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永宜三十五年2月
“呦，路家小子，又来了啊？”
“诶，陈爷爷！可还有馄饨？好些时日没来，我可想的紧。”
来人熟练地躲进了馄饨铺的背风处，寻了个干净的空碗，捞了勺锅中沸腾着的面汤，捧在手里随便吹了几下，散了雾气，抿上一口，烫得直哈气。
陈老爷子操着手里的烟杆子便要做打，笑骂道：“天冷不知道添衣，非要讨我这馄饨汤，早晚给你烫掉舌头！”
王晓露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本能地缩了缩头，又想起什么似得，大声嚷道：“还不是陈爷的馄饨汤好喝嘛！”
陈老爷子被那双熏得雾蒙蒙透着点委屈的眸子晃了神，到底是没打下去。
王晓露调皮地眨了眨眼，低头吹了吹汤，含糊着：“爷爷最好了，舍不得打我。”
陈老爷子气哼哼地砸吧几口烟“你这小子，还跟两年前一样，皮得很。”
两年前啊……王晓露轻轻叹了口气。
永宜三十二年除夕
王晓露在年宴上百无聊赖，“这歌舞千篇一律的，也不能换个花样。”
“父皇喜欢的自然是极好的”王醉珊抿了口果酒，“你过完年就豆蔻了，在这宫中还不知谨言慎行吗？”
“那不是知道你不会告状才抱怨一下嘛…”
王晓露笑嘻嘻地向着只长她一岁的皇姐撒娇。
“你呀，”王醉珊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么顽皮，母后怎么没把你生成个皇子。”
王晓露把玩着酒杯：“我才不要做皇子呢！你看那些皇兄，除了允景皇兄受父皇赏识授了翰林，哪一个不是在各部挂着闲职混日子，一不小心还会惹怒父皇，打发到临州去做富贵闲人。”
王醉珊悠悠的叹了口气：“听说父皇有意与政国和亲。”
“政国？！”王晓露吸了一口凉气。
政国是近几年才与炎国交好的国家，虽是个物丰地广的大国，但其皇室近几年极其动乱，内斗不断，无论是与哪位皇子王爷和亲，都难免牵涉其中。
王晓露抬头瞄了瞄那高位上威严的身影，压低了嗓子：“父皇可有人选了？”
王醉珊微垂眼帘，执起酒杯掩住唇角：“说是定了初荷皇姐。”
王晓露几乎把嘴抿成一条直线：“姨母……可问过父皇了？”
“你也知道，倩妃娘娘是因为与母后同出一族才得此荣宠。”王醉珊那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也流露出一丝不忍，“太子姐姐劝母后不要插手。”
“为何？太子姐姐不是最反对和亲之举了吗？”
王晓露过于惊讶，声音不免大了几分。王醉珊忙扯住她的袖子，四下看了看：“你小声点！”
王晓露忙捂住嘴，好在宴会上歌舞升平，无人注意到她们。
王晓露挪了挪坐垫，勾了勾王醉珊的手指，低声道：“好皇姐，我的好姐姐，我知错了…你继续说吧。”
王醉珊抽回了手，清了清嗓子，唤来使唤宫女：“本殿与嫡四公主殿下有些姐妹私房话要说，烦劳并一下席面。”
按例这样的年宴上是不允并席的，但这两位公主关系极好，又都是嫡出，自打到了单独开席的年纪，便无论大宴小宴都央着要并在一起。有太子与皇后宠着，自是都能准的。众人见这头忙着并席，也都见怪不怪了。
王晓露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却又不得不在一众宫人面前端着架子，眼巴巴地望着她那悠哉悠哉斟酒独酌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的皇姐。
好不容易等到宫人退下，王晓露迫不及待的为王醉珊斟了一杯新上的佳酿，
“好姐姐，你可别再吊我胃口了。
太子姐姐向来反对和亲，父皇也是能听得进她的进言的。
以往皇姐和亲也都是高嫁那些附属小国，怎好端端的要与那动荡之国和亲，还择了姨母之女？”
王醉珊不紧不慢地嘬了口酒，正色道：“我也是在太子姐姐给母后请安时听到的，你可紧着点你那嘴巴，切莫漏了风声。”
王晓露按捺着性子再三保证，狠不能指天对地发誓，王醉珊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神色愈发冷冽：
