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绵雨湿遍了京都，支颐自书中望向窗外，檐下不成线地滚落几颗白珠，将园中栽植的芭蕉叶晕染得愈翠】
【先生仍在摇头晃脑地讲课，缓慢而规律的沉声伴着淅沥的雨声，便更催人入梦去会周公。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凝于书上的目光也渐转混沌模糊，几近要睡过去了——倘若不是先生突如其来地要提问点人的话】
【灵台立时清明了许多，一双乌曈终得了几分神采】

【我一直觉得，只要我够用功，知识它就一定会进我的脑子，直到我连着上了快一个月的学堂，我的脑子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大约是我满脸写着的听不懂三个字，夫子又精准的点了我起来答题。】
“那你来说说，这'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是出自哪里，又是什么意思？”
【我平日嘴挺利索的，可现在，就像是粘了一嘴巴浆糊似的，什么饼什么食的，是在说什么好吃的饼吗？我低下头，装作在思考，实际上，脑子像鹅毛一样白。】

【由老先生一语，堂内霎时一片沈静，檐外的雨声便愈显得大了】
【颤巍的指点向自己这一块儿附近时，耳畔聆得的气息声都急促了几分——但瞧着先生扫视的目光掠过己身，而后落於后座的学生上，紧绷着的背遂松软下去些许，半倚在了后头的案背】
【良久未闻的答语将课堂更衬肃然，我忍不住以青袖掩住了唇，低声同她提醒道】管子。

【自顾心里头嘀咕，还真把自个儿想饿了，唉，要是现在能有一份潭柘寺门口章记的煎饼卷一切就好了。】
“咳咳。”
【夫子的咳嗽声把我从满脑子煎饼里拉了回来，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忽然听到身侧有人说话，悄悄瞥了一眼，是个看上去挺有文化的小姑娘，想来也不会忽悠我，于是大着胆子答道】
这句话，是出自《管子》。
【夫子估计我答不上来，没想到我竟说对了答案，眉头一挑又往后道】
“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糟，糟糕，我的手心直冒汗，这夫子是出了名的爱告状，要是让我娘知道，回去必然要骂我。我带着一丝期望加满眼的乞求，又望向方才救我的姑娘。】

【牖外雨声未肯停，堂中的先生也不肯轻易松口，而后座那位小姑娘仍殷殷地将目光投向己身，我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粮仓充实……衣食饱暖……【因要顾及着不被先生发现，声压得极低，话也断断续续地只拣了几个关键道与她听。或许是屋内实在太过寂静，又或许是自己掩袖的动作太过引人注目，先生一双眼倏尔扫至了我的身上】
【遂立时便住了口，端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其实我与她并不相熟，甚至叫不上她的名字，只知是位满人小姑娘，旁的便也没有其他了。不想这好心的姑娘，竟看懂了我的意思，心中大喜，脑子里围着那八个字拼了命的转，说来也怪，平日里没读进几个字的我，突然灵光一现，脱口便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百姓的粮仓充足，吃饱穿暖，才能顾及到礼仪，重视荣誉和耻辱。
【夫子虽有些怀疑，却也晓得，会来这儿上学的，多半也是官家女儿，倒也没再为难，我偷偷瞧了一眼边上，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也不好去谢她。】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等夫子前脚一走，立马就凑了上去】方才，谢谢你呀。

【尽人事，听天命——到底这位小姑娘尚算得聪慧，一点便通，不必再过多言语，徒惹先生怀疑】
【到底将捱过了一堂课，远山下一双乌瞳送着先生缓步踱出了屋门，耳畔即聆得了一声独属於女儿家的清音道谢。雪颐微偏，视线落至伊身上，果是方才课上的小姑娘，遂婉言客套】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挂在心上。
【诚然只是一件小事，探眸窥了眼牖外仍未止的雨，颦眉询她】你可带了伞？

【我临出门时，日头正当空照，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一场雨，原以为等下了课，雨自然也就停了，没料想，这会儿雨势虽小了些，却也没有停歇的意思。摇首道】没有，这一时半会儿，我看我是回不去了。
【屋里的人陆续走出，几句闲话间，只剩我与她二人。】我姓戚，你叫我小柔就行了，你呢？

【连绵的青丝飘摇於风中，斜入檐下，侵湿了一段石阶】
【天要落雨是我未能预料到的，是以并不曾携伞来，方才相询业是想借个方便——却不知我与她二人皆是天公要留的客】
小柔姑娘。【同是求学於此，交换姓名并无甚么，遂详告她知】我唤岱青，是杜少陵的“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的岱青，府上哲尔德。
【雨幕中缓行来一辆马车，及门前而停，有纤指挑帘而出，元是兰芽】小柔姑娘，我府上来人接我了——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家住何处？我送你一程罢。

【哲尔德，我是听过的，这京城有些名头的家族也就那么几家，见她也不曾带伞，左右倒不赶着时间回，只恐天黑回得晚，家里的菜多半是要凉的透透的了，难免有些难过。与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一面也犯愁，戚家拢共也没几个下人，不会没人想起我来送个伞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往来的车马来了又走，我这张嘴，当真是好的不灵坏得灵，却听身边人所言，自没有拒绝的道理，欣然道】那好呀，我家住得不远，就在这儿过去两条胡同。你今儿算帮我了两回，等天儿好了，我得好好请你吃顿饭才好！
【待那马车靠近，一前一后便上车离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