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人の造りしもの|人类所制造之物
2.1.1
NERV基地。
漆黑而空旷的司令室中，几乎将整面墙壁铺满的黑曜石屏幕映出一位银发的倒影。
他是S级第七位的英雄，又身兼NERV的司令。金属骑士名下的的机器人遍布第三新A市的大街小巷，建设城市、维护治安、时不时地拯救一下世界；可波佛伊从不会让人见到他的本尊。没有人知道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哪里、在干些什么。你甚至不知道，那发声器中的音节是来自麦克风背后的波佛伊，还是一段早已备好的录音。
人们说第二次冲击改变了一切——地轴偏转，海平面抬升，人口数量锐减，世界秩序重建，形形色色的怪人横空出世。而自从在第二次冲击中失去了最为得意的门生——诺拉·齐柏林后，波佛伊也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自己了。他素来性格古怪；但他不再出席学术会议，甚至不再热衷于与对手们舌战不休。他开始把自己武装得严丝合缝，隐匿在一具具合金的傀儡、一行行精密的程式背后，勒令别人以代号相称，仿佛舍弃姓名便能造就遗忘。
在波佛伊等待得不耐烦之前，屏幕适时地亮起——通体纯黑的改造人出现在视频通讯里，猩红的独眼在昏暗的氛围中格外夺目。这位算得上是司令室的常客——尽管绝大部分情况下是以通讯的形式造访。
“驱动骑士，”波佛伊开口道，“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反正你也根本没打算还吧。”
“‘亚当’的封存已经完成，不出意外的话，下周胚胎将随二号机与第二适格者一同抵达第三新A市。”改造人的声音单调而冰冷，“‘组织’希望你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尽管放心。届时作战部长、第一适格者与第三适格者会前去接应。”
“杰诺斯？”他顿了顿，“这么快就从第五使徒造成的重伤中痊愈了？”
“你大可亲自来确认一下。”波佛伊轻笑。而改造人回以一个冷漠的神色——如果那张非人类的面部装甲也能够拥有表情的话。
“驱动骑士，完毕。”
视频被切断的同时，波佛伊注意到一封邮件，附件中是一系列来自技术课的加密文档。赛克斯的通讯请求接踵而至。
“司令。方才发送的是刚刚得出的研究结果，”她竭力压抑着自身的激动之情，“我发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数据。”
“继续。”说着波佛伊便打开文档，密密匝匝的细线映入眼帘——某种生物的基因图谱。
“第三、第四、第五使徒以及人类的组织样本的比对结果显示，使徒与人类的基因相似度达到了惊人的98%。四组对照样本，结论均一致。而除去倭黑猩猩等极少数的动物之外，只有怪人的基因能与人类如此重合。因此我继续比对了使徒与一些怪人的——99.6%。”
“并且，怪人是在第二次冲击后才开始大批出现的。”波佛伊补充道。
“正是！我认为其中存在着某种必然联系——怪人是由人类变异而成的，也就是说……”
“……使徒极有可能与人类有着相似的渊源。”
“英雄所见略同。”
“非常好。我希望你继续这项研究——在今后的战斗中收集更多的使徒样本，确保实验秘密进行。不过你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该放在进化之家的‘独角仙’发布会上。”
“明白。赛克斯完毕。”
2.1.2
整整一个下午，没有课程，没有使徒，没有会议；老师今天的课排得满满当当，六点之前不可能回来，意味着杰诺斯有充足的时间去筹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此，他可是连出席进化之家的发布会都推辞了——NERV方面有地狱吹雪与赛克斯作为代表，绰绰有余。走出超市的节骨眼儿上遭遇了怪人，不过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完事；新换的平衡系统感觉棒到飞起，他在后空翻落地的同时还能稳稳地接住抛出的鸡蛋。
完美的一天就应该是这样的，飞奔到家的杰诺斯想。
打开电视后他便直奔厨房，系上作为超市特卖赠品的粉红围裙，把食材在桌台一字排开。他曾经很擅长料理。父母在研究所有时会忙得无暇回家，他便学会了照顾好自己。成为改造人后的杰诺斯再也没有开启过自己的嗅觉与味觉感受器，进食的概念被全然抛诸脑后。
罗宋汤是他与父母最常去的俄罗斯餐厅中最爱的一道菜，牛肉醇香，番茄酸滑，卷心菜爽脆，土豆绵软入口即化。而今执起刀，却想不起牛肉该切丁还是切片，番茄该先放还是后放。
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就像他一度娴熟于大提琴，而刚刚结束义体改造的那段时间里，拿起琴弓的手都是颤抖的。
他总以为他能够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总以为陈年的血迹终将干涸。但这些琐事，这些无法逃离的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却总如鲁米诺试剂一样令他毕露原形。
