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意与阿娘相伴，但在买了那花草后，还是被阿娘以各种借口摆脱。与其说她乐意独自行逛，倒不如说她希望我能多为自己着想。】
【沉默地看着阿娘走远，半晌轻叹，倒是清野那小子呆头呆脑的，傻愣着问我缘何叹气。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懒答于他。寻摸着在附近寻个歇脚的，岂料才刚往一旁走了两步，却恰恰撞了人，下意识地抬头一句。】
抱歉。

（生来爱繁华热闹，六月初一的庙市少不了我，只是闲逛着，兜里不知何时就少了一把铜钱，取而代之，是怀里一盆正盛的山茶。犹不满足，花市里东张西望，目光才锁在西边招摇的白芍药，又被过路仕女簪上红海棠引去，独独不看路……与人撞个满怀，只是早晚的事。）
哎哟。（往后一退，与他“抱歉”同声。）不好意思。
（庙市人流熙攘，只是走路，正当筋骨皮实、能张弓跑马也能上房揭瓦的年岁，撞一下自然无甚大碍，但手捧的花远要娇贵许多，一只花头折了，垂向绿叶中，指头徒劳地扶一扶，不免惋惜。）这花不走运，才到我手里就少一朵。

【寻常撞到，一句抱歉，一句无碍，大概就能过去。偏生今日似乎与花草结缘，前头才陪着阿娘买了，这回却因着碰撞致面前人手捧的花折了朵。要说全折了，那还简单些，直接再买一盆便好。可就折了一朵，赔一盆我有些亏，不赔却又说不过去。】
额——抱歉，都怪我刚才没看清路，你这花儿——【在我看来，那只是折一朵，压根不影响所谓美观与否。但并非人人都同我一样对花草的美毫不在乎的。因此哪怕心里这样想，我也不可能就这样说。只是，到底是赔？还是不赔呢？】

（家里人知道，我没有什么长性，万事都可上手玩一玩，可玩过便罢，绝无精通乃至成名成家的耐性。待这花也一样，方才将她买下时，除了小贩好听的话，定也将她视作万紫千红中最不落俗套的那一本，但现在她伤成这样，短暂地惋惜一下，心中蛰痛一遭，就自然平复了。听人抱歉，腾出手来摆一摆，朗朗笑说。）
我也没看路，咱俩一样。（抱憾将花头折断，开得很好的一朵，拈在手上，依旧娇艳。）嗯……我这花儿是接不回去了。既然遇着了，送您得啦，簪给夫人或姐妹，讨个欢心？

【闻言，心中自有一丝通透。瞧他模样，大概是不如何在意的。如此一来，似乎自己也无须过分纠结。当然，也有可能不过是客套话。故而只一笑，摆手道。】
要不得。这花本是你所买，如今折了一朵已是抱歉。本该是我赔予你，又岂能叫你相送？
【再说，要叫我捧着一盆两下走动，我是不如何耐烦的。即便，无须我动手。】
好花，也该有识花人才是。【可惜，我不是。】

（四九城的方正框出四九城人的可爱秉性：规矩，客气。路上磕碰是难论对错的，而他已道出三句抱歉来，令我也跟着抱歉起来，像是这娇贵的山茶花给我俩凭空惹了麻烦，若不是她耽搁，或许现在我已抱得一捧白芍药。信手赠花是好意，既人不愿受，也不强求，摇摇头，极好说话地揭过这一章。）
没事没事，那便算了。不过，（独个儿孤单逛庙市，乍一与人说话，舍不得停似的，从花后递出好奇的一问。）既然来逛了这庙市，怎么不算得惜花人呢？

【见他未坚持，我心下是松了口气，面上倒是宽柔些许。闻他问，只一笑。】
其实来此也不过是随家人走一道，她们喜欢这些花草，自会挑去。我嘛，陪着就好。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儿是不喜，却又不得不做的。当然，那些惯常来说，合该是大事。如同眼下这般小事儿么？若非娇娇用那八哥儿威胁，我眼下想来还有家中悠闲着读书写字。当然，这些个私事，也无须与外人说。】

（与他相撞后，见他也独自一人，还以为同我一样，自发地要赶一趟花红柳绿的热闹，原是与家人同游，所图不是馥郁群芳，而是相陪伴的闲暇时光。后悔起来，何必心急出门，应挨间闺阁问一问，此时若有姊妹在身旁，折断的山茶，也可作她发上的一枝鲜妍。六月天，又人头攒动，饶是轻衫薄袂，也不觉汗下，低首在肩头蹭去鼻尖儿上的汗，且接话。）
原来如此——没看见您家人，是不是走散了？（再替他左右一张望，怕误了人事。）

【面前人倒是自来熟得很，按阿娘说的，舅舅从前该也是这样的性子。只是眼下两家重担在他身上，性子也变了许多。能够如此的，大概也是家里有人惯着吧？不然好似自己这样的，哪里敢？含笑看他，许也是受他感染，自在许多。】
并非，家中姊妹一来便说要去看个热闹，回头连我阿娘也嫌弃我，大概我太闷了？
【话虽如此，却无半点难受不满，只又添上一句。】
相识便是有缘，我家姓沈，单字珏，你呢？

（实不该为此发笑，但听他这般心平气和地说来，倒像是被抛弃在花市上一般，怪孤苦伶仃的，不觉也乐了。这一派“闷”，也可称从容冲澹、少年持重，常有人教我学一学，然范本近在眼前，我却学不来。）
等买的花小厮也抱不下，就该惦记上你的好了。
（打趣上一句，得他自报家门，只可恨手满着，无从作揖，将花盆子颠一颠抱稳，眉头一扬，为自我介绍添些生动。）沈兄，我姓叩德，叫晦出，晦朔之晦。

【他的话倒也是真，但想来——也不至于能寻得着我？毕竟庙市热闹，人也多，哪里会如此轻易看见？】
那按你说的，我该马上寻个地方躲起来才好，省得回头还做苦力。
【随意打趣一句，复闻他道出名讳。晦，每月最后一天，有心想问他是否月末生人。但想了想，又觉得头次认识不好问。故而也只寒暄三两句，然后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