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总会抑制不住地去思考，思考一种可能性，思考一个如果，或者说是无数多个如果，关于过去的如果。

一方通行难得睡到自然醒，而不是一大清早就被每天都精力过剩的最后之作用各种方式弄醒。
可是他尚处于半梦半醒状态中的意识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
腹部和左脸传来一阵阵钝痛，口腔和鼻腔中充斥着已经干涸的稀薄的血腥味。
仅仅是轻微的下意识的挪动，都让他产生一种全身关节和肌肉即将散架的错觉。
身下似乎不是柔软的床铺，反而是久违的被反射托住的感觉。
一方通行怀疑自己是不是半夜被谁踢下床后下意识地打开了电机开关。
电极只能维持30分钟，这样的假设马上被否定了。再说，电极的充电线没有那么长。
一方通行有些迷茫地睁开双眼，眼前是学园都市的天空，而非黄泉川家的天花板。
晴空万里，却没有刺眼的阳光窜进一方通行的眼中，此刻他正躺在阴影里，一片由漆着红棕色涂料的铁皮货箱形成的阴影中。
“这里是......呃！”
一方通行试图用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却在左手压到地面的瞬间感受到了从食指处传来的尖锐疼痛。
三分钟过后，勉强用右手手肘支撑着抬起上半身的一方通行总算是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左手食指折成く的形状。
鼻子和嘴角留有黑红色的血迹。
左脸明显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黑底白纹短袖T恤，没有电极，没有拐杖。
石子、铁轨、货箱和残留的打斗痕迹。
这里是，派车场。
现在是，8月22日。
彻底清醒过来的超能力者把用来查看时间的手机放回口袋，用能力调节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包括接好折断的手指。
虽然清楚地知道这世上一切关于过去的“如果”都是脑海中无聊的臆想，但一方通行还是想在这不真实的幻梦中做点什么。
“那么，第一件事。”
一方通行站了起来，皮鞋底部和碎石子摩擦挤压，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
“解决天井亚雄。”

“没想到你也会弄伤自己啊。”
被称作“冥土追魂”的青蛙脸医生这样感叹着，在这个小时候经常来他这里做身体检查的超能力者的左脸上贴上医用纱布，并给他已经做过初步处理的手指绑上绷带。
“不过是关掉反射，试着给自己来一拳罢了。啧，我当时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想法。”
一方通行盯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对昨天的自己表达不满。
“是吗？下次要注意啊，你的疼痛耐受能力不是很强。刚刚检查的那个年轻人也是，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都快成这里的常客了。”
青蛙脸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一方通行虽然没有真的用拳头砸自己，却在回到离那一切无比接近的今天时，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之前所作所为的愚蠢。
和不可饶恕。
时间是他无法操控的箭头，它会一直一直指向前方。
墙上停滞的钟表再一次让一方通行意识到在这样的“如果”中追寻些什么是多么的荒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在接上充电线时闭上双眼，两个小时的充电时间就会被拉长成一个期限24小时的“如果”。
这样一个“如果”不会出现在一方通行无法拒绝他人恶意的童年，而是出现在似乎可以改变些什么的地方。
“老子才没兴趣参加什么绝对能力者计划。”
一方通行这么说了。
“金色青蛙徽章？这是什么限定版的愚蠢纪念品？跟送你这玩意儿的人过家家去！”
一方通行这么做了。
试图在不断推后的“如果”中做些什么，也确实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了后续悲剧的发生。
然后呢？
在每一场虚妄的幻想过后，什么也没能改变。
现实就是现实，现实还是现实。
就连那些“如果”也是，即使在上一幕终止了实验，下一次又会回到原点，甚至更进一步。
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妹们”的编号不断地跳动,提醒他这样的改变就算在幻想中也是不存在的。
难道要在这种虚假的拯救中获得点什么东西？
满足？
那样的满足，只要有任何一丝都令人作呕。
无聊。
一方通行从灰暗的角落移动到诊室的窗前，光亮的地板上映出他的影子。
一方通行有些失神地盯着地上的阴影，好像想到什么，又好像在确定什么。
移动，阴影也跟着移动。
在虚无的幻想中确定自己的存在吗？
可笑。
一方通行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
话说回来，现在这个时候，那个家伙应该躺在这所医院的某一张病床上吧？