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他的一部分在第二次冲击中失去了，如同抓不住的LCL液体般从指缝间永远地溜走，埋葬在死难者纪念场中那个铭刻着“杰诺斯”的空荡荡的墓穴里。
客厅中响起一阵掌声——应当是电视上的发布会直播开始了。
“感谢各位的莅临，在下不胜荣幸。”说话人是基纳斯博士。
“诸位——自使徒第一次袭击第三新A市以来，我们已然在恐惧与战栗中生存了三个月之久。”
“我们仰仗EVA为人类带来救赎。而由人类所驾驶的EVA终究是有局限的——低效率的调度，巨大的附带伤害，平摊到税收之上的高额维护费用，一而再再而三地令我们失望不已。”
“但今天，‘独角仙’号全自动作战机器人将改变这一切。”
妄自尊大之徒。不过，杰诺斯想，事情总算变得有趣起来了。
2.1.3
进化之家的礼堂内，来宾们依照既定的座次表围坐在一张张圆桌旁——然而，NERV的人员只有赛克斯和地狱吹雪两位。桌布雪白更甚从天花板直射而下的镁光灯，饮品、杯盘乃至装饰用的绿植都摆在一臂半距离以外的桌面中央，远远看去便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孤立感。好在我们的技术课首席人员与作战部长今日盛装出席：赛克斯一袭干练的群青色制服，吹雪身着墨绿长裙、肩披白色皮草，区区两人便撑起了一整桌的气场。
距发布会正式开始已经过了十分钟。吹雪叹息一声，靠在身后硬木的椅背上。
“真庆幸杰诺斯不用来这种鬼地方。”
“是啊。以他的性子，现在早就站起来和基纳斯理论去了。”
吹雪笑笑：“说什么‘老师不去那我也不去了’，真是个狡猾的小鬼啊……下次请假我也拿这个当借口。”
赛克斯轻轻抬手，花瓶中的一朵雪白的玫瑰挟着绿光飞至她的恋人面前。吹雪的目光被花吸引，将其捏在拇指与食指间轻轻旋转。
“早晨临出发的时候，莉莉向我汇报上个月的资金情况。”吹雪话锋一转，“零号机胸部的生体部件受损严重，需要重新制作，但追加预算只是勉强够用。灾后的清理、重建、赔偿，也都是不小的开支。可财政厅的那帮老狐狸，一提到钱就顾左右而言他。这可是事关人类存亡的头等大事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人类不能只靠EVA而活，要让好不容易才幸存的世界运转下去也是很费钱的。”
“说得是。”
花瓣在掌心的温度中逐渐失去了弹性，变得疲软而脆弱。万物皆有凋零之时，吹雪暗忖，那些已逝的唯有在空气中氧化腐朽。
“时间到了。”
话音未落，一阵如潮的掌声涌起，全场的焦点——基纳斯，带着自信的微笑深鞠一躬。吹雪曾研究过他的资料，这位外表不过二十出头的科学界翘楚，实际却已年逾古稀。
一朵不断克隆自己的花，能够永葆芬芳吗？
“今天各位能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发布会，我对此表示衷心的感谢。片刻之后，要请各位前往控制室参观公开的试运行，若有任何问题就请现在提出吧。”
赛克斯举起了手。全场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赛克斯博士吗？您的光临令进化之家蓬荜生辉啊。”
一个在学术界雄霸半个多世纪的家伙就别再旁敲侧击地讥讽我们这些后辈了——赛克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任何问题都可以吗？”
基纳斯付之一笑。“请讲。”
“照您近日公开的信息，‘独角仙’的核动力引擎是内置的吗？”
“是的，这正是本机型的主要特性，能够保持连续七天的作战行动。”
“可一台以参加格斗战为前提的陆战武器，将反应堆置于内部，就安全性而言岂不是风险太高了吗？”
“比起拔掉电线连五分钟都动不了的武器要有用得多了。”
“远程操纵在紧急情况的处理方面存在隐患。”
“比起增加驾驶员的心理负担引发精神污染，这样才更人道。”
吹雪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学生吵架式的争辩几时能有个完。
“还有人为控制的问题——”
“与其把驾驶的工作交给无法预判、无法约束的人类，还不如交给更高效的人工智能。”基纳斯挑眉，“就是因为依赖所谓‘人心’之类暧昧的东西，NERV才一而再二而三地失利，使英雄协会被迫通过庞大的追加预算，某地还险些出现两万民众饿死的情况。况且，操纵如此危险的武器的驾驶员竟是通过什么预言遴选的，身为科学工作者，你竟不感到奇耻大辱吗？”
“无论您怎么说，不靠NERV的主力武器是无法将使徒打倒的。想必在座的军队人士一定深有同感。”
“A.T.力场吗？如今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NERV不可能独占鳌头千秋万代的。”
骤然而起的掌声令赛克斯不得不坐下了。看样子NERV在无意中树敌不少——不知有多少对他们特权眼红的家伙想借机出口恶气呢。接过吹雪递来的一杯橙汁，酸涩无比。但她还是笑着道了谢。饮料、人员、空气，这里的一切都令人心生厌倦——只有身旁的吹雪除外。

Interlude: Object Petit a | 插曲：对象a
“我是个差劲的作战部长。”
吹雪摇晃着手中的子弹杯。她并不擅长用酒精**自己，点了最烈的伏特加，却感觉无从下口。只是看着那透明的液体折射出光彩，喉咙中便已对即将到来的烧灼感而畏惧了。
