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之前贴吧维护，帖子失踪了一段时间，恢复后很多朋友说看不到相当一部分的章节。本来想重发，但回看的过程又觉得以前有许多地方描述的不好，所以干脆新开一楼。
全文皆会修订，也慢慢在改，会陆陆续续发上来的，谢谢大家对这篇文的喜欢^_^

Chapter 0
方宅。
方婷宜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天际划出优美弧线的一架客机。
她知道，那架客机里坐着喻初原。
若白大病初愈，戚百草每天忙前忙后的，他也是看清楚了吧，所以心酸难耐，所以远走高飞。
方婷宜怔怔看着窗外飞机留下的弧线，没有征兆地落下眼泪。
她羡慕戚百草。戚百草莽莽撞撞，戚百草大大咧咧，戚百草情商为负，可是戚百草拥有的，是她在无尽荣耀里，早已迷失的关于元武道的本心。所以戚百草赢得了方婷宜，无论是道场还是情场。
她也恨戚百草。不是因为喻初原，而是因为自己这半边被戚百草踢废了的身体。纵然是她太过狠辣，在比赛中对着戚百草受伤的右腿攻击，可戚百草最终好了，而她再也站不起来。
她不否认她的错，她没有资格恨谁，也失去力气恨谁。但连恨做支撑都没有的漫长人生，对她而言只剩折磨。
用手吃力地转动轮椅，方婷宜拿起了桌上那一瓶自己偷偷存够了数量的安眠药。
这个没有一丝曙光的未来，她终究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再见，爷爷。
再见，哥哥。
对不起，曾被我伤害的人。
对不起，曾被我伤害的我自己。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这样过。
活得像根针，伤人又自伤。
——
方婷宜的葬礼，是一个下着淅淅沥沥春雨的清晨。
若白一身黑衣，撑着一把黑伞，身边是半靠在他怀里，同样一身黑衣，哭的稀里哗啦的戚百草。
他知道戚百草的自责。刚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号啕大哭，一直责备自己为什么要用那条早已控制不了力道的右腿去攻击，害得婷宜半身残疾，最终选择了一条通向死亡的路。
他醒过来后听过亦枫的讲述，那场的婷宜确实狠，一股劲只朝着百草受伤的右腿踢……
若白的目光投向墓碑上，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方婷宜。
听说方廷皓推门而入的时候，方婷宜背对着他，那样子好像是在观赏美丽的夕阳。
若白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的门，终于被“砰”的一声重重关上，还加了一把锁。
他有个秘密，谁都不知道。
他曾经很喜欢一个女孩。可惜他没有跟她讲过，她笑弯了眼的样子多漂亮。
她是他青涩年岁里明亮又柔和的月光，柔软了他一整个年少。
方、喻两家的交恶是这平和一切的分水岭。面对喻初原的离开和方婷宜的追逐，他对这份微妙的悸动选择沉默。
而长大后的婷宜，也渐渐的，几乎失去了所有他喜欢的样子。
失去了对于元武道的本心，被娱乐圈的繁华蒙了眼睛，被喻初原对百草的心意冲昏了头脑。
若白的视线瞟向刚到美国又匆匆赶回来的喻初原。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婷宜真的是非喻初原不可吗？若白重新望向那张黑白照上的女孩，细细记下她的眉目。
他知道，答案是否定。后来的“爱”，已经牵扯了太多自尊与骄傲。
现在选择离开，或许也是她留下自己体面的方式吧。
方廷皓靠着墓碑泪流满面。若白微微闭眼，将眼里女孩的模样收好，轻声说：“回去吧。让廷皓跟他妹妹说说悄悄话。”
其实戚百草很像当初的方婷宜，坚持，有冲劲，对在乎的人和事一腔赤诚。
青梅枯萎，可我爱的人，还是像你。
我喜欢过的女孩儿，另一个世界里，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Chapter 1
方廷皓摸了摸下巴，看着不远处疯狂练习基本腿法的自家妹妹，有些匪夷所思。
让他想想哈，他家小公主得有多久没练基本腿法了？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
……好像是一年。
方廷皓默默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不过婷宜这次表现的也太奇怪了。他俩刚从国外回来，他先去了公司处理一些积压事务，赶了个通宵。按道理，他回来之后他的宝贝妹妹一定早就飞奔去找情郎了，哪会在这练基本腿法？
啧。想到“找情郎”，方廷皓默默地不爽了下。
整了整思绪，他扬声叫道：“婷宜。”
方廷皓视力很好，所以他很清楚地看见了自己叫婷宜时，她明显一僵的后背。
太奇怪了。
他拿起一旁的毛巾和矿泉水，走到方婷宜面前，“怎么了？”
方婷宜抿了抿唇，也不接方廷皓递过来的毛巾和水，“哥，”又顿了顿才再次开口，“我昨晚做了个梦。”
方廷皓见她不接，干脆自己动起手来帮婷宜擦汗，口上却不饶人的开起了玩笑，“什么梦？一个能让我们小公主在这练基本腿法的梦？”
“是。”方廷皓这后半句的调侃，明显还没把她即将要讲的话当回事，所以方婷宜干脆的肯定了下来。
方廷皓拿着毛巾给她擦着汗的手一顿。
知道方廷皓从这一刻才算是真的认真起来，方婷宜接着说道：“我梦见我跟一个女孩子对决，最后我们两个都负伤了，可是哥哥你，先跑向了那一个女孩子。”
方廷皓重新开始给方婷宜擦汗，“哎，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你梦见什么不得了的呢。肯定是因为我们婷宜太厉害了，不会受太严重的伤，所以哥哥才要跑到那边看人家伤势，给你合计下要赔多少钱补偿人家呗。”
方婷宜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今早才发现自己回来了。
腿上温热的触感显得那样不真实，自腿部链接到脑部的神经末梢敏锐得好像是她的臆想。抱着死的决心，却一睁眼又迎来了第二日的晨光。
这究竟是上天给的机会，还是上天开的玩笑？
一片纷杂里，唯一能让她静下心来的，却是她曾经轻视了的元武道。
