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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一日去崇文馆迟了，被大学士说目无尊长、不知守时起，我不曾受到旁人这般严厉评价，虽然知道学士说的是事实，但心中还是为此莫名委屈了几日。这也就算了，别的弟弟仗着年纪小，在课上故意与我拉扯说话，还趁学士不注意时将我砚台掀落在地，或者在我誊写之时遽然推我一把，使我笔力不稳，“人”字一捺重重贯穿整张纸的幅面，故而今日又被学士评价性子不稳，狂鲁得很。）
（下学后，浑浑噩噩顶着余晖趴在寺人背上，脑海里全然记不住今日大学士所授学识。只想着这几日的种种，心中落寞，木人一般也不说话，直到寺人问了一句回宴山还是去宓秀，才蔫蔫答了一句。）
：去阿娘那，我想她了。

春日多梦，总是睡意不消，用过午膳，眼皮就似涂了胶一样，斜卧在软榻上小憩一会儿，使织梦下了帘。不时入虚境，须臾的自在清净。
时织梦话音儿入耳，二皇子前来问安，睡眼微睁，软声哼了，菱角扶我半起了身子，我即用清水洗了眼睛，醒了神。看着织梦牵着小人儿颤悠悠的跨过门槛，我欢喜得不行。总觉着这个月阿华长高长大了不少，上回来宓秀，还要织梦抱进来，今儿都能自己跨过门槛了。
“阿华，快过来，阿娘高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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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宓秀，甫从寺人背上跳下站定，就见阿娘身边的织梦含笑迎了过来。整理思绪，不想在别人面前一副失落狼狈模样，遂强作欢笑，牵着织梦的手进了屋中。）
：阿娘，阿娘。
（借着织梦的力跨过门槛，一撒手，就颠颠地往阿娘怀里撞去，最后鼻子一酸，强箍着阿娘腰身，埋首其中，不愿让她看见我的脸。喉中有千般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纠缠到最后，只溢出几声哽咽。）

天气暖了，阿华也能跑能跳了，便叫寺人将侧殿外间的地上铺了厚厚的软毯，又置了磨去棱角的小矮桌，免得阿华来时，磕了碰了。
他直直想我跑来，我跪坐在软毯上，朝他伸了手臂，然后他就扑到我怀里，我宠溺地抚着他的小脑袋。织梦赶忙去取来了阿华爱吃的小食蜜饯和牛乳，我方要叫他吃些。怎的感觉小腹的轻丝襦裙凉津津的。我垂眼才发现他在啜泣。我笑了笑，叫织梦带了殿里的宫娥出去侯着。俟只有我和阿华了，我捧起他的小脸儿，拿丝绢擦干他的泪花，手托香腮看着他，话也柔柔的。
“我们阿华好委屈呀，快同阿娘讲讲，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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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我不想去崇文了....
（阿娘总是轻轻柔柔的，看见她，身心都很放松，不必像在外人面前崩得紧紧的。任由那抹清香掠过自己的脸颊和眉眼，又抽噎了几下，续。）
：不...不好玩。
（语毕，又一头栽进她怀中，咬着牙硬生生憋了好久，但想起这几日的欺侮和学士的批评惩戒，委屈加倍在心中生成，都统统化作泪水。）

阿华初诞时，我累得睡去了。后来还是听织梦说的，二皇子气力浑厚，哭声嘹亮，连女医都说，他是身体强壮的。可再大些，总闻二皇子说抱恙，而太医诊后大多是诊不出什么症候的，这便奇怪了。因此，他今日说不愿去崇文馆了，我的心又揪了起来，生怕他又哪里不舒服。方要询他，便闻一句不好玩。我攥着的心着地了。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生怕他呛了气。
“唔…是这样呀，那我们明天不去了好不好。可是，你要和阿娘说，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娘才好和你阿耶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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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崇文，还要跟阿耶说么？一时没想到这点，呆愣了一会儿，泪水也忘了擦，只将一对眼珠子茫然又急切地转了转。阿耶对我和阿娘这么好，什么好东西在阿娘这都有，平日遇上其他嫔妃，话里也在恭贺我和阿娘的好福气，但我回想着她们祝贺时的神态，莫名的，和在崇文其他皇子欺侮我时的对上了。烦躁地晃了晃头，手指收紧，将她一角衣袖攥得紧紧的。）
：不跟阿耶说不行么？
（委屈巴巴噘了噘嘴，心里却还是知晓我这诉求不可能。去崇仁听学是阿耶说的，对我寄予厚望，我说不去就不去，谁都不敢保证阿耶不会降怒。可我若是实诚对阿耶说了，阿耶定会像授课的学士一样，说他们年纪小，要我让一让，还搬出许多诸如孔融让梨的典故来。纠结许久，轻声。）
：就算我说了，阿耶也会向着其他弟弟，说我心胸狭窄。