“为什么？今天的发布会上，当所有人都束手待毙的时候，你是全场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在认真思考如何挽救局势的人。向基纳斯逼问密码时真是帅气得令人刮目相看啊。”
“不，赛克斯……”吹雪用手抵住额头，“我险些让杰诺斯去送死。”
“那不是你的错。没有人能预料到会发生那种情况。”
吹雪沉默着，目光望向吧台，眼神却在放空。
“你最近的状况都不太好。是因为，”赛克斯说出那个名字前都要迟疑片刻，“……战栗龙卷吗？”
“是的……姐姐要调来总部了。而我发现自己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拿不出来。在她面前，“吹雪痛苦地闭上双眼，”我所有的自尊、所有的自信……都不过是砂做的堡垒。”
“那么今晚就让我们忘记她。”赛克斯挑眉，“我知道这家酒吧不是最棒的地点，此刻也并非最好的时间，但……”
就在吹雪以为她要拿出一个小方盒子的时候，她真的这样做了——她们总是如此默契无间。黑色的天鹅绒里躺着一枚精巧的铂金戒指，五克拉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你愿意嫁给我吗？”
时间恍若凝滞。尽管头顶的灯光从未停止旋转，推杯换盏的脆响从未止歇。吹雪那副受宠若惊的神情令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初来德国的亚裔转学生——是的，在那个国家的概念依旧存在的年代。整齐的黑色短发、白皙如雪的肌肤，与一双四下张望的好奇的绿色眼眸。在十四岁的赛克斯心中惊为天人。
「初次见面，……」
蓦地一阵风从大敞遥开的窗户席卷而至，吹起了讲台上的试卷，吹乱了少女的黑发。她抬起手，一切定格在了一片绿色的光芒之中。
在全班此起彼伏的赞叹声里，她继续着未完成的自我介绍，以那副受宠若惊的神色。
「……我的名字是地狱吹雪。」
就连吹雪收到她的告白时都是震惊不已。大概她认为赛克斯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会对她说“我爱你”的人吧。她们做了太久的挚友，从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久到她们早已把对方的存在视作了理所应当。而发现吹雪接受了告白的赛克斯同样震惊不已——因为素来众星捧月的吹雪，会与所有人和睦相处但婉拒所有人告白的吹雪，竟然唯独接受了她的。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顺其自然。
徘徊再三的那杯冷冻伏特加，如今却能举起来一饮而尽了。
手背沾上了透明温热的液体。
“我愿意。”

2.3 瞬间、心、重ねて|心在瞬间交叠
*分离焦虑，二分心智，豪猪两难说，温柔的拒绝。
*第七使徒的造型可以脑补成梅尔扎加尔德（波罗斯三大将之一），无限分裂再生、击碎核心才能真正死亡的设定非常相似。
2.3.1
没有怪人出没、也没有使徒袭来的时候，埼玉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大学体育教师。早上七点钟，他如往常一样准时醒来，周四的课时全部都在下午，意味着他不仅能完整地听完早间新闻，还有充足的时间做一顿早餐。当他往平底锅里磕了第二个鸡蛋时，却忽然想起来，这是杰诺斯不在的第三天。
自打弟子接到金属骑士的加密通讯后，便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踪影。埼玉只听杰诺斯说过那是“提升EVA性能的机密试验”云云，其他细节一概不知，而他问到的每个人也都给出了相同的回答。毕竟大家都只是NERV这台宏伟机械中的一个微小的齿轮吧，埼玉想。
“类似的状况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请老师不必担心我。”
杰诺斯临走之前的话还回响在耳畔；尽管那双金色光学镜头里的光芒，并不足以教人安心。少年每次战损后那触目惊心的画面、那支离破碎的模样，仍旧清晰地镌刻于脑海。
如果试验成功的话，EVA的能力得到增强，杰诺斯就能不再受伤吗……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神游天外之际，他完全没注意到锅铲下的煎蛋已经焦了一大片。
糟糕的一日往往是这样开始的。
上午8时56分，外海发现巨大潜航物体，根据接收到的资料，波长分析图样为蓝色——毫无疑问，是第七使徒来袭。NERV即刻派出初号机与二号机前往应战。
埼玉换好战斗服来到机库时，战栗龙卷已然登上了插入栓，在舱门关闭之前朝他做了个鬼脸，用唇语读着“你-好-慢-哦”。埼玉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停在零号机空荡荡的驾驶舱，但时间不允许他再多想什么。片刻后，他也步入初号机，专注于战斗之中。
运输机运送两台EVA前往海岸线时，作战部长吹雪的指令自通讯中传来。“由于此前的屋岛作战，第三新A市防御系统收到了大幅度损伤，目前仅修复了26%的机能，无法参与实战。因此，这次要在目标露出水面登岸之际，一举将其击破。初号机与二号机将交替进行攻击，埼玉驾驶初号机近距离作战，龙卷驾驶二号机远程支援。”
“远程支援？给一个区区B级？”那本就尖刻的嗓音又提高了八度，“明明我单独上阵都绰绰有余！”