她一遍遍地练习着那些其实已经深入她骨髓的动作，感受着久违的来自腿部的生机，思维也越来越清晰。
事到如今，她唯一有着较大芥蒂的，反而是这个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因为是血亲，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更加在意。可也因为是血亲，所以只要他能给出一个理由，方婷宜就愿意原谅。
她被踢残的那一场，哥哥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觉得自己天之骄女的妹妹一定不会有事，然后毫不犹豫地奔向戚百草。
方婷宜接过方廷皓再次递过来的水，猛得灌了一大口。
一定是这样的。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
吃完午饭，方婷宜靠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肥皂剧，方廷皓拿着笔记本电脑在一旁处理工作。安静了一会儿，方廷皓见自己妹妹还是没有出门的打算，忍不住问道：“你不去找初原？”
方婷宜愣了愣。哦，是了，以前她最喜欢黏着初原，如果放在以往，现在她早就去找初原了，可是现在……
方婷宜问：“你去不去？”
方廷皓在键盘上打字的双手顿了顿，很快恢复平常，“算了吧，我可不想去松柏。现在一见到若白，他那眼神就跟恨不得把我剁成肉酱似的。”
“若白的愿望你也不是不清楚，他就盼着有一天能打败你，你倒好，直接退出元武道，他目标没了，能不气吗。”
方婷宜讲着，忽然就想起了一段逐渐淹没在时间洪流的记忆。
年少时候的若白，急匆匆地跑到马路的另一边买了她最爱吃的棉花糖，又急匆匆地跑回来，笑着递给她，“婷宜，给。”
她几乎快忘了，若白也是她的竹马；她差点记不起来，若白也曾这样爱笑，如同那些最平常的少年阳光灿烂。
打破沉默的是方廷皓的低笑，“咱们几个，论坚持，自然是谁也比不过若白。”
方婷宜也笑，“嗯，我比不得若白坚持，所以，我不要喜欢初原哥哥了。”

Chapter 2
方婷宜坐在去松柏的车上，想起刚刚方廷皓的反应，微微垂下眼帘。
【嗯，我不如若白坚持，所以，我不要喜欢初原哥哥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喜欢喻初原了。】
【你个死丫头！终于开窍了！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在是太不靠谱！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我这么漂亮的妹妹就吊死在一棵树上！】
这些嘻言笑语里掩藏的真心，到底是怎样的？
“小姐，松柏到了。”
“嗯。”方婷宜收回思绪，打开车门，望着苍劲有力的“松柏道馆”四个字，平静地走了进去。
她曾以为，哥哥是喜欢戚百草，不忍心看她难过，所以才总对自己和初原诸多意见。可是现在哥哥还不认识戚百草，对待自己和初原便已经抱着这样的看法。
她的上辈子，或许忽略了身边太多东西。
——
小木屋。
方婷宜静静地立在屋外，看着窗内和谐相处的初原和戚百草。
情敌相见，大多分外眼红。此刻她的心里却只剩无波无澜的平静。
大概那真的不是爱吧。后来对于喻初原的偏执已经大于爱意太多太多，她习惯了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挽着他的手臂，甜甜地叫他“初原哥哥”，更厌恶他因为另一个女生对她流露出的失望。
至于戚百草，她不可能真的毫无芥蒂。但此刻的戚百草，与这个时间点里应该存的方婷宜，是没有任何仇怨的，对现在的戚百草有过锐的敌意不合常理，也没有必要。
——
若白站在不远处，随着方婷宜的视线看去。
那个女孩子他认得。曲向南的徒弟戚百草。有天赋，脾气拗，死心眼。亦枫还曾翻着白眼跟他讲，“我看着戚百草硬起脾气来，就是女版的你”。
方婷宜看够了，转过身来便对上了若白的视线。她大大方方回望过去，“好巧。”
今早那忽然出现的回忆，让她对若白的不由得柔和上几分。若白看着冷淡，心里却最是柔软，即使几近陌路，拼着那点情分，她不整些有的没的，若白自然能和她相处的好。
更何况，曾经的朋友变成陌生人，是时间画下的分割线，却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
喻初原与戚百草并没有察觉到窗外的两人，方婷宜懒得打搅，既然正好遇上了若白，便笑眯眯地邀请对方去散步。
“最近过的怎么样？”方婷宜知道，若白这两年性格越发沉静，要他先开口没什么指望，便自己打破了沉默。
“还行。”若白轻描淡写揭过，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他对你是与别人不同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方婷宜忽然笑了起来，是若白最喜欢的笑。
她笑得眉眼弯弯，“我叫他初原哥哥，他待我自然与别人不同。”
若白意会到其中的深意，那久未出口的称呼也脱口而出：“婷宜……”
话一出口，他又是一顿。即使不是什么特殊的昵称，仅仅只是去掉姓氏的称呼，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叫过了。
方婷宜收了笑，眼神看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树，“若白，我们有多久没这样聊天了？”
若白沉默。
“也许从初原哥哥退出元武道开始，我们四个人就已经日渐疏远了。是我只盯着一个人看，才忽视了我们的友谊。现在我想修补，不知道会不会太迟。”
若白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发出的声音也带着涩意，“不会。”
一辈子都不会。
面对失而复得的珍宝，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婷宜选择笑着迎接，而若白选择把所有到嘴边的思念藏回心里，任由它寂静花开。

Chapter 3
两人沉默走了一小段，居然是若白先开口。他又旧话重提，“那个女孩子，是曲向南的弟子。”顿了片刻，“初原的性格，你也知道。”
