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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你我原本朝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那普照的阳光照不到我们的前额上。
——《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 15》

今夜的风刮得很猛。
大片的云被烈风裹挟着划过夜空，把本来就稀疏不清的星点切割成模糊的光点，月色在云海里挣扎许久终被吞没，只剩下帷幕般朦胧的淡白色，穿不透幽深的树丛。
几条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微弱的马蹄声，仿佛是晚归的过客在匆匆赶路，远处某位富贵府邸的大钟敲响了十点三刻，尾音在风中带着呜咽的颤抖，被打破的涟漪散去，笼罩格温特郡边缘地带的始终是寂静。
两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紧挨着马车道的树丛旁，风在他们头顶呼啸却无人顾遐，几双眼睛掩在草丛中死死盯着不远处被月光染上微白的砾石道。这条大道虽然说不上气派，却能通往格温特郡最繁华的地方，显然会有一些急于赶路的外地人顶着这样的夜色向目的地奔赴，能够进入威尔士城堡的人不说非富即贵也必会携带大量金银珠宝，只要能劫下个一人半车，哪怕是在这昏暗的天气下等上好几天也是值得的。
不过，显然这几个家伙虽然野心很大，经验却不够丰富。

“托比，你的家伙呢？再检查一下。”
“枪已经藏好了，我昨晚随手从一个倒霉鬼那里摸的，还不太敢用，你们可别让我上。”
“你的胆子怎么跟老鼠一样，费根你呢？”
“奥尔尼你别嚷嚷得那么大声，五分钟前我就告诉你匕首和木棒都在我的斗篷里了，今晚你的话多得不正常，老实说你是不是害怕了！”
“你...你在开玩笑吗！我是担心你们被这鬼天气吓得临阵脱逃才没话找话的，至于我自己，就算是真的鬼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
“怎么了？！”同伴突然拔高的音量把托比也吓得跟着叫了起来。
“在...那里，有一个影子！有一个影子飘过去了！像没有脚一样！”
“什么！”唯一还有点理智的费根连忙划燃一根蜡烛，烛光照亮了背后空空荡荡的白色墙壁和比墙壁更煞白的几张脸，然而等他们侧耳聆听，却只有风不知疲倦的吹嘘。
“你存心想吓死我啊！”他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一惊一乍的同伴。
“我敢向上帝起誓这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它就像个幽灵一样，嘴还老长老长！”
“你闭嘴！再存心捣乱小心我...”
后半段威胁被色厉内荏的小领头掐死在自己的喉咙里，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身旁，像落叶一般悄无声息地飘下，但是没有落叶会被裹在一身黑袍里，在该长头部的地方是一个狰狞的面具，大半部分是长长的嘴喙，眼睛处是两个窟窿，黑洞洞得仿佛要吸取灵魂，只是看一眼便让人毫不怀疑这是魔鬼派来的使徒。
在眼珠快要被瞪出来之前，三个胆小鬼一边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一边连滚带爬地向远处跑去。草丛中只剩下不知是谁慌张落下的一只破鞋，孤零零地挂在低矮的枝桠上。

带着鸟嘴面具的人不为所动，只是被这刺耳的尖叫声激得面具下的秀眉微皱，待到周围终于恢复宁静后细耳听见隐隐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便轻哼一声跃上树梢，趁着来人还未赶到之前稳稳翻过旁边的围墙，踩上小教堂延伸出去的屋檐，像猫一样落入另一片树丛中。
就在她刚刚翻过教堂隐去身形后，几个骑着骏马的人赶到刚才闹剧发生的地方，领头的人穿着亮闪闪的镶金衬衣，一副颇有身份的气派样子，可惜眼珠滴溜滴溜转得太快，倒是显得像个装正经的猴子。
“老大，这里有几个人的脚印。”
“哼，那个女人可没傻到把自己的鞋子留下，估计是之前想在这里拦路抢劫的胆小鬼被她吓得仓皇逃跑了，你们到附近搜搜看。”
“是。”
“好好给我看清楚了，就算是一根头发也不要放过！不管今晚有没有逮到那个女人，明天我都要去找那家伙加佣金，给我拍马屁说什么随随便便手到擒来，结果没想到她禁不禁打不知道，跑得倒是像鱼一样滑溜，追了这么久把我们跟猴一样耍！哼，可别让我逮到她，不然我不介意让兄弟们都好好尝尝她的味道。”
恶狠狠说着话的领头人两片薄薄的嘴唇中掠过转瞬即逝的冷笑，犹如风暴下划过的不详之星。