吹雪不由得拧紧了眉头。今天波佛伊司令不在，姐姐似乎格外无所顾忌。不……不如说，平常她也从未把金属骑士、抑或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是出于战术角度的考虑。”她答道。
“哼。丑话说在前，埼玉你可千万别给我拖后腿啊。”龙卷按捺着心中的不服气，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切断了通讯。
二十五分钟后，两台机体到达海滨上空，在念动力的帮助下，初号机与二号机稳稳地落于地表，伴随着帅气的着陆姿势。与此同时，浅滩的水域激起异常巨大的水花，第七使徒破浪而出，远远望去，那近似人形的三头造型带着难以名状的诡异之感。
“要上了埼玉。掩护我！”未等吹雪下达攻击命令，二号机率先冲了上去，好似一支漆黑的离弦箭。
“……掩护？”
“女士优先啦！”
明明和说好的角色不一样，埼玉默默吐槽着，为了战局也只能先按兵不动。不过另一方面，他倒也想借此机会，见识战栗龙卷的实力究竟如何。
只见二号机手执对使徒专用的高震动粒子长枪，一跃而起直至音乐天使上空，旋即加速下落，先斩断了对方的AT立场，后将其从正中劈为两半，裂开的使徒向两边倒去，总共用时不到三秒。“看到了吧，”龙卷收起武器时还不忘夸耀，“战斗就是要有型的同时速战速决。”
“等等……”埼玉感到不妙。切开的断面并未露出使徒的核心，而根据以往的经历判断，唯有摧毁核心才能杀死使徒。很快，他的预感便应验了——在龙卷惊愕的注视中，音乐天使的两个半身迅速生长，分裂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
没时间犹豫了。埼玉驾驶初号机上前，对准使徒的核心挥出一击，经过二号机身侧的刹那轨迹却发生了偏移，最终落在了核心旁边的位置。
……这还是他三年来第一次错失目标。方才有某种奇怪的感觉难以言表，仿佛被来自二号机的一股力量绊倒了一样。战栗龙卷也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两位驾驶员隔空面面相觑。
“为什么要阻止我？”埼玉质问道。
“不是我！”龙卷连忙辩解着，“我使用念动力时都会伴随着绿光，可刚才什么也没有！我也差点被来自初号机的一股力量弹开，还想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令人最担心的一幕发生了。使徒被埼玉击中的位置进一步分裂，现在他们要面对三个音乐天使了。
“……埼玉、龙卷快撤退！”通讯中的吹雪大声喊道。话音未落，使徒们已经向两台EVA高速袭来。
2.3.2
NERV地下三十五层，金属骑士的实验室内，傀儡系统的研制正悄无声息地进行。
横亘天花板的管线错综复杂，犹如大脑曲折的沟回。线路在圆形拱顶正中汇于一点，向下延伸，连接着充斥着淡橙色LCL的玻璃舱体，“Dummy System”的字样印于其上。微弱的橙色光芒仅能照亮约一平见方的天地，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向心底最压抑的罅隙蔓延开去。液体中时而升腾的些许气泡，似乎只是在提醒杰诺斯，自己还活着。
他闭上眼，神色安详，仿佛面前的一切仅是场瞬息变幻的梦。
「波佛伊教授是个温柔的人。他只是不太善于表达……和我一样。」
母亲的话语如同风吹落叶，在他平静无波的脑海中激荡起涟漪。
自杰诺斯有记忆开始，波佛伊与母亲这对师生就素来形影不离；并非父女，却更胜父女。内敛的母亲鲜少对他人发表评价，但每当提及波佛伊，仰慕之情便溢于言表。
尽管杰诺斯所接触到的金属骑士，几乎是另一个人。
三天前他接到波佛伊的加密来电，问他是否有兴趣参与一项计划——收集驾驶员数据、开发“傀儡系统”、从而辅助战斗的计划。
“第二和第三适格者都比我更加强大，他们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杰诺斯答道。尽管他知晓，那是一个不容拒绝的请求。
他未曾忘记驱动骑士的警告，也对“必须向库斯诺副司令保密”这件事感到可疑，但自从加入了NERV的那一刻起，他便别无选择。NERV是SEELE的眼与手，而SEELE，是父母为之奉献终生的“组织”。违抗命令会受到SEELE的惩罚；更何况，傀儡系统是为了提升EVA的性能，最终达成消灭使徒、替父母复仇的夙愿。为此，他无怨无悔、在所不惜。
除了必须要和老师暂时分别这件事之外。
近来老师也交到了不少新朋友。包括第二适格者战栗龙卷——尽管两人几乎一见面就吵架，比起朋友更像损友。以及被誉为地上最强的King——老师总是去他家打游戏，虽然并不擅长，却乐此不疲的样子。该庆幸老师终于开始为众人所认可了吗？可相比之下，他更希望……
「如果老师的目光只注视着我一个人就好了。」
身处于数据采集装置中，每一次微扰都将激起无可估量的连锁反应，一条条管线仿佛一根根探针刺穿他的心，将思想无限放大。
「分离焦虑。」
老师此刻在做什么？兴许正和第二适格者并肩作战、迎击使徒吧。
「在老师身边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从刚才开始一直能听到絮絮的低语，令杰诺斯无法不去在意。那似乎是母亲、老师和自己声线的混合体，三者彼此交织，组成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他想起朱利安·杰恩斯的二分主义——意识中的旁白，原始人混沌的信仰，来自神明的指引与警告。