这是很难得了，若白居然给初原说好话。如果让喻初原听到，他大概能惊喜得丢到他惯有的温柔持重，在原地蹦上三蹦。
再看看若白话一出口就别过脑袋不看她的别扭样，好笑之余，心里像被蜂蜜柠檬水泡过，酸里带着些微微的甜。
眼前这个人的心里，是有多么温暖与火热？仅仅只是因为曾经的情分，仅仅只是因为她今日的一点点示好，就怕她置气、难过，即使是他心里未能释怀的喻初原，即使他不善言辞，也这样笨拙而别扭的给出了他所能给的最大安慰。
他真的很好。
许久不曾接收到这样温暖又直白的善意，方婷宜的眼里悄悄酝了泪水。好在若白此刻并没有看着她，方婷宜压下喉底的哽意，“我当然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我更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若白脚步一顿。方婷宜继续说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妈妈已经是这样了，她注定要缺席我的成长。爸爸为此一蹶不振，爷爷就算心疼，也还是严厉更多。即使哥哥一如既往地照顾我，但我知道，他有很多很多心事没有和我说，而我的心事，我也不敢和他说。”
若白侧首。走在他旁边的方婷宜眼神温和而专注，仔细地看着松柏里的一草一木。他不由得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耳边是她清脆的声音，语调温和却肯定，“也许是心疼，也许是愧疚。可他对我的好和包容，就像是一棵大树。在他面前，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所有心事，表达最真实的样子。我这只不得不自己高飞的鸟，终于有了可以栖息的地方。”
“所以与其说我喜欢，不如说我需要。可是这种情感是不对等的，无论对于我还是他。如果有一天，他碰到了他真正希望停留的那只鸟，或者我碰到了真正属于我的树，那一刻又该怎么面对彼此？还不如早点说清楚。”
收回目光，方婷宜随手看了看腕上的表，“那个女孩子应该走了吧，我去找初原哥哥啦。”
眼前的女孩笑容坦荡，若白心里落了灰的那个角落，也就此又生出了些许光亮。
那些似春雨绵绵的情愫尽数压在他平正的眉眼下，他嘴角微弯，声音里是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喜悦的喑哑。
他说：“好。”
——
方婷宜再次回到小木屋的时候，戚百草果然已经离开了。她走进屋内，喻初原正在收拾桌上的药箱。看见她时一怔，又微笑着问：“什么时候回来了？不说一声。”
再次看见这熟悉的笑容，方婷宜心中难免复杂。他曾给她最温柔的包容，却也给了她最残忍的宣判。
好在时光宽容，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她比谁都懂得忍让，比谁都懂的珍惜。她不会再输，不会再一无所有。
方婷宜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转眼又是那个最活力的月亮女神。她笑着说，“给你个惊喜嘛。”
找了个位置坐下，又说：“不过倒是初原哥哥你给了我惊喜。”她凑近几分，神秘兮兮地问：“刚刚那个女孩子，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喻初原收拾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瞧了一眼婷宜。
他的确对戚百草有些许好感，但认识并不是很久，自然还没到喜欢的地步。反而是婷宜的反应，此刻他更在意一些。
随着年纪渐长，他慢慢意识到出于愧疚的宽容，让他和婷宜之间多出了不可言说的羁绊。他不是不懂婷宜眼里偶尔溢出来的星光，可他无法回应。
他心疼婷宜，但不是爱情。
他也无数次设想过与方婷宜摊开了讲这件事的场合与方法，可每每看到她明媚的笑颜、回想起她至今躺在病床的母亲，这件事就再没了下文。
“对不起。”喻初原轻声道：“这些话，原本不应该由你来说。”
方婷宜的笑僵在了脸上，她猜她现在的表情应该不太好看。她不想落泪，也努力在笑，可分明感到脸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喻初原从来体贴，一直未变。但就算是这样一个人，最后也选择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没有想要恨他的，可他曾最吸引她的温柔与包容，却切切实实地在反复提醒她，她曾是那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剩下一个明媚的笑，和一声脆甜的“没关系”。

Chapter 4
方廷皓觉得自己妹妹最近不是很对劲，可这种不对劲又让他感觉不错。
婷宜不再接那些靠近娱乐圈的活动，对于媒体屡屡递过来的采访邀请也都选择了婉拒，只一心一意的练元武道。回国到现在一周多，每天大概有一半的时间奉献给了元武道，还经常来请教他如何提升力道和耐力，比最狂热的时候还要狂热。
说起这个，方廷皓又很是纳闷了一阵。婷宜这次所关注的，正是她的弱点所在。而在回国之前，婷宜也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任何关于自己现在生活的想法。忽然就能够使自己逐渐被荣誉所膨胀的心归于平静，同时快准狠地掌握自己的弱点勤加练习，还有莫名其妙就忽然被婷宜放弃了的喻初原，叠加在一起，让方廷皓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妹妹真是怎么了？
——
清晨。
方婷宜一觉起来，看了眼手机，想起来今天正是喻初原跟自己提过的道馆挑战赛的日子，她想了想，决定去一趟松柏。
她想看看戚百草。
下了楼，方廷皓穿着衬衣西裤坐在餐桌边，沙发上放这西装外套和皮带，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看报纸的财经新闻版。
方婷宜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她的哥哥，应该穿着元武道服，意气风发地浏览着报纸的体育资讯版，而不是像这样，二十二岁就开始穿着厚重而冰冷的西服套装，拧着眉头看财经新闻。
