缠着一层又一层薛洋昨日新换的白绫。
          棺木旁放着那个废弃的菜篮子,上面有修补的痕迹和点点污渍,那是晓星尘亲手补好的,从前就算不买菜,里面也总会装着些水果药草一类的。
          “你让这个奸滑鬼小心啊,肯定是他把篮子弄坏的!”
          “哎?你这是诬陷啊。”
          “怎么,你还想赖我不成?道长,你看看他。”
          “好啦好啦,你们以后买菜也要小心使用,这可是我们唯一一个菜篮子了”
          “道长,你不如去帮人算算命,说不定还能得点报酬哈哈哈哈哈。”
          “坏东西,你又故意惹道长!”
          “今天轮到谁?”
          “咱们今后不轮流着来怎么样?换个法子。”
          “轮到你了就有话说。换什么法子?”
          “这里有两根小树枝。抽到长的就不去,抽到短的就去。怎么样?”
          “你的短,我赢了,你去!”

          到了后来,那菜篮子溅上了的自己的血,还有晓星尘自刎时的血,变得更加脏兮兮的,就再也没有用过了。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丢。
          他整理了一下晓星尘额边散落的头发,手中划过的触觉让他想起了自己清晨缠着晓星尘为他扎头发的那段日子,明明已盲了眼,却还能够为他打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晓星尘,我又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人了,整座义城的人,我当真屠了个干净。
          哦对,我还遇上阿箐了,你还戴着你给她刻的狐狸木簪呢,我把她暴尸荒野,连一口气都没留。
          你当真还不起来管管吗?性若蒲苇,外柔内刚,又洁身自好的好道长?
          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那你起来再试试干净利落捅我一次啊,在这里躺着算什么本事。
          远处若有若无的竹竿声让薛洋稍微抬了抬头,那边的声音又迅速消失了。他的右手附上左手,轻轻勾勒着那并不存在的小指轮廓。
          教我不要沉郁于过去,可你不也是那被过去束缚得紧,得知真相就要以死逃避连同归于尽的勇气也没有的懦夫?
          梦醒了,你就只会一了百了。明月清风,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他眼神阴郁的盯着晓星尘颈上的血痕好一阵,然后将棺盖缓缓合上,背靠着棺椁,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良久。


          IP属地:宁夏5楼2019-08-19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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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义庄很不起眼的地方,有着一株近乎凋谢的树。
            从主干至零零散散的枝头没有一种多余的颜色,枯如骨,裂似皲,枝头向外延展,如同饥顿许久蛰伏的野兽般凄惨挣扎着索求生命之光的再次照临。
            那树到底是何时枯死的,薛洋已然忘记了。
            他用衣袖拂去地上的尘土,贴好符篆,然后挑破指尖,一笔一画极是谨慎的勾勒出招魂阵的雏形。
            凭借近些日子的潜精研思,薛洋从金光瑶寻来的残籍古卷中拼凑出了此种方法。
            自杀身亡的人虽三魂七魄碎裂,但并非立刻人间蒸发,而是有一段时间的过程,如果能够赶在散去之前召出所有徘徊在世间的碎魂,强行拼接,就还有复原可能。招魂阵,便可以已有的魂魄做引,利用施术者的精血召唤方圆几百里内可能存在的碎魂。
            然而此术对于施术者的修为要求很高,而且碎魂间的联系越紧密越稳定,召唤的范围越广,效果也就越明显。反之亦然。
            虽有风险,但值得一试。
            他拿出锁灵囊,小心翼翼的将残魂缓缓推入阵法中心,又检查了一遍符篆,然后默念口诀,开始招魂。
            他仿佛感觉自己的灵力在随着血液一点点流走,眩晕感袭来,锁灵囊中的碎魂已有异动,仿佛叫嚣着他停下来。
            但他不想停,即便碎魂的反应已经预兆了此种方法无果,他还是要继续一试。
            他将阵法擦去重新画了一遍,即将完成最后一笔时,薛洋一个踉跄,连同布好的符篆一起向前栽去,一时间阵法光芒大盛,本有着微弱光亮的魂魄再次开始叫嚣,薛洋害怕它们会受到影响,急忙收回了锁灵囊。
            他终于支持不住,重重的跪了下来。
            灵力和血的流走只是次要,他看着眼前因为方才失误而功亏一篑的血阵,无力感铺天盖地袭来。
            夜风拂过,卷起阴冷潮湿的空气,薛洋无声的打了个寒颤。明明还只是初秋,这般寒意却足以袭入心底,锥心刺骨。
            妖雾弥漫,义庄内模糊不清的轮廓勾勒出茫茫死寂,周围很安静,安静的就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他就这么跪在阵法中央,血沿着指尖一滴滴无声落下,指节被握的发白,那种无力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到可以将他压垮。
            晓星尘的碎魂在排斥他招魂。
            “哈哈哈哈哈哈…..”
