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宫中出来，乘马车回三才观。
不久马车一停，却听清风钻回车里告诉我石将军来了三才观。
这倒是意外之喜，先前听闻他出了东京城去经略燕山，不料今日回了京。
招呼着师侄牵我下去，下了马车便往观内走，由师侄引到正殿前。
面上露出些许笑意，话里带着欣喜之意。
：石将军什么时候回的东京？

【我还是见到燕山风光，即使早无故人，山水不为人改，万物荣枯，早仰天命，只是那塔仍在。】
【茶水喝到冷。】
【门外车马喧停，叫醒打瞌睡的小道童，他们家大人回来了。】
：述职，听说些热闹事，来看看你。

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我在京中好友不多，他算是其中一个。
：难得石将军还记得小道。
友人相见自然欣喜，连忙吩咐取炉取水，要招待他。
：石将军且坐，小道替将军煮茶。
邀着他到廊下坐，由着清风等人起炉添水，手里捻起茶叶准确的往水釜里投。
：将军方才说热闹事，是什么热闹事？

：水路法会――
【看他煮水烹茶，倒也不急，这样闲适的日子，燕山可没有，那里虽然不至于“穷山恶水”，却也不温柔，那风直剐尽英雄汉。】
【笑一声。】
：你应该知道，但我还知道点别的，诶诶诶行了，再多放茶叶得苦。

听他在一旁嚷着少放点茶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这茶苦味不重，入喉不久便化甘了。
虽是这般说，也不再往水釜放茶叶。
水陆法会一事我在京中自然知晓，而今日入宫便是为了此事。
：将军消息来得快，难不成还知晓什么内情？

：我嫂子关心这事，在她那里听到些边角，劝你啊少去掺和为妙。
【禁军与皇城司总是敏锐，还有个司钞署，林林总总地衙门都能听到些风吹草动，只是拿不准，敲不定。】
【看他忙活，老神在在地坐，向后仰在椅子上，临了勾勾嘴角。】
：我喜欢甜哒，【弹起身】加两勺糖。

听他劝言，心中一暖。
然而此事我已下了决心，只能负了这份好意。
：慧心禅师举水陆法会，广邀僧门各宗，意为祈愿救拔，论经宏法，实则借机暗中结连，引佛徒共朝天阙上佛表。而道门各宗因此事入京，欲阻拦此事。
无论二者相争为何，操弄民心者不可轻纵。
让清风将糖坛送至石将军面前，听着釜中水沸，沉吟不语。
我曾盼着闲读诗书，安稳度日，却失了双目满眼幽深。待入道又曾盼着修心修行，却又卷入纷扰不得心静。
：你我二人当日往西京，城门已闭借宿城外村中，后遇县吏瞒上增收青苗钱一事，更听闻暗诽石相害民之言。将军入牢中问审县吏却一无所获，将军借皇城司暗线也查无实据，可见对方行事滴水不漏。
虽无实据，石将军猜测乃文公所为，此人曾为参知政事，常有不满新政之言。
设计诽议，借势扬名，不失为进身之途。
舀出一碗茶汤，分与他面前，继续往下说。
：历檀香寺众僧卫道而死，你我再回村中，却听村中之人多称颂其人“贤公”。
端碗轻尝，茶味虽苦，入喉不久便化甘。
：上位之人视众生为蝼蚁，操弄其心。而受惑之人反对其人千恩万谢，岂非咄咄怪事？

【捧着茶盏听他说，一边听一边点头，仰头用茶水漱漱口，偏头吐进痰盂里，这才又开始喝茶。】
【都是些我在皇城根下讨日子的旧事儿啦！探手去接新茶，听他说止不住想笑，原因无他，被那些琐碎事牵着脖子跑时，是真觉得好玩儿。――又憋气，又得苦中作乐。】
：是挺奇怪的，但是啊，我和你说，你少掺和，自然有当地官员去做，禁军啊皇城司啊，事儿是他们的。
【弹指一点。】
：你乖，啊，别去，听话。

原本想出来的一些豪言，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他这哄孩子似的语气，让我忽然提不起劲。
这样的石将军倒与之前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他家里头又添了几个孩子？
：我可听说了，你家夫人又给你生了个女儿，要不给你抓个能生男孩的方子？
故意小小的嘲讽他一句，算是报复他那句“乖听话”。
：上天既生我于宗亲之室，自当为朝廷辅弼，护持大宋河山——我原本想这么和你说，可现在却觉得这不过是我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起身踱步至檐下，自嘲一笑。
：多管闲事也好，借机邀名也罢，我只是想活的更有意义些，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