“哥，”方婷宜收住神色，走到餐桌旁开始吃早餐，“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元武道？”
“回去？”方廷皓嗤笑一声，“我回去，这个方氏你来管啊？”
方婷宜的回答没有犹豫，“我可以学。”
方廷皓抬头看她一眼，又问：“那元武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哥。”方婷宜吃早餐的动作没有停下，她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至少方廷皓听起来，会觉得这件事对她而言甚至有些无关痛痒，“你喜欢元武道比我喜欢元武道高多少，你又有多喜欢元武道，没人比我更清楚。从小到大都是你让我，可是我想让你选择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哪怕只有一次。”
方廷皓忽然笑开，“婷宜，开弓没有回头箭。退出也退出了，接手也接手了，哥现在对于元武道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更何况商场尔虞我诈的，我的妹妹又这么体贴我，我哪里舍得把你丢到商场里面对虎狼，自己逍遥快活？你呢，就负责练元武道，花钱，貌美如花。跟那群老狐狸抢钱的事，就交给哥好了。”说完还朝着方婷宜抛了个电眼。
方婷宜也朝着方廷皓笑。
明明是对她这样疼爱的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因为哪一件事、为了哪一个人，选择露出失望的目光，留给她一个背影？

Chapter 5
松柏道馆，小木屋。
初原笑眯眯地看向方婷宜，自从婷宜与他说开了，他一直以来担忧的一件事情也算解决了。而没有了这些纠葛，他与方婷宜关系反而更好了些，“我上次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也要多关注关注我们岸阳的元武道嘛。”方婷宜耸耸肩，又一脸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而且我想看看，是什么人把我初原哥哥搅得心神不定。”
喻初原尴尬地假咳两声。
最近百草在为了这次的道馆挑战赛而努力，平时帮道馆里做事，晚上还得练习，一天下来时间被排的满满当当，能来找他的机会自然也少了。所以在婷宜来找他的两三次里，他要么看着窗外发呆，要么听见声音兴高采烈地转回身去，然后难掩眉眼间的几分失望。方婷宜也不傻，拐着弯地套出了名字，时不时地拿出来调侃一番，时常让他头疼而无奈。
看了看时间，喻初原较忙岔开话题，“快开始了，走吧。”
——
戚百草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喻初原，“初原前辈！”在看见后面的婷宜时愣了一下，恭敬地问好，“婷宜前辈好。”
方婷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极快的、类似于困顿的情绪闪过。戚百草似有所觉，认真看的时候却只得到了方婷宜得体而礼貌的微笑，“百草吧？你好。”
想起这场比赛后若白的选择，方婷宜的声音多了些戚百草听不出来的深意，“比赛加油。”
——
与上辈子一样，戚百草拼劲全力赢了吴秀达，但若白还是选择了吴秀达作为参赛代表。
范晓莹瞪大了眼睛替戚百草叫屈，喻初原的眼睛里有几分理解，却也有几分心疼。而被指责的若白始终一言不发。
方婷宜明白，喻初原可以理解若白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不知道该如何给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现在还受伤了的戚百草解释。毕竟道馆挑战赛的规矩的确是择胜者为代表，戚百草那一根筋的脾气大家现在也都有所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要如何给她解释？
原本这件事方婷宜并不打算参和，但看到若白一人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她忽然就改了主意。
她戳着喻初原给戚百草处理伤口，又笑着和戚百草说：“回去好好休息，下午和我打一场。”
旁观者里有人倒抽一口冷气。戚百草确实有天赋，但根本没办法和现在如日中天的婷宜比。若白皱眉就要开口，方婷宜却已经直接迎上他不赞同的目光抢先开口，“私下切磋，点到为止。”
那些不赞同和诧异的目光瞬时间转为了羡慕。以婷宜的资历和本事跟戚百草提私下切磋，戚百草只会受益匪浅。
方婷宜又看向站在旁边的若白，“你不会拒绝我吧？”
若白扭开头不看她，到底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但心底大概对她的贸然插手有些想法的。
再看喻初原。她和他的相处自说开以后反而随性了很多，婷宜也知道他对戚百草生起的微妙情愫，见婷宜看他，朝婷宜丢了个眼神，扶着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戚百草先离开了。
方婷宜心领神会。到底和喻初原几年的密切往来做不了假，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接受了她的好意。
她转而向若白发出了邀请，“很久没来了，不太熟悉。中午和我一起吃个饭吧？”
——
说着不太熟不过是客套话。若白眼睁睁看着方婷宜熟门熟路地穿行在松柏旁边的大小巷子们，在一家馄饨店前停下的时候，若白微微一怔。
方婷宜观颜察色，问他：“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吗？”
若白抿了抿唇，率先抬脚走了进去，“不知道，忘了。”
进了店坐定，店主热情地迎上来。方婷宜也扬起了微笑，心里想着老板好像比以前更热情了。没想老板却不是冲着她来，而是对着若白说道：“来啦？还跟以前一样？”
若白的耳廓泛起些微的红，方婷宜憋着笑，努力自然地对老板说：“我和他一样。”