            薛洋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握着锁灵囊,就这么笑了起来,笑的很难听,但他强迫自己笑出来,如果不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表情。往事历历仿佛化为有形之物穿心而过,遾血淋漓。
            那个会因自己一点放肆的俏皮话就忍俊不禁的人;
            那个会在雨中为自己撑伞的人;
            那个总是默默准备好吃食把“让他多睡会儿”挂在嘴边的人;
            那个从未修过房顶却信任自己指挥的人;
            那个剑法精湛却总是学不会削兔子苹果的人;
            那个会柔声教导他和阿箐不要浪费粮食的人;
            那个会在每日清晨悄悄放下糖果的人…
            而那人的温柔在得知相伴的无名少年是他薛洋时顷刻崩塌。
            百种方法试遍未果,原来只是因为晓星尘宁愿永不归世也不想再见到他薛洋一面。
            他向来是嗤笑着玩弄着他人的人生,以为可以命主我手,却在这一刻倏然恍悟:原来自己也终究敌不过宿命跌宕。
            讽刺,真是讽刺。
            他又一次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那颗奄奄一息的枯树。
            还不能放弃,即使这样也不能放弃。
            晓星尘不想见他,可他想。
            晓星尘不想等他,可他想。
            即便恨意如泉涌,即便斯人已殊途。
            道长,你不要以为就这么完了。
            他颤颤巍巍的从阵法中站了起来,拿起搁在一旁的霜华,极其不稳的一步一步走出了义庄,直至身影被重重迷雾埋没。


            IP属地:宁夏6楼2019-08-19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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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愈是纯净之人,愈容易被催毁。
              薛洋自幼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自接触鬼道以来一直以夷林老祖为领路人,从那些残缺的卷卷手稿中,薛洋敬他天赋斌异,却也嘲他修了这歪门邪道却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他有时想不明白,世上为什么总会有这些做了点好事就以为世界会变得美好的傻瓜,但凡太过凶险残恶的术法总要研究到一半留一线,死前还要挣扎着毁去一半阴虎符,让他修习还原起来好生头疼。如此这般小心翼翼,不还是落得人人喊打天地当诛,而世上又有几人当真能够做到是非在己毁誉由人?说简单点,世事大乱时仙门百家不过利用这力量铲除异己,待到天下太平,不过是人人自保恃强凌弱罢了。
              嘲讽归嘲讽,利用归利用。如果说世上有谁最了解夷林老祖那些邪门歪道,那这人绝对是他薛洋。当初鬼将军无论如何都不肯听话时他就对魏无羡是否真的魂飞魄散有所怀疑了。近日据他试探观察,已是确认那个青年定就是夷林老祖。他知那位魏前辈还带了一位棘手的角色来,以及从义城另一头过来的一干杂碎,两路人马大抵都是被金光瑶那好大哥的尸身招来的,小矮子还真是给他引了一堆麻烦。