“你的同步率在下降，杰诺斯。”波佛伊的通讯将他拉回现实。
“抱歉。接下来我会更加专注。”
“也罢，今天先到此为止吧。刚好作战部长需要你过去一趟。”
注意到杰诺斯状态不佳，波佛伊决定提前停止试验。监控画面中的改造人睁开双眼，金色的光学镜头恍若点亮黑夜的星辰。随着LCL水位下降，连接于脊椎的数据线节节断开，裸露的背部接口暴露于空气中，被合金的外壳逐个覆盖，直至恢复平整。穷工极巧，天衣无缝。
屏幕另一端的波佛伊却无暇欣赏这幅美景；监测到的异常信号令他不得不心生警惕。“想必你也注意到了，驱动骑士。”
“是的。”伫立在他身旁的黑发改造人答道，凝视着着一行行跳动的数据，“这个独一无二的模式，是‘莉莉丝’没错。”
“第二使徒的灵魂正渐渐苏醒，要尽快为她建造一个更完美的容器才行。”
驱动骑士将双臂交叉于胸前，赤红的单光镜倒映出杰诺斯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也是‘剧本’的一部分吗，波佛伊？”

（续2.3）
2.3.3
接到通知的杰诺斯第一时间来到了吹雪所提供的地点——NERV基地休息区的员工活动室。只不过，门上手写体的“作战特训室”的贴纸表明，它似乎被暂时征用了。同时出现在门口的还有童帝，没记错的话，他是波佛伊的实验室助手——理应不在NERV的编制内才对。
“哟，杰诺斯君！”少年热情地打着招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什么风……魔鬼改造人思索片刻，大概是暴风，地狱的暴风那种。“吹雪叫我过来，说老师在这里等我。你呢？”
童帝笑了笑：“来验收代码的成果。”杰诺斯没有追问他的言下之意，而是按下了门铃。直觉告诉他，答案或许就在这扇门后。
房间内先是沉寂片刻，紧跟着传出一阵骚乱。大约五秒后，埼玉终于打开了门，狭窄到只能露出半个脑袋的程度。而继埼玉之后出现的，是目露凶光的战栗龙卷……的半个头。
“杰诺斯，答应我，接下来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笑。”
“请老师放心，我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
“还有你！”龙卷狠狠瞪了童帝一眼，“敢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童帝不明就里地点点头。于是门在埼玉和龙卷的合力之下打开了——只见两人都穿着清一色的打歌服，布料廉价到反光不说，颜色更活像《低俗小说》里文森特和朱尔斯从后院随便倒腾出来的沙滩装，处处透露着破产偶像被迫营业的无奈。两人尴尬地把头偏向一旁，仿佛在盯着墙上哪个不存在的缝隙。面对此情此景，杰诺斯心如止水，毕竟埼玉老师平日也基本都是这种穿衣风格。说时迟那时快，在童帝发出“噗嗤”的“嗤”这个音之前，改造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成功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而令他真正在意的是——
“老师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和别人换上了情侣装……”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杰诺斯！”
看到老师和第二适格者彼此嫌弃的眼神后，杰诺斯才相信他们之间确实什么都没有。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令人难以置信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老师在与第七使徒的作战中败北了？”
“是战略撤退！”埼玉和龙卷齐声纠正道。改造人继续翻阅吹雪递过来的任务简报，其上赫然写着，“今日上午11时03分，NERV宣布暂时中止作战，将指挥权移交联合国第二方面军，改为用N2炸弹对目标进行攻击，成功融化了目标28%的构成物质，此次轰炸导致沿海一带地图重新绘制。”——经此一战，NERV想必是颜面扫地，不知库斯诺副司令的皱纹是否又加深了几分。
“这么多投诉信、赔偿书，全都是拜你们两个所赐。”吹雪从堆得小山般高的文件背后抬起头，试图用目光杀死房间另一头的埼玉和龙卷，手上仍在忙不迭地签着字。赛克斯知趣地蓄满了吹雪杯子里的咖啡，才让作战部长稍微消了气。
“那么，目前的计划是？”杰诺斯问道。他继续翻到下一页，可任务简报到这里便没了下文。
吹雪伸了个懒腰缓解久坐的疲惫，然后解释道——第七使徒的弱点只有一个，必须同时击破所有分离的核心。也就是说，所有EVA的进攻时机要完全一致，动作要完美同步。为此，第二适格者与第三适格者即刻展开特训，练习根据音乐编排的攻击模式，六天后进行第二次攻击。
“特别鸣谢King的游戏策划、童帝的编程，以及甜心假面的选曲和服装设计。”技术课长赛克斯在一旁小声补充，“服装是吹雪特意备注的，‘作为无视命令的惩罚，画得越难看越好’。”
“总而言之，就是用音游作为训练方式，增加驾驶员之间的默契度对吧。”
“没错。”赛克斯答道。