老板应下后去后厨了。方婷宜看着依然力持镇定的若白，心想他撒谎的技术真是不高明，刚一进店就被老板对他的熟稔戳穿了。
老板很快上了馄饨，看到方婷宜笑眯眯地道谢也乐了，“我都好久没看到他带朋友来了，你要觉得好吃，以后多跟他来啊。”
方婷宜拿勺子的手一顿。
她好像能看见一个少年，从年少的灿烂到长大的冷清。身边的人来了去，去了来，唯有他是不变的，身影如松挺拔，春夏秋冬，一个人沉默地坐着，在热腾腾的烟气里，也许会想起那些与他渐行渐远的故友，然后静静地吃完这一碗馄饨。
方婷宜撵开这些情绪，她轻轻捅了捅若白的胳膊肘，“下次想吃带我一个啊。”

若白正滔起一个馄饨，听方婷宜这样说，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声音也更加冷淡，“不需要。”
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弥补。
然后他听见方婷宜说：“是我经常一个人吃饭，想要有人陪陪我。”
若白不说话了。
——
若白微微眯起了眼睛。
婷宜的确非常点到为止，但这分寸对于戚百草而言恐怕只是屈辱——
每次快被攻击到时，方婷宜便收腿。
身边范晓莹已经气的快要爆炸，几乎要吼出声来，却被亦枫死死压着。他往喻初原那边看了一眼，却看到他平淡的神色，只在看到戚百草明显有些力竭的背影时流露出几分心疼。
若白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如果当事人心里都有数，他自然不会开口干预。
察觉到婷宜投来的目光，他收回了思绪，平静地喊道：“停。”
方婷宜想，一个眼神便能懂，这算不算儿时遗留的默契呢？
——
知道戚百草那边不满却苦于自己身份隐忍不发，方婷宜放下若白递过来的毛巾和水走到了戚百草面前，“生气了吗？”
戚百草只低头咬唇。
方婷宜又问：“那你明白你师兄为什么不选你了吗？”
戚百草豁然抬首。
“你的确是个很有耐力和爆发力的元武道选手，这是你的优势，但你对它太执着了。”下午来的人里，除去她和喻初原不过四个人，方婷宜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她语调温柔，嘴里却是刺人的现实，“你应该知道对于现在的松柏而言，每年的道馆挑战赛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神兵，只是锐利的刀，松柏更需要的是盾牌。而你显然不是。”
她看了一眼喻初原，见对方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知道这还在戚百草的承受范围内，便好心地又补了几句，“元武道不是能厚此薄彼的项目。优势可以充分发挥，但绝不可以妄想用优势替代掉你的短板。”
戚百草望着她，感激的话就要出口，却被方婷宜一个眼神制止。向来迟钝的她却在这一刻有了通天的眼力见，她朝若白鞠了一个躬，大声道：“师兄对不起！”
若白没回她，反而看了一眼婷宜，顿了顿，说道：“多事。”
道场内一时间极静，只听得到胡亦枫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若白也没想等方婷宜回答，转头就走，方婷宜在后面气的呲牙咧嘴。胡亦枫眼色百段，立马哄着范晓莹和戚百草出去了。等到几人出去，方婷宜不再给若白这个大师兄留面子，冲喻初原说道：“你看这人，像话吗！”
“他害羞了。”喻初原先是笑着答她，又收了笑意，郑重道：“婷宜，谢谢你。”
就算这些年心有芥蒂，三人都梗着脾气对彼此不闻不问，但从小玩到大的情分怎么也抹不去，更何况若白不过是当年的悲剧里最无辜的一个。方廷皓的调笑和他的沉默，不过都是对于若白难以言说愧疚的掩饰。
当年的迁怒和冷待，在长大后若白的纯粹和执着里变得无地自容。
而现在，他们做不到的事，婷宜替他们做了。
方婷宜顿了顿，回答道：“这又算什么呢？”
因为感同身受过，因为孤身一人过，所以更加明白。即使今天回头陪伴，那些孤独也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就像那天聚光灯里全世界留给她的背影，无论她再努力说服自己，心里始终有个角落，因此而腐烂、发臭。

在这里说一下～说是重发，改动很大。江南这个人物被我斩掉了，喻初原重生线也一并砍掉，所以婷宜和若白的发展也和原来有很大不同，说是旧文重发，大家可以当新文看了…
当然，旧版也是我努力的证明呀哈哈哈。新版完结的话，应该会发两个版本的txt，再次谢谢大家支持！！

Chapter 6
即使是周六这样可以赖在家里的时光，方氏兄妹却一大早就先后出门。
方婷宜今天按惯例是要去贤武的，归功于申波这个数据狂，每周六方婷宜固定去做一些体能测试，方便申波及时更新馆内成员的各项指标。她出门时看到方廷皓穿的西装革履的，也就没在意。作为方氏这个大公司的老板，没有双休日是正常的。
正常归正常，方婷宜还是心疼的。无论以后是怎样，方廷皓到底是疼她的，不然也换不来她这么多年的无忧无虑。
临近出门时，方婷宜穿好鞋回头看了一眼，方廷皓正在打领带，心里顿时有些难受。她忍住眼里的热意，“我走了，记得按时吃午饭。”
这是很平常的一句唠叨。方廷皓有时忙起来作息颠三倒四，饮食更是毫无规律，常被方婷宜数落。但血缘是世间最奇妙的纽带，方廷皓还是听出了方婷宜那微妙的情绪波动。
他想起今天出门的目的，打领带的手一顿，“没关系，今天几份合同急着签而已，不会太忙。”
——
方廷皓把车停在一旁，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松柏。
大概是晨练，松柏陆陆续续有人出入，但远不如记忆中的门庭若市；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好像也有些老了，没有印象里那么生光摄人；唯有喻老馆主亲笔所写的“松柏道馆”四个字，一如当年苍劲有力，望之生畏。
对于方廷皓来说，重新踏进松柏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这里有他太多的欢笑，却背负了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最沉重的泪水；这里有他不愿见的人，也有他不敢见的人。