              不过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那人既已来了,他便必须亲自走上一遭。他修鬼道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复原他人魂魄,本就涉及不深,再加上自己灵力低微,晓星尘的碎魂又百般排斥,这些年对这锁灵囊各种方法用尽更是不得半点回报,棘手得很。
              但那夷林老祖也不一样,乱葬岗万鬼噬身百家仙门驻守,却还能够夺舍重回,如果是他或许会有什么方法。
              很快就可以了…
              薛洋轻抚过棺木,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寒意。然后将霜华擦了又擦,仔仔细细裹好,起身又回头看了一眼,便抱着剑出了义庄。
              他用这霜华演了一出近乎完美的戏码。
              若不是敌人太棘手,他都快忘记这双剑配合的感觉了。
              这半路杀出的蓝湛着实难对付,避尘锋芒大盛,剑光火石间,薛洋一不留神溜了手。霜华从手中脱出后,他一直好好藏在袖中的那颗糖竟鬼使神差的掉了出来,薛洋一边用右手的降灾直直刺向蓝湛接剑的左臂,左手一边迅速握住了那颗险些掉落的糖。
              “把剑还我!”
              夺剑为成,他眼中凶光更戾。
              “此剑,你不配。”对面之人冷冷开口。
              “呵…”他不禁嗤笑。
              薛洋的确不怎么喜欢晓星尘的这把剑,白的通透,白的刺眼,和这义城的浓雾格格不入。
              从前在兰陵第一次遇到晓星尘的时候,霜华被他大大方方负在身后,剑柄朝下,剑镂霜花,银光流转,一如主人般洁身自好,纯一不杂,不论何人都免不得感慨几句名剑风采。
              之后义城初逢,晓星尘的剑尖仍是朝天,剑身却缠着严严实实的白布,似乎是平日里不用不解,但仍是干干净净,涅而不淄。
              再到后来,晓星尘不再遮遮掩掩,他从未说过自己是谁,但却没有再对同为仙门之人的薛洋隐瞒手中的剑。
              晓星尘死后,薛洋将霜华裹得丝毫缝隙不露,一如当初那样,只不过将缠剑的布条换作了黑布。③霜华蒙尘,长铗染血。每一处镂理,都曾深陷泥淖,每一处剑锋,都是一桩血债。在主人刎颈辞别的刹那也只能悲鸣呜咽,明明不曾出鞘护主,却在感应到星点碎魂便迟迟未封剑苦苦哀求。
              罪孽深重的灵剑,和他的降灾又有何分别?
              配与不配,也轮不到旁人评说。
              薛洋本无意在这里浪费时间,虽然自己凭着在义城生活多年道路皆悉,但也只是能够打得平手绝无上风,再这么拖下去,若是待到鬼将军回来便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棺中的那人还在等着他,只要带着晓星尘的尸身全身而退,江湖之大,不怕之后得不到机会再遇上魏无羡。或者说再给他几年,几十年,就算招魂被排斥,他有朝一日也总会研究出其他方法。
              可他不愿。再不喜欢,也要拿回来。
              一样都不能少。
              缠斗中被蓝湛一剑划过,非但在他胸口划出了一道伤口,那只藏在怀里的锁灵囊,也被避尘的剑尖挑了过去。
              那个瞬间,薛洋觉得维持自己理智的最后一根支柱崩塌了。
              “笑,你笑吧。笑死你也拼不齐晓星尘的残魂。人家恶心透了你,你还非要拉他回来一起玩游戏。”
              “你到底是为什么去杀常萍,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确是在复仇。可你究竟是在为谁复仇?可笑!如果你真想复仇,最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的,就是你自己!”