“你也知那政国动荡，党争不断。可知其有一派为建功立业，夺得兵权，向政皇提议侵略我大炎。”
王晓露一惊，险些碰翻手边的汤碗，神色几番变换，再开口时带着几分沙哑：
“父皇他年少时多次征战，夺了那些不轨之国的国土，令他们俯首称臣。”说到这，她似乎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不少。“若那政国真有此意，有父皇与太子姐姐在，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醉珊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宴桌，摇了摇头，看向那殿上温润如玉，气质如兰的储君：
“当今太子殿下良善。”
是了，朝臣们常赞东宫之主心怀大义，推恩于民，将来必为经天纬地之君，纂业承基之主。连永宜帝那般挑三拣四，反复无常的性子，也常叹太子是那先贤口中“明明德于天下者”。这样的太子定是不喜战乱之事。
王晓露虽说懂了皇姐这句话的意思，但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瘀在胸口，缠缠绵绵的，叫人憋着一股劲。
“可这、可这也太……”王晓露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形容这股不上不下的劲。绞尽脑汁，哼哼唧唧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个词。
“委屈。”
她干了杯酒，觉得心口那股劲吐了一小半。王晓露就是觉得委屈，替将要和亲的初荷皇姐委屈，为大炎的忍气吞声委屈……好像，好像还有一点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为什么会委屈呢？许是饮了酒的缘故，王晓露眼前有些迷蒙。
宴会接近尾声，歌舞渐渐平和下来，只闻得清越的丝竹之声，到了太子颂贺词的时候了。
那温和的嗓音和平时没
永宜三十五年2月
“呦，路家小子，又来了啊？”
“诶，陈爷爷！可还有馄饨？好些时日没来，我可想的紧。”
来人熟练地躲进了馄饨铺的背风处，寻了个干净的空碗，捞了勺锅中沸腾着的面汤，捧在手里随便吹了几下，散了雾气，抿上一口，烫得直哈气。
陈老爷子操着手里的烟杆子便要做打，笑骂道：“天冷不知道添衣，非要讨我这馄饨汤，早晚给你烫掉舌头！”
王晓露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本能地缩了缩头，又想起什么似得，大声嚷道：“还不是陈爷的馄饨汤好喝嘛！”
陈老爷子被那双熏得雾蒙蒙透着点委屈的眸子晃了神，到底是没打下去。
王晓露调皮地眨了眨眼，低头吹了吹汤，含糊着：“爷爷最好了，舍不得打我。”
陈老爷子气哼哼地砸吧几口烟“你这小子，还跟两年前一样，皮得很。”
两年前啊……王晓露轻轻叹了口气。
永宜三十二年除夕
王晓露在年宴上百无聊赖，“这歌舞千篇一律的，也不能换个花样。”
“父皇喜欢的自然是极好的”王醉珊抿了口果酒，“你过完年就豆蔻了，在这宫中还不知谨言慎行吗？”
“那不是知道你不会告状才抱怨一下嘛…”
王晓露笑嘻嘻地向着只长她一岁的皇姐撒娇。
“你呀，”王醉珊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么顽皮，母后怎么没把你生成个皇子。”
王晓露把玩着酒杯：“我才不要做皇子呢！你看那些皇兄，除了允景皇兄受父皇赏识授了翰林，哪一个不是在各部挂着闲职混日子，一不小心还会惹怒父皇，打发到临州去做富贵闲人。”
王醉珊悠悠的叹了口气：“听说父皇有意与政国和亲。”
“政国？！”王晓露吸了一口凉气。
政国是近几年才与炎国交好的国家，虽是个物丰地广的大国，但其皇室近几年极其动乱，内斗不断，无论是与哪位皇子王爷和亲，都难免牵涉其中。
王晓露抬头瞄了瞄那高位上威严的身影，压低了嗓子：“父皇可有人选了？”
王醉珊微垂眼帘，执起酒杯掩住唇角：“说是定了初荷皇姐。”
王晓露几乎把嘴抿成一条直线：“姨母……可问过父皇了？”