正因如此，埼玉和龙卷此刻才会一人站在一块跳舞毯上，和着《月光奏鸣曲》的节拍手忙脚乱。乐曲进行到25秒，不知谁第一个按错了键，伴随“嘀”的一声，游戏宣告失败。“真是的，”龙卷摘掉头戴设备，赌气地扔到一旁，“要我降低水准迎合埼玉，这怎么可能嘛！”
“够了。”吹雪站起身，语气半分恼怒半分无奈，“使徒每一秒都在进行自我修复，六天后就将完全回复机能，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话虽如此，现在也找不到其他人选对吧？”龙卷不服气地昂起头。
那可不一定哦，吹雪腹诽着，用目光示意杰诺斯：“旁观了这么久，不妨亲身尝试一下吧。”
“哼。反正我早就受够了。”龙卷不耐烦地用念动力抬起设备，抛到了杰诺斯手中。金发的改造人默默戴上耳机，三秒后，游戏正式开始。S级第二的超能力者原本嘴角上扬，等着见证这对师徒出尽洋相，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笑容变成了咬牙切齿。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举手投足间的默契，龙卷丝毫不想承认，但他们简直就像同一个人的左手和右手。本以为会漫长无比的一分钟，就这样在她的震惊中，如白驹过隙般流逝不见。
“棒极了！”童帝率先鼓起掌来，然后是赛克斯，埼玉与杰诺斯相视一笑，而这些都被龙卷尽收眼底。
“看来要变更作战计划了，”吹雪故作叹息状，“还是让杰诺斯替代龙卷比较好啊。”
自尊心是龙卷的痛处，她再清楚不过。因此，当那个浑身散发着耀眼绿光的流星夺门而出时，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2.3.4
“请稍等片刻。”
留下这句话后，吹雪也像一阵旋风，消失在余下四人的视线。“不追上去真的没问题吗？”童帝小心翼翼地问道。赛克斯笑笑，以念动力举起冒着热气的茶壶，为在座之人一一斟满。她的建议是，那对姐妹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随意插足为好。
“关于任务简报，我仍有一点疑问。”杰诺斯岔开了话题，“‘初号机和二号机距离靠近，产生了彼此相斥的一股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曾思考良久……兴许，只能用AT力场来解释。”
Absolute Terror Field——或称绝对恐怖力场，对于这种围绕使徒周身的同心六边形屏障，人类至今仍知之甚少。但有证据表明，AT力场是拒绝的力量、维持自我最基本的力量，是人与人之间的既无形又有形的心之壁。而念动力的产生，很可能也与AT力场密切相关。
赛克斯抿了一口茶，看向埼玉。“你和战栗龙卷都是十分强大的存在，说不定是世间最强大的，你们的心之壁也就比平常人更难被打破吧……但与此同时，也会带来更深的阻碍与隔阂。”
埼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置可否。人际关系确实是他所不擅长的，那层暧昧、脆弱、不可触及的连系，常常令他苦恼不已。为了生存，人类会本能地互相依偎，而靠得过近又会刺伤彼此，人们就这样在温暖与刺痛的循环中学会一个安全的距离。对于心思单纯的埼玉而言，与其如此麻烦，他宁愿独善其身——至少不会刺伤任何人。
正在这时，他感受到了来自弟子的视线。
“有什么心事吗，杰诺斯？”
“没什么……”改造人矢口否认，“不，还是回家再和老师讲吧。”
埼玉轻叹一声。那双金色的眼眸深处，是否也在思考着与他相同的困境呢。
登上NERV基地的最高点，便可将第三新A市尽收眼底。时值傍晚，战栗龙卷漂浮在大楼顶端，目送日薄西山、群鸟惊飞。那鳞次栉比的楼宇、自由翱翔的纸鸢、欢声笑语的人们，便是她所守护的世界。
而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将其夺走。
察觉到身后另一位超能力者的靠近，龙卷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终于肯单独来见我了啊，吹雪。还以为赛克斯和你终身绑定难解难分了呢。”
一个泛着绿光的饮料瓶飘到了她手边，青苹味的可尔必思。“十四年了……亏你还记得我最爱的口味。”
“姐姐才是，一点都没有变。”
龙卷拧开盖子，像喝啤酒一样咕咚咚灌了下去，仿佛被碳酸饮料的气泡刺激到了泪腺，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
“为什么，那个缠着我唱摇篮曲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变得亭亭玉立了。”
“为什么，那个笑着说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的小姑娘，无名指突然就戴上别人的戒指了。”
“为什么谈恋爱和订婚的事情，一点都不告诉我。”
“为什么呢，吹雪……”
龙卷将双拳握紧。她本以为情感压抑得足够久，便能够烟消云散。可不知为何，此刻在吹雪面前，她的任何伪装、任何借口都如决堤一般溃散。尽管强忍着不哭出来，泪水仍逐渐模糊了视线。
“明明说过不会再为任何人流泪了。自从母亲离去后就再也不会了。我讨厌、讨厌、讨厌软弱的自己……”
“抱歉。”
