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尾端，乍暖还寒，马车先奔十八贝勒府迎上额尔德克，同赴叶赫国丈府七十赏宴。却说今岁本不太平，恩科营私舞弊被举，涉事主犯乃叶赫大人门生，关系千丝万缕难撇干净。年关京察，严查督办者众，堂间很是安生一阵。人人自危，不敢明目站队表态。至纳兰请旨汗父赏宴，方予众臣指了明道：叶赫兴五朝，恩宠犹在。】
【宾客齐聚花厅听曲儿，逢青婢来询，眉梢一挑向额尔德克。】敬亭绿雪还是安吉白片？

【科举舞弊之案闹得沸沸扬扬，时至今日寿宴之上，几位兄长犹在提及。目光梭巡在他们之间，耳边是他们掷地有声的辩驳之词。心中兀自思索着，却教费扬阿的一声拉回了思绪。】
安吉白片。【随口应下，而后才侧首看向费扬阿，下颔骨稍扬示意人朝前面看去】担庙堂之责，忧心君王社稷。
【朝堂之争言犹在耳，现下再提及，不免有几分乏力。目光自前方移开，再轻描淡写地添上一句】倘若你有这份胸襟，便是不错。

【他投目于前，徐徐巡去，正是几位兄长坐桌，还有丰嘉今载恩科状元郎。但闻额尔德克挑择安吉白片，目偏青婢，见其应诺退却方言】在其位谋其事，你我方进朝堂历练，担责忧心再多，能作用几何？
不如着目眼前，踏实稳步走【他一向憧憬似诸位兄长大展宏图挥斥方遒，支脑懒散撑于案间，信言】男子汉大丈夫，胸怀四海。我费扬阿，便是。

有总比没有好。
【我与费扬阿一文一武，也不是没有过忠心报国的念头。然则初入朝堂，到底还是雏鸟初生什么都不知晓，一步一行也甚是艰难。无非是些官场上的人见我等稚嫩，存了心糊弄。偏我二人至今立足朝堂差些火候，也只能受着。】
哦？【眉骨一扬，侧眼看费扬阿时，满目的好奇】你到是说说，这些日子以来是如何踏实稳步的，胸怀四海又是怀了哪些事。
【我自然知晓费扬阿是说不出一二来的，入仕晚于兄长们，所能施展的报负自然寥寥。】

【额尔德克惯是这样，凡事追根溯源，非要盘个清楚方肯罢休，活得不够恣意不够洒脱。且瞧前桌，兄长们倜傥出众，更得各部臣工奉承阿谀。凡事主意捏得稳当，哪似我们几个，初入朝堂百般不得章法，遇事先乱分寸阵脚。】
【然他不屑于我之努力却是不肯，眸寻营内参领之座，坦言】瞧了嘛，进来正为那几位参领大人收拾烂摊子呢。
你呢？户部繁文缛节，都摸清了？【身形未动，只偏一偏首】我可听说六部日子不好过，弯弯绕绕多着。

你还能替旁人收拾烂摊子？【上下一打量费扬阿，不信二字明明白白的写在面颊上。实则我甚是清楚费扬阿的能力，平素里瞧着不靠谱，做起事来却认认真真丝毫不曾马虎。】
自然都摸清了。先是上手还有些困难，户部的人莫约觉得我不过是为了向汗阿玛交差，所以没怎么指派我事情。【提及此，长叹一声】不过眼下还好。
【抬目去看格布阿勒济喀，却是未曾瞧见他的影子】格布阿勒济喀在工部，想来也不比我好受多少。

笑话，好歹是汗阿玛亲封的贝勒爷，搁哪儿能小瞧了去。
【觉罗龙裔血脉崇贵，生来傲骨，只肯在亲近兄弟与额涅阿姊前服一服软，其余皆需逊我一毫。然营内事端委实难办，至今未得良解，也不遮拦径与他言】营里兵丁闹市犯事，参领们欲借机整顿军纪，费力不讨好的事儿，美名锻炼历练托付于我。可前锋营尽是上三旗的富家子弟，整顿施行谈何容易。
你那就甭说了，文官向来花花肠子多，所言非所想，万事得提前琢磨筹谋。【青婢呈来壶盏，予他斟倒一杯，笑言】他在工部，你在户部，往后可少不得常往来。

【若非推心置腹之人，这等抱怨之词焉能出口。不过与费扬阿这些年的交情，倒也不顾及许多。我在史书中见过为了一个位置兄弟阋墙，好在我清楚，我与费扬阿绝不会如此。】
那是，费扬阿自然是能应付这些小事。【言语间说的轻松，内里的艰苦我们彼此亦心知肚明。听闻他所言，眼睫一垂】不过是看着你的身份罢了，若非如此——这事儿还落不到你头上。
【接过费扬阿递来的茶，点着头】正是，工部有什么事儿都得要户部拨款，只是这些交接的事儿也未必会让我二人去做。

【费扬阿性子跳脱，我便甚少夸赞于他，只因若我夸上一句，他那尾巴便能翘上天去。有时思来，倒是不知究竟我是哥哥，还是他是哥哥。不过所幸他大事上不曾犯过迷糊，倒是也教我夸得一二。】
知道就好。【朝堂之上最怕的便是，旁人心中揣着的小九九你丝毫不知，到头来成了旁人的垫脚石。】
【香茶入口，只觉清香萦绕口齿间，到底是上好的茶——旁处怕也喝不到这等好茶。费扬阿再提前事，眼睑半抬，续上他言】事情解决了还能揪着不放吗？只是这底下的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完结。

真就这么过了？【轻蔑一笑，晃首起叙】先前诸位皆盯着汗阿玛言行，道曰门生手脚不干净，叶赫国丈难免挨牵连，隔岸观火有，落井下石有。而今汗父赏宴，趋之若鹜赶来道贺。
额尔德克，有时我真看不懂【目透茫然，实不懂这朝堂诸人为官之道，然一己之力甚微，更怕往后随波逐流，失却本心】看不懂方生胆怯，害怕他们今日捧若珍宝明朝弃如敝履，更恐再不几年，你我成为其中推波助澜的一员。
【难有这般杞人忧天时，话甫脱口拂袖紧随】罢了，不谈这个。过会去哪儿？

自然。【费扬阿的感慨听在耳中，极淡的笑了笑】这世道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有忠肝义胆者，有两面三刀者，孰真孰假自然要自己分辨。
【他所担心的事，又何尝不是我所担心的事。只是如今，我们都身处局中，万事皆由不得自己。只能做便只有守住本心，来日再回看今日，也不会觉得这份赤子之心何其可笑。】
【眼睑半搭下，却没有回费扬阿的话。他甚少这般直白的问我，可这也正是我最难接下去的话。抬掌在他肩膀上一拍，半响才道】旁人我们管不着，管住自己就好。
【稍作感慨，他便又是那混不吝的性子。抬眼朝四下一瞧】我听说描春堂有字帖可临摹，想去瞧瞧。
【费扬阿对此类事当然是避之不及，连连推辞不肯同我一起。站起身来，笑着调侃他两三句，一起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