但如果为了婷宜，他愿意做。
认真说着不要再喜欢喻初原的婷宜频频出入松柏，甚至整个人带上了有些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松快。
是的，松快。
从妈妈被宣布成为植物人的那天起，左右为难的他的妹妹，傲气外表下，内心再也没有过的松快。
也许是他的介怀实在难以掩盖才让婷宜说下了这样一个谎。但如果喻初原真的给得了婷宜快乐，他愿意做这样一个让步。就算心里再难挨。
因为那是他的妹妹。血脉相亲、手足相连的妹妹。
方廷皓熄了车子的火。
——
起晚了的胡亦枫火急火燎往训练场跑，就在他离训练场不过十步之遥的时候，冷不丁被人拉到一边，条件反射地就要出手，却被对方猛得攥住拳头，“喂，要不要这么凶，不认识我了？”
胡亦枫这才看清来人，连忙收回拳头，“廷皓前辈。”
能在训练场外抓到胡亦枫算意外之喜。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建设，但比起问若白或者喻初原，显然先向胡亦枫打听对他来说更没有压力，“我想问你点事。”
胡亦枫本只有四五成概率迟到，被廷皓这一拦，十成十了。可他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方廷皓，苦着脸点了点头。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深知若白的脾性，方廷皓大概能猜到胡亦枫心里的想法，便拍了拍他的肩，“别这副表情嘛。好好回答我，若白那我去给你顶着。”
见胡亦枫松了一口气，方廷皓知道自己猜对了。索性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婷宜最近经常来松柏？”
胡亦枫点头，“对啊。婷宜前辈最近经常和师兄一起吃饭，还和他切磋。”
喻初原是松柏的前任大师兄，虽然现在已经退出了，胡亦枫尊称一句也并不奇怪。方廷皓冷哼一声，虽然是心里想的答案，到底有些不快，“还切磋呢，不是说再也不入元武道？”
胡亦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说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方廷皓心里一个咯噔。能在松柏被人称一句“二师兄”，胡亦枫的资历并不浅。喻初原退出元武道这么沸沸扬扬的事，他这个松柏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迟疑着，方廷皓问：“你说哪个师兄？”
胡亦枫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还能是谁？若白啊。”
方廷皓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一时间也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可苦了胡亦枫，大早上被方廷皓拦下，问了自己一句不知道算什么问题的话就没了，偏偏他还走不得。忽然，若白沉静的声音响起，“胡亦枫，还不快进去？”
胡亦枫如蒙大赦，两步并作三步窜进去，又想起来自己迟到的事实，赶紧对若白讨好地笑。若白看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又看了一眼杵着不动的方廷皓，若白拧了拧眉，“你先进去，看着他们练。”
见胡亦枫已经带着学员开始练基本功，若白才转头看向方廷皓，冷淡道：“有事？”
方廷皓回神，神色有些难辨，“婷宜最近来松柏，是找你？”
若白依旧冷淡，平声回答：“如果你来只是讲这些事，未免多余。”

方廷皓并未就此收敛，他将身子半倚在廊道的柱子旁继续，“我几乎忘了，小时候婷宜调皮，爬树翻墙掏鸟蛋，被妈追着打，总是躲在你的身后。你一向最懂事听话，你一挡，妈就下不了手。”
若白并不回答他，却也不将目光落在方廷皓身上。方廷皓轻笑，“后来你怨喻初原退出元武道，怨我打碎你的梦想，只有婷宜，你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就算她在喻初原离开那天求你放他从松柏走，你也骂不了她一句。”
“我自作多情，替我妹妹问一句。”方廷皓敛了笑意，“你喜欢她吗？”
喜欢？若白想，是的。
方婷宜带着她的诚意重新涉足他的世界，在他几乎快让年少那些似有若无的情愫彻底淡出他的世界的时候，强而有力的回归。她的笑容、偶尔露出的狡黠还隐隐约约有以前让他心动的样子；年岁渐长给她带来的温柔，是他踽踽独行的几年来感受到的最炽热的存在。
沉默已经是若白给出的答案。方廷皓顿了顿，那些他压在心底的心事，在已经长成松一样的少年面前自然而然地倾泻，“我知道，其实婷宜这几年过的不快活。她看起来总是骄傲肆意，心里却敏感多思。夹在我和喻初原之间能有多好受？非憋着一口气，想做那个天平。”
“可她现在却是真的快乐。她能很坦然地放下喻初原，很坦然地面对我，甚至坦然地面对元武道。而这一切的原因，我想或许是你。”
“如果你喜欢她，我……”
“她不需要知道。”
秋夏交接，早上快九点的阳光还是温和的，透过道馆里那颗大大的松柏树，在若白身上撒下阳光的剪影，带着微微的晃眼，让方廷皓看不清若白的表情。
“方廷皓，人生的所有选择，都是自己创造的。你是，喻初原是，我是，婷宜也是。所以，”若白转身走进训练场，“她不需要知道。”
阳光好像忽然烈了些，一下把方廷皓心里最柔软的角落烫伤了。
喻初原走了，他就扛起整个松柏；自知天赋不如别人，就更加勤奋的练习；就算今日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不愿意用任何的情感去束缚婷宜，而是送她自由，任她高飞。
同时长大的三个人，明明是最小的若白，比任何人都明白责任、坚忍和爱。
方廷皓好笑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尖，晃着手中的汽车钥匙，哼着不成调的歌离开了松柏。
每个人爱人的方式都不同，有如曾经地方婷宜对喻初原，热烈而不加掩饰；也有如现在的若白对方婷宜，深沉而波涛汹涌。