              薛洋不知道魏无羡离开的那段时间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雾中传来的声音字字珠玑,毫不留情,令他没来由的烦躁。明知回应太多会有风险,仍然与迷雾那头的声音针锋相对,好把那恼人的声音堵上。
              废话…统统都是废话…
              这般辩解的话到底想要说给谁听,他自己都不清楚。
              ------分明为那仅存的希望不顾一切的人就是他。
              魏无羡朝阿菁惨叫的方向抛出了一只空荡荡的锁灵囊,迷雾之中,传来几声咳血声,薛洋的眼前阵阵发黑,已看不清那是不是装有晓星尘的魂魄的锁灵囊,只是走了几步,每走一步都痛彻骨髓,却仍伸手朝前扑去,咆哮道:
              “给我!”
              ------分明为那仅存的希望不顾一切的人只有他。
              他并不是怕死,他怕的是他死了,也看不到那人归来。
              后来,一切都结束了。
              他似乎在茫茫黑雾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白衣翩翩,一双星眸,唇边带着浅笑,正向他伸出手来,再一阖眼,却是看不到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想说什么了。
              今后还不是…我的…
              只可惜那人,也再也没有机会确认那个口形,究竟是什么了。
              都说迷雾阻拦了城外人,但薛洋至死也不知,被困在雾中的只有他一人。


              IP属地:宁夏7楼2019-08-19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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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出自唐代元稹的《表夏十首》
                ②五彩线又称五彩长命缕,是我国古代端午节吉祥物兼饰物,具有辟邪作用,兼有祈福纳吉的美好寓意,为小孩系五彩绳是端午节的重要习俗,节日清晨,各家大人起床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孩子手腕、脚腕、脖子上拴五色线。五色线不可任意折断或丢弃,只能在夏季一场大雨或第一次洗澡时抛到河里,意味着让河水将瘟疫、疾病冲走,儿童由此可以保安康。
                ③这个细节来自原作,恶友番外篇四人初见时,只对霜华以“背负长剑”一笔带过,并未提及是否缠布,但从当时的时间段来看,道长下山不久,风头正盛,霜华剑也人尽皆知,因此应该未作遮掩,剑柄朝向的表述参考道长的性格,剑尖朝天,为不伤及旁人。晓星尘眼盲后选择流浪夜猎,虽未曾放下心中抱负,但或许觉得余力不足,不便再让外人识得自己,就将代表身份霜华裹上了白布。再到后来,道长答应了薛洋同去夜猎的要求,薛洋的眼睛看得见,又同为仙门中人,相当于放下了戒备,不介意向薛洋表明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薛洋也许认出了他,但二人又从未戳破,仍以道长相称,我相信道长是信任过那位俏皮机敏的少年。晓星尘死后,薛洋用霜华做了很多事情,他陪晓星尘夜猎过很多次,见识过霜华风采,所以之后才能不出破绽,双剑使得行云流水。但薛洋选择了将霜华再次缠起来,也许说明不论嘴上再怎么强调“你说霜华吗?现在是我的了”,他心里却很清楚这是道长的剑,缠上布条,他就像当初的晓星尘一样,有意无意封闭了自己。对于薛洋来说,霜华就和晓星尘一样,本是救世的灵剑,却早已经血债累累,是他讨厌却又珍重的东西。所以霜华脱手之后薛洋才会露出那般凶戾的神情。霜华,如同联系过去和现在的纽带,它背负过晓星尘的梦想,薛洋的偏执,它将他们的孽缘紧紧绑在一起,无法分离。


                IP属地:宁夏8楼2019-08-19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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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是我的第一篇完整写完的薛晓文吧 文笔请多担待啦
                  魔道坑lofter和微博上的粮更多些 就首发在那边了 但想了想还是这边也发一份 毕竟玩了这么久贴吧喜欢的话可以来lofter找我玩 ID:尘拂兰若 头像还是这个头像 我们一起追动漫和广播剧也ok啊


                  IP属地:宁夏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9-08-19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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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文笔真的大爱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9-08-20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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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好,不过我还是喜欢甜甜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9-08-27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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