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芙

时隔一载，我再承君恩露，孕得皇嗣。阿华去了崇文听学，俨然已有兄长的模样了。而我，因着身子愈沉，再诸多不便，这一连两月，未往承仁去。时日天晴，我往花园小憩，见诸皇子也已下了学，齐聚花园扑蜻蜓，然不见我儿阿华，上前一询，方知阿华今日没去崇文，我即改去承仁方向，入内，见院中小人儿拖着比他还高的大轻木刀，嘿哈嘿哈地摆着招式，颇有那么点架势。我在一旁，悄悄看着，没有出声扰他，再一会儿，见他坐在石阶歇了，方才上前，予他额头抹去了汗。
“告诉阿娘，今日为何没去崇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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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你来啦。
（正要起身继续，自丛丛葱绿中盈盈走来的不是阿娘又是谁？就着她的手擦了汗，现下身子汗腻，也不便往她身上靠，只和她同坐阶上。听她问话，将那柄木刀置于怀中，笑答。）
：前日宫里来了几个大将军，又高又壮好不威风，我看他们时都要仰头。
（眼中艳羡毫不掩饰，反而更加兴致盎然同她说起那日见闻。）
：听说他们以后会是教大哥武功的师傅，我跟阿耶说了我也想学，阿耶却说我太小了，让我长大些再说。我就偷偷求那几个将军，略微教了我几招简单的。
（练了许久，身体本不知疲惫，待阿娘来时才觉四肢酸痛，喉舌干渴。立即让人送来杯牛乳，吨吨全干了。等神思清明些了，又续。）
：今晨起得早，一直挂念着那几个将军教的招式，便自顾在院子里练起来了。崇文那处我已让人在上学前去告知过夫子，说我正在“闻鸡起舞”，夫子允了我今日可不去崇文，但还是得练字五篇交给他。

我于后宫庭院，不闻前朝事，亦不知华儿口中的大将军们是谁。我只看他他说着大将军们的时候，眼里闪着光，是不同于去崇文勉强的神情，是向往的神情。男孩子，多喜欢舞刀弄棒的，他既然是欢喜的，我听着也欢喜。
“慢点喝，别呛着。”
我将他嘴角的奶泡泡擦去，又抓过他汗涔涔的小脏手，用帕子擦净了，将锦盒里的蛋黄酥拿出来给他，温声询他：
“阿华是想要将来做个威武的大将军，辅你阿耶镇定边关，开疆拓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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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喝。
（痴痴看着阿娘的笑，自己也不觉傻笑起来，一时失神将手中剩余几滴牛乳的杯子往她手里递，示意她也尝尝，半晌才反映过来，甚是不好意思，又让人盛了一杯来给她。）
（等手上污渍都擦拭干净了，抿嘴向她道一声谢，又闻她后话，眼中有些迟疑。男子当保家卫国，沙场驰骋，才最是快意，而且，还可以保护我的阿娘，让她平平安安的，谁敢欺负她，我一刀打死！只是以后要当大将军的皇子定不止一两人，战事兴起时还可一露身手，若无战事，还不是随意丢弃，满街都是不知名的将军，如此，阿耶又怎能看见我？捧着空杯，将下巴抵在杯沿，慢吞吞道。）
：唔....这个还需看阿耶希望我做甚么吧。

阿华的食量渐长，以前，他一次最多能饮半杯，今全喝了，许是练武的缘故吧。
见他又唤人给我斟了一杯。我接过捧着，颇为宠溺地看着他吃蛋黄酥。可他的话，让我一时怔住了。
“……只是阿耶希望你做的？阿华都没有自己喜欢做的事吗？比如说，当个大将军，又或去从文，再或只做闲散王爷，寄心于山水之间，也都好呀。”
他小小年纪，正是争强好胜，自我意识强烈的时候，不该是这样听话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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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空杯放在一旁，接过阿娘递来的蛋黄酥小口啮噬，但许是方才那杯牛乳的原因，只觉有些涨肚，可又不愿扫了阿娘的兴，小小一块蛋黄酥硬生生吃了许久才勉强食完。打了个饱嗝，一边揉揉肚子，一边说道。）
：这天下都是阿耶的，自然是他让干甚么我就去做甚么呀。
（抬起手背将嘴角残渣抹了，续。）
：就比如我就想跟母妃一起住，可是阿耶也不会同意，更不会高兴，如果我安安分分在承仁读书练字，父皇就会高兴。

自古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后宫中人，全赖陛下恩宠过活，自是去讨他喜欢。在我看来，这无可厚非，总有出嫁从夫的道理，他是君，没人敢拂他的意，我怕见他怒，又怕见他笑。他予我的，向来不是安稳，而是一片浓雾笼罩下的沼泽，我像荡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纸鸢。他可捧我为充媛，来日亦可将我碾落在泥中，形神俱灭。我不希望，我的心头肉，也同我一般的谨小慎微，窥人神色。又或许，是我的身份累得他不能同旁的皇子那般肆意，倘若他托生在别的权贵妃嫔的腹中，大抵就不会这样了，我满眼愧疚看着他，将他紧紧揽在怀里，良久唤一声。
“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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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似有感触，将我紧紧揽入怀中，我亦顺势靠在她臂弯中，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我早就知晓啦，从旁人口中早就知晓了，天家多薄情，阿耶会长久爱我和阿娘么？不见得，宫中有这么多妃嫔和皇嗣，有一些，至死阿耶可能都记不得她们叫什么。我笼络阿耶的心，其实都是为了阿娘呀，我是男孩子，就算日后庸碌一生也是高人一等、锦衣玉食的王爷，可阿娘呢？她除了我，其他的，都是虚幻啊。）
：我在。
（练了一早上的武，身体已经很是疲倦，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上下眼皮也由打架一般慢慢合拢，微微扭动身躯，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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