但如同若白所说，任何人的选择都是自己给予的，别人无权置喙。
——
方婷宜回到家发现方廷皓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手里握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
“今天这么早，还真是签几个文件？”
“公司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实际上，若白的回应还是给方廷皓带来了一些冲击，导致他去了公司却无法安下心工作，干脆任性一回，把事全丢给助理，自己一溜烟回了家。
他看了一眼仰头喝水的方婷宜。他尊重若白不会多加干涉，但这并不阻碍他探探婷宜的口风。
“哎，你看。”方廷皓随手指了指正换到的台里出现的一个男演员，“这面瘫样，像不像若白。”
方婷宜过来坐下，瞧了一眼电视，“是挺像。”接下来替若白反驳的话怎么也按不下去，“但这电视剧我有看，这角儿是真的坏。若白是面冷心热，哪能跟他作比较。”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廷皓抓起桌上一个橘子，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居然给若白说好话。之前我提起若白，你总是爱搭不理，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亲眼目睹，真不愿意相信小时候是若白把你宠上天，你这个小丫头一闯祸第一句也不是喊我这个亲哥，而是满世界找若白。”
方廷皓的话猝不及防把方婷宜带回了那最柔软的回忆里，她没说话，眼里却露出了几分温柔。
方廷皓看了一眼方婷宜，把剥好的橘子送到嘴里，皱起了眉头。
哪来的橘子，酸死了。

Chapter 7
方廷皓最近有些奇怪。
在方廷皓连续一个星期神出鬼没、放她鸽子后，在和若白一起去馄饨店吃午饭时，方婷宜得出来这个结论。
若白看了她一眼，发现方婷宜大概真的不知情。想起喻初原和方廷皓最近偶尔碰见时的针锋相对，眼神也有些不豫。
但这件事方廷皓不对自己亲妹妹提及或许有自己的考量，他反而不好贸然开口。
“若白师兄！你真的在这！”
若白和方婷宜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汤勺。若白眯了眯眼，想起来是交给亦枫带的一个学员。
还没等若白问，那人火急火燎自己开口了，“师兄你快回去吧！道馆都炸锅了！喻师兄和贤武的方前辈吵起来了，亦枫师兄给你打电话你又没接，现在都乱套了！”
若白下意识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才发现是没电了。而方婷宜心头一跳，抢在若白前问：“贤武的方廷皓？”
“对啊。”那学员哭丧着脸，“天天来报道，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带着乐队拿着音响来给百草唱情歌表白……”
若白一顿。
为什么婷宜听到这件事的反应，不是想着劝架，而是脸色煞白到没了反应？
——
馄饨店离松柏并不远，很快就到了。那学员催着他们快去，婷宜却顿在了人群的最后。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笑容耀眼，透过麦克风对戚百草讲着撩人的情话，戚百草手足无措地躲在喻初原身后，而向来温柔的喻初原凌厉了眉眼，强硬地从方廷皓手中夺走了麦克风。
　　方婷宜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划破了掌心的皮肤渗出血来，方婷宜却恍若未觉，只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幕。
方婷宜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
不，不是的。
八岁那年，方廷皓第一次为她做早餐，蛋煎糊了，面包烤焦了，牛奶糖放多了。他还不自知，笑眯眯地问方婷宜自己做的好不好吃。方婷宜面不改色地喝下一口牛奶，回答他说，好。方廷皓自己又尝了一口牛奶，直接吐了出来，静了片刻后抱着方婷宜开始哭。
　　十一岁那年，她死缠着方廷皓陪她去游乐园。坐完海盗船和过山车，方廷皓说要去厕所。但她看到了方廷皓躲在一边的小树林里吐得昏天地暗，吐完了又笑眯眯地回来说，你不是要去鬼屋吗，哥陪你去。
十五岁那年，方廷皓学古代人搞什么及笄，送了她一双丑丑的红鞋被她好一通嫌弃，后来才发现，是方廷皓偷偷找人学着做的，熬了快一个星期的夜，还骗她说加班。
　　……
方婷宜颤抖地看着被人群包围的三个人，一遍一遍地回想这些往事，告诉自己，不会的，她有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哥哥。无论如何，她都有最后的依靠。
可脑海里、内心里，更清晰的是那一天人潮涌动的方向。她的哥哥，她的初恋，她的儿时玩伴，她曾经的导师，甚至那些曾经长枪短炮对着她的记者，在那一个瞬间仿佛都忘记了，同样倒在赛场上的，除了戚百草，还有方婷宜。
那是她每晚的噩梦，和一生里最大的绝望。
眼前笼罩一片阴影，一双手放在她肩头。方婷宜回神，是若白阻断了她所有视线，入目所及只有他坚毅的眉眼。
“如果难过，就不要看了。”犹豫片刻，若白还是伸手拂去了她的泪，“不要哭。”
——
避开人群，若白带方婷宜去了曾经喻夫人的卧房。虽然现在她不再来，出于尊敬，她和喻馆主的房间每次清扫都没有落下。大概是哭得累，方婷宜很快睡着了。
若白在走之前就交待了那个学员，让胡亦枫直接拔了方廷皓所有设施的电线，再让范晓莹直接拽走戚百草，如果方廷皓有意见再来找他。
这已经算是不给面子的范畴里能给的最大的客气。方廷皓大概也知道，很快收手走人，外面的响动也静了下来。
若白看着方婷宜在睡梦中也不安的眉眼，心中的疑惑渐渐放大。
他拿起方婷宜随手丢在一旁的手袋准备挂起，袋子却因为没拉好又侧放而滚出了一个小瓶子。若白弯腰捡起的瞬间狠狠怔住，甚至忘了直起身来。
瓶身密密麻麻的英文里，两个词语格外的扎眼。
mental illness，anti-depressant。
精神疾病，抗抑郁药物。
——
方婷宜这觉睡得沉，醒过来的时候阳光都弱了很多。若白并不在，她掀开被子下床，要去拿自己的手包时，她停住了。
