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踪我?”
“并未,只是碰巧罢了。”
虽说没什么证据,可我就是觉得他在说假话。不过这也无妨。
“去吃饭呢,”他说,“一起?”
“走吧。”
许是他的话尾调向下听着有点可怜,也许是眼前这人根本招惹不来我的讨厌,又或是吃顿饭而已的事儿根本用不着想来想去——我一口应下。天朗气清,暖风袭来时,我们走在热闹的集市上,保持分寸距离,看花枝招展,看舞娘风情,看彼此脚步,若一直走下去,便会同看如初日落,云卷云舒。
“公子怎么称呼?”清冽的声音传来。
“我杜子美,单名一个甫。你呢。”
“你大概是听过我的名字的。”他笑着,肆意飞扬,彷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么有名吗。”我陪着他玩笑。
“那是自然,你快猜猜我叫什么。”
“你是小孩子嘛,要讲快讲!”
“…我呀,叫李白。”
我噗嗤一下就笑了:“哈哈哈,兄台,你也和那位大诗人一样叫李白吗!”他无奈的笑着,“哎,我真是李白。”
我不相信他是李白。太白,吾甚钦佩也。李白诗风潇洒开阔,我在家乡那一隅仅是小有名气时他就已经名满天下了,我曾读过李白许多诗,羡慕那样潇洒豪气的人,虽素未与他谋面,私以为他必定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君子,不然怎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呢?可这声温柔的喟叹,像李白的诗词一样,我甚欢喜。
我估摸着,他大概是与李白同名,我问他:“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你叫我白哥。”他答得干脆。
他对这一地段熟悉极了,带我去到一个门面灰败,环境却清幽的小馆子,老板见到他就熟络道:“阿白呀,今天来什么酒啊!”他转头看我,眉眼弯弯,说道:“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他眼睛闪烁着细碎的微光,在亮晶晶的眼瞳里,倒映出一个我,我呼吸一顿,随即低头向他说到:“我不喝酒啦。”他马上大声的回答老板:“我家客人不喝酒!那几个招牌菜给我来一份!”“得嘞!”
两碗乌米饭,一盘干鱼鲙,还有浑羊殁忽。这浑羊殁怱可是名菜,不过太过奢侈,大富人才吃得上。《太平广记》里写的做法“取鹅,爆去毛,及去五脏,酿以肉及糯米饭,五味调和。先取羊一口,亦鱘剥,去肠胃。置鹅于羊中,缝合炙之。羊肉若熟,便堪去却羊。取鹅浑食之”。就是把鹅收拾好,肚子里塞上肉和糯米饭和作料,放在整羊肚子里烤,烤熟之后只吃进了羊肉滋味的鹅,不吃羊。我虽生活富足,但父亲也只是六品官员,以廉立身,这种奢侈的菜,我只是在书中见过,今天竟这这别有洞天的小馆子里尝到。
“白哥,不知这道富贵菜,何时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嘿嘿,”他自得的笑笑,一抹骄矜从他脸上闪过,眼睛里又迸发出明亮的光芒,“这是我曾偶然吃到过的,琢磨了几天这其中的玄妙,便找了个朋友,昂,也就是这儿的老板了,让他按我说的那几味调料做来试试,还真做出来了。”
他眼睛亮亮的时候可真好看,我心里默默地想。
他怎么又朝我笑。
虽说昨晚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可这样美味的菜,若是没有美酒相配实在可惜,“白哥,取些酒吧。”“早有此意。”
这次我心里有分寸,对面那个酒痴也在微醺是收了口,我不问他过往,他也从不主动提及,更不会随意打听我。多久了,多久没有过这般简单明了的交流,而我在深不见底的官场中沉浮了这么久,也只是窥得一二罢了,即便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不得不为仕途,为杜门的荣耀而投入这潭深水——可是杜子美,你真的只是为了对得起祖上吗?知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书生意气,不知是登高远望,还有家国天下,可这朝堂暗波涌动,那把龙椅岂不岌岌可危?
“子美!杜子美!”我回神,李白紧张地看着我。唉,还是有点醉了,这酒太烈,一醉就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是这是才发现,他用双手抓着我的肩——夜晚的回忆又向我涌来,也是这样一双修长的手,狠狠的扣着我的锁骨,疯狂的炽热顶着我的小腹……“好了,我醒了。你快松开我吧。”大概是醉酒的原因,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愣了一下,才把我放开,“你跟我逗闷子呢?快起来,回家吧,肯我留宿一中午吗?”
“肯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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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唐朝名菜浑羊殁(mò)忽那一段取材于知乎大佬,ID是宋燕,也是从此处得知,日本的生鱼片就是唐朝美食干鱼鲙,而如今日本有这样的美食传统,来源是我国的唐朝。对于这段取材,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