“你也知道，倩妃娘娘是因为与母后同出一族才得此荣宠。”王醉珊那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也流露出一丝不忍，“太子姐姐劝母后不要插手。”
“为何？太子姐姐不是最反对和亲之举了吗？”
王晓露过于惊讶，声音不免大了几分。王醉珊忙扯住她的袖子，四下看了看：“你小声点！”
王晓露忙捂住嘴，好在宴会上歌舞升平，无人注意到她们。
王晓露挪了挪坐垫，勾了勾王醉珊的手指，低声道：“好皇姐，我的好姐姐，我知错了…你继续说吧。”
王醉珊抽回了手，清了清嗓子，唤来使唤宫女：“本殿与嫡四公主殿下有些姐妹私房话要说，烦劳并一下席面。”
按例这样的年宴上是不允并席的，但这两位公主关系极好，又都是嫡出，自打到了单独开席的年纪，便无论大宴小宴都央着要并在一起。有太子与皇后宠着，自是都能准的。众人见这头忙着并席，也都见怪不怪了。
王晓露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却又不得不在一众宫人面前端着架子，眼巴巴地望着她那悠哉悠哉斟酒独酌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的皇姐。
好不容易等到宫人退下，王晓露迫不及待的为王醉珊斟了一杯新上的佳酿，
“好姐姐，你可别再吊我胃口了。
太子姐姐向来反对和亲，父皇也是能听得进她的进言的。
以往皇姐和亲也都是高嫁那些附属小国，怎好端端的要与那动荡之国和亲，还择了姨母之女？”
王醉珊不紧不慢地嘬了口酒，正色道：“我也是在太子姐姐给母后请安时听到的，你可紧着点你那嘴巴，切莫漏了风声。”
王晓露按捺着性子再三保证，狠不能指天对地发誓，王醉珊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神色愈发冷冽：
“你也知那政国动荡，党争不断。可知其有一派为建功立业，夺得兵权，向政皇提议侵略我大炎。”
王晓露一惊，险些碰翻手边的汤碗，神色几番变换，再开口时带着几分沙哑：
“父皇他年少时多次征战，夺了那些不轨之国的国土，令他们俯首称臣。”说到这，她似乎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不少。“若那政国真有此意，有父皇与太子姐姐在，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醉珊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宴桌，摇了摇头，看向那殿上温润如玉，气质如兰的储君：
“当今太子殿下良善。”
是了，朝臣们常赞东宫之主心怀大义，推恩于民，将来必为经天纬地之君，纂业承基之主。连永宜帝那般挑三拣四，反复无常的性子，也常叹太子是那先贤口中“明明德于天下者”。这样的太子定是不喜战乱之事。
王晓露虽说懂了皇姐这句话的意思，但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瘀在胸口，缠缠绵绵的，叫人憋着一股劲。
“可这、可这也太……”王晓露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形容这股不上不下的劲。绞尽脑汁，哼哼唧唧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个词。
“委屈。”
她干了杯酒，觉得心口那股劲吐了一小半。王晓露就是觉得委屈，替将要和亲的初荷皇姐委屈，为大炎的忍气吞声委屈……好像，好像还有一点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为什么会委屈呢？许是饮了酒的缘故，王晓露眼前有些迷蒙。
宴会接近尾声，歌舞渐渐平和下来，只闻得清越的丝竹之声，到了太子颂贺词的时候了。
那温和的嗓音和平时没
燕燕于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