吹雪向龙卷伸出手，将那过于纤细、又过于坚强的身影拥入怀中。“在家人面前，无论想哭得多痛快都没关系哦。”她侧过头，靠在那微微颤抖的肩，“姐姐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呢，吹雪不无自责地想。
因为在过于优秀的姐姐面前自惭形秽，所以一直以来都几乎没有联络。
因为仰慕姐姐而加入NERV，但得知龙卷要来NERV的德国分部时，却又仿佛在逃避什么一样，擅自申请来到了日本总部。
因为担心控制欲过强的姐姐会不同意自己和赛克斯的恋情，所以一直都没有向姐姐挑明。抱着被记恨也无所谓的想法，就这样瞒了下来，事到如今却发现姐姐仍旧如此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
这样互相回避、互相错过的亲情，究竟何时才是尽头呢。
思绪翻涌之际，绿色卷发的少女已经擦干了眼泪，凝视吹雪的眼神斩钉截铁。“我会参与对第七使徒的作战。一定要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特别是那对笨蛋师徒……自尊心受到的伤害，必须十倍、乃至百倍加以奉还！”
“那么，”吹雪微笑着伸出手，“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续2.3）
2.3.4
“请稍等片刻。”
留下这句话后，吹雪也像一阵旋风，消失在余下四人的视线。“不追上去真的没问题吗？”童帝小心翼翼地问道。赛克斯笑笑，以念动力举起冒着热气的茶壶，为在座之人一一斟满。她的建议是，那对姐妹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随意插足为好。
“关于任务简报，我仍有一点疑问。”杰诺斯岔开了话题，“‘初号机和二号机距离靠近，产生了彼此相斥的一股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曾思考良久……兴许，只能用AT力场来解释。”
Absolute Terror Field——或称绝对恐怖力场，对于这种围绕使徒周身的同心六边形屏障，人类至今仍知之甚少。但有证据表明，AT力场是拒绝的力量、维持自我最基本的力量，是人与人之间的既无形又有形的心之壁。而念动力的产生，很可能也与AT力场密切相关。
赛克斯抿了一口茶，看向埼玉。“你和战栗龙卷都是十分强大的存在，说不定是世间最强大的，你们的心之壁也就比平常人更难被打破吧……但与此同时，也会带来更深的阻碍与隔阂。”
埼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置可否。人际关系确实是他所不擅长的，那层暧昧、脆弱、不可触及的连系，常常令他苦恼不已。为了生存，人类会本能地互相依偎，而靠得过近又会刺伤彼此，人们就这样在温暖与刺痛的循环中学会一个安全的距离。对于心思单纯的埼玉而言，与其如此麻烦，他宁愿独善其身——至少不会刺伤任何人。
正在这时，他感受到了来自弟子的视线。
“有什么心事吗，杰诺斯？”
“没什么……”改造人矢口否认，“不，还是回家再和老师讲吧。”
埼玉轻叹一声。那双金色的眼眸深处，是否也在思考着与他相同的困境呢。
登上NERV基地的最高点，便可将第三新A市尽收眼底。时值傍晚，战栗龙卷漂浮在大楼顶端，目送日薄西山、群鸟惊飞。那鳞次栉比的楼宇、自由翱翔的纸鸢、欢声笑语的人们，便是她所守护的世界。
而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将其夺走。
察觉到身后另一位超能力者的靠近，龙卷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终于肯单独来见我了啊，吹雪。还以为赛克斯和你终身绑定难解难分了呢。”
一个泛着绿光的饮料瓶飘到了她手边，青苹味的可尔必思。“十四年了……亏你还记得我最爱的口味。”
“姐姐才是，一点都没有变。”
龙卷拧开盖子，像喝啤酒一样咕咚咚灌了下去，仿佛被碳酸饮料的气泡刺激到了泪腺，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
“为什么，那个缠着我唱摇篮曲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变得亭亭玉立了。”
“为什么，那个笑着说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的小姑娘，无名指突然就戴上别人的戒指了。”
“为什么谈恋爱和订婚的事情，一点都不告诉我。”
“为什么呢，吹雪……”
龙卷将双拳握紧。她本以为情感压抑得足够久，便能够烟消云散。可不知为何，此刻在吹雪面前，她的任何伪装、任何借口都如决堤一般溃散。尽管强忍着不哭出来，泪水仍逐渐模糊了视线。
“明明说过不会再为任何人流泪了。自从母亲离去后就再也不会了。我讨厌、讨厌、讨厌软弱的自己……”
“抱歉。”
吹雪向龙卷伸出手，将那过于纤细、又过于坚强的身影拥入怀中。“在家人面前，无论想哭得多痛快都没关系哦。”她侧过头，靠在那微微颤抖的肩，“姐姐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呢，吹雪不无自责地想。
因为在过于优秀的姐姐面前自惭形秽，所以一直以来都几乎没有联络。