一方通行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何种心态坐在名为上条当麻的少年的病床边的。
打开了青蛙医生的电脑。
查看了昨天的住院记录。
然后找到了他所在的1028号病房。
不不不，不是过程，是心态。
一方通行深吸一口气，病房里弥散着的消毒水味涌进胸腔。
完好的右手撑着完好的右脸，左手带着食指上的绷带压在翘起的腿上。
套着绿色病号服的少年陷在白色的床铺中，在窗外夏末的蝉鸣中入睡。
一直憧憬着的那个“英雄”现在就毫无防备地躺在眼前，那只奇迹般的右手还缠着绷带。
怎么会有人在闪闪发光的同时看起来又是这么平凡？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被撕扯着、挤压着的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存和疼痛共生共死。
雪色的发让手揉散了贴在苍白的面颊上，背光的暗红色眼珠把焦点放在那个少年的身上。
一方通行缓慢地将纳入胸腔的气体放出，然后开始和缓而自然的呼吸。
就好像那个少年的存在为他开辟了更多的生存空间一样。
心态？到底是什么心态呢?又或者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动机？
一方通行稍稍把视线移开一些。
或许只是单纯地渴望这样一个时刻，能够不被打扰地看着他而已，以最自然、最舒缓的姿态，单方向地凝视。
空气中残留的毛絮在投射进来的阳光下镀着金边飞舞，窗外传来孩童玩闹时发出的笑声。
一方通行偏过头去，傍晚的阳光给那对血红色的宝石打上柔和的晕影，楼下的小公园里，姐姐在给妹妹推秋千。一方通行紧锁的眉头被揉开了，身体轮廓像是勾了一圈暖色的边。
要说此时迷迷糊糊醒来的那个少年的眼里看到的是什么，大概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一方通行？”
钴蓝色的眼睛瞪大了，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还有一丝戒备。
一方通行显然也受到了惊吓，重新正对着那名少年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知所措。
但那只是一瞬，一方通行又变回了那个冰冷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打在他身上的柔光从未存在过。
“你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
一方通行翘起二郎腿靠在了墙上。
少年讪笑两声，挪动着身体坐了起来。
“你的脸...没事吧？”
“明明是你伤得比较重吧？你还有心思管我啊？？”
明明心里对那晚的行为后悔不已，明明在看到他身上的伤时心会不由自主地绞痛。
但在看到他脸上温和地，看起来有点难堪的笑容和他眼底映照出的自己时，一方通行觉得自己失控了。
明明做出了那种不可饶恕的事。
明明那样伤害了那么多人。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还要关心这样的我啊？
少年一愣，接着又露出了笑容。
“别看我现在在这里躺着，明天就能出院了。”
“对不起。”
一方通行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蝇。
“诶？”
连同少年的惊叹声都慢了半拍。
“我说，对不起！”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一方通行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双手攥成拳头压在放下来的两腿上，垂着头仿佛在做什么恋爱宣言。
可是，一方通行终于把这样的歉意表达出来了。
即使是在这样的“如果”里，即使是用这样“凶恶”的口气。
“如果我能停下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没有接受就好了。”
“如果不想着成为什么‘无敌’就好了。”
刚才的道歉像是打开了一个出水口，把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悔恨统统宣泄出来。
“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能力......”
一方通行低下他一贯高傲的头颅，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或者干脆......
“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啊！！！”
一方通行这样任性地喊了出来。

少年的眼睛里溢满了惊讶。
啊啊，果然会这样啊。
我这样无可救药的人渣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这里任性地说些什么啊？
一方通行再一次低下了头。
“没有什么如果吧？”
少年开口了。
“也没有什么人是不应该存在的吧？”
“啊？”
一方通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少年眼中写满了坚定。
“无论如何如何地想要回到过去重新做出选择，时间都只会一直往前走而已啊。”
“既然对过去的自己感到不满，既然对已做过的事感到悔恨。”
“那就在现在去改变啊！用自己的双手去弥补，去救赎啊！”
看着那名少年再次握紧的双拳，一方通行有些愣怔。
“啊啊，就算在幻想里也是摆着这副说教的嘴脸呢。”
一方通行露出无奈的表情，走到少年的面前。
“我知道了。”
“如果我还想通过‘如果’改变过去呢？”
红宝石正对蓝宝石。
“那就由我来消灭你的这个幻想。”
那名少年认真地笑了，伸出他缠满绷带的右手。

“诶？诶？你今天竟然在电还没有充满的时候就醒来了呢！御坂御坂一边检查充电线一边惊讶地看着你！”
最后之作扯了扯接在电极上的充电线。
“不要乱动啊臭小鬼！嗯......下次充电的时候改成看书吧。”
“诶？！这样子御坂就没办法盯着你看了！说起来，那可是天使一样的睡颜啊！御坂御坂十分惋惜地说道！”

“只有关于未来的如果，没有关于过去的如果哦第一位！”
那名少年在短信里这样说道。
或许，所有在“如果”中做出的改变都是幻想。
但在最后那场“如果”中的心意，通过什么奇妙的方法传达给了那名少年。
谁知道呢？
一方通行把手机放回衣袋，插上充电插头，拿起了一本书。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
如果一个人真正拥有了一个如果。
会是什么样子呢？
Fin.

吞了喊我

顶顶

写的真好，加油呀

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