一旁的桌子上放着的除了手包，还有药罐。她相信若白不是一个会随便翻别人东西的人，这个瓶子一定是意外掉了出来。可若白捡起来不放在包里，是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还是……？

——
从下午训练解散，到胡亦枫来喊他吃饭，若白都没有在道场等到方婷宜。
他的想法反而由此坐实。若是方婷宜心里没鬼，此时应当和他道谢然后离开，而不是这样走得悄无声息。
若白不是会去探私隐的人，虽然他记下了那个药物的名字，但他并没有马上去查，而是选择把药放在桌上，变相告诉婷宜，他知情了。
方婷宜不敢说，证明事情正是他心里做的最坏的打算。而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他讲不讲君子的问题了，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沉默片刻，若白在输入框里打下了药物的名字。

Chapter 8
方廷皓一如既往地来松柏报道。
若白对他们三个人的纷扰向来敬谢不敏，不是上次那样太过火，平时的小打小闹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今天却破天荒的直接拦在了松柏门口。
方廷皓感受着若白比以往更盛的冷气，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哇，这么冷漠啊。怪不得把婷宜吓跑了，最近都不来松柏。”
若白淡淡道：“她不来你不是更开心？不用掐她的时间，专门避着她来。”
方廷皓的笑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
他心底那点晦暗的心事直接被若白戳穿。对戚百草有点好感是真，但比这更真的却是和喻初原斗气。避开方婷宜，也不过是怕她难过、难做。
若白直接转身进去了。不用他问，方廷皓一定不知情，不然今天也不会说这句话。
——
“师姐。”申波叫停了正在自虐式训练的方婷宜。这两天方婷宜的状态非常奇怪，一直强求自己、严重透支体力，到完全伸不起腿为止绝对不会停下。道馆里的不少人都劝过，方婷宜也只说是在寻求突破，还勒令他们不许告诉方廷皓，他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过现在叫停她并不是因为劝说，申波扶了扶眼镜，“外面有松柏的人找你。”
方婷宜这才收腿，神色也有些复杂难辨，“我知道了。”
——
看到若白的时候方婷宜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这几天以来她都对今日的场面隐有所感。
若白的脾气不可能这样轻轻揭过，可她也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死了再活一次这样的事太匪夷所思，就算是自己的亲哥哥方廷皓，她都不敢说。
道馆人来人往，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方婷宜先去换了道服，在门口看到若白时，她顿住了脚步。
就算现在避无可避，她也依旧没有想好说辞，更不可能和盘托出。而对于若白，时间到底在他们之间留下鲜明的刻痕。因为过往的交情她笃信若白的为人，却因为缺失的五年而无法揣测他的反应。
若白却没有直接问。见到方婷宜的时候反应很平常，好像是本来就和她约好了今天要见面。两人沉默地走出一大段，若白才问：“这个药你吃多久了？”
方婷宜有些想哭，为眼前这个人冷淡外表下内心的温柔与体贴。
没有当场追问，而是给了她这么久的思考时间；专门走到离道馆这么远的地方才挑起话头，好保护她这个秘密；到这一刻终于问出口了，关心的却是她的身体。
她转开头，压下眼里的泪意，小声道：“快一个月。”
若白又问：“你自己找来吃的？”
方婷宜不做声了。她并没有信得过的人，这个药已经是在她能力范围内能拿到的最好的。
若白读懂了她的默认，他停下来，直直望向婷宜，“这种药吃多了对神经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你又知不知道？”
他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沉默。好似一团火在他心头灼烧，这铺天的怒意和痛意找不到任何出口，他哑声问：“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还是元武道对于你们来说，都是可有可无？”
就像喻初原，也像方廷皓。
方婷宜哭着摇头。她知道这药吃多了会毁掉她的元武道之路，但她内心里有一只怪兽，正一点一点吞噬掉她的阳光。她可以正常的社交，可那只怪兽的活动不分时段，这时常让她觉得自己被割接成两半。快乐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她试过停药，但情绪上涌时她像一个快要溺毙的人，如果在那一刻有一了百了的可能，或许她真的会去做。
而这也造就了她内心更深的绝望。上辈子物理上的病痛断送了她的元武道生涯，重来一次却因为心理的病痛而殊途同归。
最厉害的时候，她也会想，这一辈子也同样是毫无意义的。
她眼泪落得更加凶狠，只凭本能不断摇头，声音在哭泣里变得断续，却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微微的叹息宣告若白的退让。一如那天在松柏的人群外为她遮去喧嚣的身影，若白将手放在她肩头，微微弯腰看着低头哭泣的方婷宜。
“别哭，抬起头来，向前看。”
喻初原退出元武道的时候，他也曾觉得人生就此再无目标，一直以来的信念摇摇欲坠。他几乎同样要选择离开的那天，看着松柏陈列馆里那些属于前辈的光辉，他忽然明白过来。
人的一生何其漫长又短暂。漫长于奔跑没有尽头，短暂于途中总有路口。如果在这个路口停下，下个路口里会出现的人，会碰到的事，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再知道的、你可能拥有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