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兴冲冲的,巨大的鲛鲨飞快向前游着,惊起许多鱼群。此时此刻。他却无心捕捉眼前掠过的美味。夕阳之下,扬起金色的水花,他探出头,东张西望地寻找一个身影。
艾玛坐在沙滩上,百无聊赖。看见奈布,惊喜从她的眼睛里面溢了出来,冲着他挥挥手,高声呼喊着什么。
是她!
她在等我!
这样的念头从他心中升了起来。不禁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点尖牙,扎一个猛子便冒出水面,冒到了女孩旁边。
“奈布,我明天就要去上学啦。”
“以后在一起玩的时间就更少了……”
“海里面很危险,要照顾好自己啊。”
艾玛拍拍鲨鱼的头,略显沮丧。不过她微笑着补上了一句:“我也很期待学校的学习生活啦!”
对于艾玛来说,今天的确是不走运的一天。
“我会交到新的朋友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也有紫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就像我一样。如果时间允许,放学之后我们还可以把她介绍给奈布一起玩呢。三个人在一起,这可有意思的多了呢……!”
艾玛正坐在橡木椅上发神盯着眼前的羽毛笔,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叠羊皮纸从前方递了下来。
“请同学们依次向后传,并把父母亲的职业以及家庭住址写上,方便老师作了解以及和家长联系……”
“姓名……家庭住址……母亲姓名。”羽毛笔快速在纸上划拉着——虽然字迹有些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母亲姓名?”
铜制笔尖忽然长久的顿在纸上,浸出一朵大大的黑蒲公英。
母亲……?
她环顾四周——没有人抬头,每个人都认真的在纸上划拉着,余光里是老师问询的眼神。惊慌把目光定在纸上,艾玛有些晕乎乎的。同样是紫色的头发与眼睛从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又消失了,似乎还有轻轻给她唱摇篮曲,哄她入眠的声音。
“母亲的名字。”“母亲的名字?”
歪着头喃喃自语之间,一些凉冰冰的东西从脸上滑落下来。
啪嗒。啪嗒。
纸上又浸开了几朵黑色的蒲公英。
恍恍惚惚的,艾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师走到了自己跟前,低声说着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脸色惨白得令人害怕,不知道同学们何时投来了探寻的目光也不知道这糟糕的一天的下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垂头丧气的走回家,关上“吱呀”作响的小木门,拖着步子接了一盆水。低头望着水盆,可以看见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狼狈不堪的样子,把头埋进去,鼻腔中流下的血液散开如雾,像来自东方的飘飘然的丝绸,美丽妖/冶。艾玛颤抖着,把手背上干涸的血/迹也在水里涮了涮。
“为什么开学的第一天就是这样呢?”双手撑着盆子边缘喃喃自语。
阴阳怪气的声音比海啸还凶猛地朝她涌来:
“唬,没想到是个没妈妈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别人跑了?”
“你看她害怕的样子!”
“喂,你该不会连自己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喊什么啊,喊爸爸又有什么用呢。你看你爸都不来帮你,啧。”
推搡之间,她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趴在地上,鼻梁重重磕在石头上。她看见几双脚站在旁边,沙地上鞋印的纹路与她在同一个水平面上——她从未用过如此低的视角看这个世界。
鼻腔中似乎有汩汩热流,艳丽如格桑花的血/液滴了下来,迅速浸进了干燥的沙子,变成了墨黑色的几点。
从未有过的苦涩涌上了心头。几个孩子看见艾玛倒在了地上,有些迟疑害怕,小声交谈几句之后用脚往艾玛身上,扬了一些沙子,跑来了。艾玛在地上趴了好一会,直到脸颊被炙热的沙子烤的滚烫滚烫,才用手背擦擦流过嘴唇的血,爬了起来。
艾玛甩甩脑袋,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甩出去,快速用清水洗干净了血迹。
一会,父亲回来了。好在他并没有发现艾玛平时清亮的眼睛中挥之不去的阴霾。稀里糊涂的,艾玛被里奥拉着,一路上问着今天在学校的情况,走向了小镇的集市。
今天的集市与平常他们所去的好像不同。没有了围着头巾的卖可以熬浓汤的洋葱和紫甘蓝的姑娘,也没有了花格子围裙里兜着十几只毛茸茸小鸡雏大婶。她看见了各种各样的鱼,躺在案板上,大睁着像玻璃球一样浑浊苍白的眼睛。有几只苍蝇停在了鱼的眼球上,兴高采烈的搓手搓脚。
仰头看看父亲,一路上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和他打招呼。他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爽朗的答应着。上一个正在和他说话的人围着一块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白布,面前的一尺厚的肉案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已经布满了刀痕。深深的刀痕里面被木屑和肉渣之类零七八碎的小玩意填满了。这一个跟他说话的人正在往小凹坑里面倾倒一些内/脏,肠肠肚肚之间混着些许发黑的暗绿色——那是鱼的苦胆。下一个……
艾玛瞪着眼睛,一条鲨鱼,个头比奈布小一些,颜色也没有奈布那么鲜艳,正痛苦的垂死喘息着。他(或者她?)头朝下,尾部被麻绳结结实实的捆扎起来,吊在铁杆上。尾鳍被铁钩刺穿了,渗出点点红色。弗雷迪叔叔也站在旁边,一副衣冠整齐的样子,好像在记录些什么。而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蹲下身,用手正在从鲨鱼的腹腔里面往外/掏/什么东西。她听见父亲小声凑在弗雷迪耳朵旁低语:“小心些,这勾当被发现是违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