他终究还只是个小娃娃，我心里也是觉得，叫他这般早的去学堂听学，是不是错了。可陛下对他似有期望，我也不敢说什么的。我从他言语间，捕捉到他在崇文馆里被欺负了，心亦有些薄怒。我顺势将他拉拽着我的广袖覆在他的脸上。
“教你去学堂听学启蒙的是你阿耶，你不去了，自然要和他说的。你阿耶向来不偏不向。你细细和阿娘说，是其他弟弟欺负你啦？若是真的，不用你阿耶，阿娘直接去帮你欺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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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
（听闻她要帮自己出气，亲自教训那些欺侮我的人，心中欢喜只一瞬，随即糯声糯气阻止了她。崇文之中，全是皇子公主，大家都是阿耶的子嗣，大学士这几日定也知晓了一些事，且他是阿耶亲派的学士，教导皇嗣上，学士的做法一般就是阿耶的意思。他既与我说起那些兄弟和睦的典故来，我便不能再生怨怼，如今同阿娘这般“告状”其实已然不好了，怎能叫阿娘为了替我出头，惹怒阿耶呢？）
：是我太笨了，老是学不会，其他弟弟才会因此嘲笑我。
（感受到脸上覆着的轻柔若云的袖子，许是阿娘给我的一点体面，让我能无所顾忌的哭个够，心中什么滋味都有。慢慢将她手推开，身体却还是窝在她怀中。）
：我这么笨，阿耶会不会生气啊？

他虽说只去了几日的崇文，却已然知是非了，我当真欣喜的。一闻
“闻道有先后，阿华不必沮丧的。你现下才去崇文听了四五日的学，如何能同你阿兄一样博识呢？你看，我们阿华现在不是已经知道兄友弟恭啦？知道宽容大度，还知道保护弟弟，不让阿娘去欺负啦。”握住他的小胖手，捏着软软的。
“你想想，倘若你阿耶当真嫌你笨拙，怎么叫你这般早的去听学。还指了学士好好教你。阿华往后求学的路还很长呢，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总有一天，阿华会发光，会让你阿耶看到惊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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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听了阿娘一番教导，心中如拨云散雾一般逐渐清明了。是了，阿耶让我这般早就去崇文听学，定然是对我有所期望，做学问是其中一点，还有一点，许是让我自己在和兄弟姊妹间也找到适宜的分寸相处，可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明明我对他们和他们的阿娘一向客气守礼，为何在我身上就不这样见得？急哄哄问她。）
：可是阿娘，你说的是什么时候？我，我实在忍不下了。
（世间所有兄弟不是人人都兄友弟恭，我同其他弟弟同住承仁，就已被他们强行抢去了许多心爱之物，阿娘给我做的蛋黄酥，替我缝制的布老虎，好多好多，我每一样都想夺回来。紧紧攥着拳头，颇有些咬牙切齿。）

“当然啦，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呀。你阿耶应该定期会考查诸皇子的课业，而你也听了几日的学，我想，也不过就这两日了。你勤勉些，你阿耶总会看到的。”
一顿，再添了句：
“只是，在考较上，莫抢了你皇兄的风头，他是嫡长，身份贵重，在阿耶面前，你要礼让恭敬他。你阿耶见了必然高兴，而学业上，我们退而求其次，你才听了几日学，未必能累积什么知识，你阿耶心中也清楚，不会太过苛求于你，嗯…不至吊尾就好。你记得，若在崇文见了你阿耶，也无需太过拘谨，不卑不亢，会就答，不会的就说不会，再虚心同你阿耶或大学士请教。”
把他毛乱的棕发理顺了，揉开他握紧的拳头。
“不论旁人恭不恭你，你都要友他，这是你作为兄长该有的风度，也是你阿耶乐意见到的。最少，在人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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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为嫡长，诸子当中，以他为尊，事事亦以他为先，这个我自然知晓。我也并没有想着要同他争什么，若说我要争，也是争个安稳日子罢了。垂眸看着阿娘衣裙上的袖纹静静听她说完，颔首应下。）
：孩儿知道了。
（只是我有一点不懂，如果，只是如果，兄长恰好不会而我会的，也不可以说么？眉头微微皱起，眼中还有有些犹疑，但为了不让阿娘担忧，我按住了心中的疑惑。阿娘已将办法教我了，我只要按照她说的做就是，难道阿娘还会害我不成？至于那些欺侮我的人，我暂不与起冲突，如阿娘所说，来日方长，我总会在阿耶面前发光发亮，那时他们再无颜面，也无胆子敢对我怎样了。这般一想，心里郁结舒解，面上也露出笑来，在旁边的矮几上捡了几个零嘴慢慢吃了，甜滋滋的，又等在阿娘这用了晚膳这才起身回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