因为仰慕姐姐而加入NERV，但得知龙卷要来NERV的德国分部时，却又仿佛在逃避什么一样，擅自申请来到了日本总部。
因为担心控制欲过强的姐姐会不同意自己和赛克斯的恋情，所以一直都没有向姐姐挑明。抱着被记恨也无所谓的想法，就这样瞒了下来，事到如今却发现姐姐仍旧如此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
这样互相回避、互相错过的亲情，究竟何时才是尽头呢。
思绪翻涌之际，绿色卷发的少女已经擦干了眼泪，凝视吹雪的眼神斩钉截铁。“我会参与对第七使徒的作战。一定要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特别是那对笨蛋师徒……自尊心受到的伤害，必须十倍、乃至百倍加以奉还！”
“那么，”吹雪微笑着伸出手，“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2.3.5
经过一番波折，作战部长吹雪最终决定，令杰诺斯、埼玉和战栗龙卷一同参与音乐天使的讨伐。那天晚上，归来的第二适格者似乎格外斗志满满，于是三位驾驶员一直特训至午夜方才罢休。埼玉和杰诺斯回家时已经错过了末班车，好在他们的公寓离基地并不远，徒步也只需不到半小时。
深夜昏黄的路灯，不知曾是多少有情人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的场合，也为此刻的两人笼罩了一层暧昧的气氛。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杰诺斯有意回避着连日来的试验，既然是NERV的机密，埼玉也便不再深究。当埼玉提起杰诺斯没能问出的那个问题时，他的弟子怔住片刻，仍旧坚持必须到家后才肯讨论。“老师听到后很可能就不让我进家门了”，这算是什么理由嘛，埼玉调侃道。
不过他可能已经多少猜到杰诺斯要说的话了。因此，被改造人拥住的刹那，他并未感到太过惊讶。
杰诺斯向他表了白，而他并未接受。理由有两个：首先，杰诺斯接触到的人还不够多，也没有过恋爱经历，尚不足以区分敬仰和爱慕。其次，他们是大学的师生，而那意味着绝对不可跨越的红线。
“所以，等我毕业之后就能和埼玉老师交往了吗？”
“我可没有做出这样的承诺哦，”埼玉轻轻敲了敲杰诺斯的合金脑壳，“现在快去睡吧，明天的事就交给明天的自己。”
他们像往常一样互道晚安。望着杰诺斯眼中一半落寞一半希冀的神色，埼玉不知自己的反应究竟是太过残忍、还是太过优柔寡断。
第三新A市作为一个全年无冬的城市，仲夏的夜晚便显得格外漫长。太过明亮的月光，此起彼伏的蝉噪，教人辗转反侧。杰诺斯本可以让系统强制进入睡眠模式，但他并不想。思绪仍旧难以平静，他干脆拿出耳机，试图用月光奏鸣曲帮助自己镇定下来。钢琴演奏至第144小节时，他隐约听到房间门打开的声音——生物学扫描系统告诉他，来者正是他的埼玉老师。
杰诺斯暂时关闭光学镜头，装作已经熟睡。然而直到第一乐章结束，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没有听到任何言语。刚刚埼玉只是安静地走过来，在他身旁躺下，呼吸始终平稳而静谧。不断攀升的，只有杰诺斯的心跳和窗外的蝉鸣而已。
扫描显示埼玉的脑波一直处于深度睡眠。梦游吗？想不到老师还有这种习惯……
然而，埼玉侧卧着的面容离他如此之近，身体稍稍前倾便可触及。窗格的影子在他们身上拉长，月光笼罩下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切。
此时此刻，那具蕴藏着所向披靡的力量的躯体，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横陈在他身前。何等不知餍足，杰诺斯想；他已经接近了这完美无瑕的存在，已经拥有了方才拥抱的温暖，却仍想要那近在咫尺的唇瓣的触感。
奏鸣曲播放至第三乐章，骤雨般的急板敲击着杰诺斯的人工鼓膜。他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机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眼帘也下意识地闭紧。他轻轻地凑上前，每一毫米都仿佛拉到一光年那般长。老师说不定会醒来，会发现他最隐秘最不可言说的渴想，甚至将他逐出师门——但都不再重要了。
他愿摘下那分辨善恶树的果实。
“杰诺斯……”
“ 下次……不要再说‘永别’……这样悲伤的……”
被呼唤之人猛地开启光学镜，冷凝液结成的水珠自后背滑落。他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埼玉仍旧安睡；兴许只是做了一个与他、与屋岛作战那一晚有关的梦吧。
改造人悻悻地躺平。是的，他爱着埼玉老师，远超过崇敬、仰慕、依赖等等任何一种感情，更甚于人类爱美慕强的天性。而这对他们的关系可能是致命的。
杰诺斯打开控制面板，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模式。只希望明天一早，他不用解释为何埼玉老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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