黑影轻轻贴在粗壮的树干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那招摇的长嘴隐在树影中，她听着不远处人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才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还真是有完没完了。”
她轻轻嘟囔一声，正想探出头去，不料腰间被人狠狠一带，重新拉进更茂密的阴影里。
“呜——”
她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却再也无法动弹，对方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胳膊，一手抵着她腰上的要害处，与陌生人亲密接触的不适感让她浑身的血冲上大脑又滑落到脚踝处，手心开始出薄汗，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始在斟酌反击的角度，冷不丁对方轻轻一句话飘进耳朵里：
“嘘，别乱动，他们还没走。”
声音意外的好听，既有少年的清脆又带着隐隐的低沉。
与此同时，墙头年久失修的缺口处探出一个人的面孔来，他一边晃着油灯伸远些，一边警惕地扫视着这片丛林，如果逃跑者刚刚因为放下戒心而探出头，立马就会被这群强盗重新揪出来。
不过他这次肯定是毫无收获了，不信邪地四处张望了几下，强盗头子骂骂咧咧地说着“难道我又想错了”一边把蜡烛缩了回去，那张有点猥琐的面孔也不见了。

“抱歉，刚才唐突了。”
依然是那低沉清澈的声线，仿佛如此亲密的人身距离没能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面具人心里微微一惊，不知是该先气自己考虑不周差点误入险境，还是该惊这人出手的时机如此精准到位，若是再晚点自己就已探出头去被人发现，若是再早点一身戒备和警惕还未放下，他根本无法瞬间制住身手敏捷的自己。感受到腰间的力量一松，她仿佛触电一般弹开，转身开始细细打量这位神秘人。
此时风渐渐弱了下去，月亮终于从云层里升起，一束束瀑布般的银练在树林间荡漾，把他们周围的花圃照耀成银色的大湖。进而月色层层爬升，掠过神秘人深色的衣摆，滑过披风下内衬收束纤细的腰身，接着攀上颀长的脖颈，最终，停留在一张明亮的面庞上。
是的，哪怕那人和自己一样戴了一张面具，但在镶边金纹的头盔严实的包裹下，那双隐隐有神仿佛能映射银辉的双眼和面具没能遮住的优美下颌线让她鬼使神差地觉得背后应该是隐藏了一张怎样闪耀也不为过的俊雅容颜。
“真是见鬼了！”
这样天马行空的晃神让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好在面具能把所有的情绪都牢牢收敛在内，才不至于让别人发现自己瞬间的失态。
——她从未近距离地观察过这个人，哪怕他今天的到来她并不奇怪。

她定了定心神，再度开口时已是毫无情绪甚至有点被刻意压低的声线：
“大名鼎鼎的骑士先生终于舍得现身了，是因为今夜月色太美了么？”
“医生小姐您不必如此伪装声线，我觉得刚刚那一声就挺好听的。”
仿佛没有听到她话里带刺的嘲讽，他语气坦然地回应道，当然，如果没有那丝遮掩不住的笑意，这句话听起来会更加可信点。
——靠！明明就是在嘲笑我刚才的失态！
鸟嘴医生暗自磨了磨牙，毫不客气地开始嘴炮反击，
“不愧是美名远扬的黑衣骑士，”她恨恨地把“美名远扬”这几个字加重了些许，“偷偷跟踪一位女士长达几个晚上，在她被追击的时候也是袖手旁观，还真没有辱没您的绅！士！之！名！”
“在夜间随意进出私人居所已经触犯了托朗普王国的法律，被追杀也是有人愿意为钱卖命，再加上，我刚刚才救了小姐一命，小姐这般恼羞成怒，哦，不是，英勇刚烈，倒显得和我彼此彼此了。”
对方负手懒懒地倚在树上一副见招拆招的样子。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怪胎为什么我总是说不过他？！
两次嘴炮战败阵下来的医生终于懒得和他虚以委蛇，选择直奔主题——
“我知道你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想要情报，拿人来换。”
“小姐您果然够爽快，不知可否将条件说得更详细些？”对她故意模糊的语义置之不理，提到他想要的东西，黑衣骑士也收敛起了调侃的语气。
“无条件保护我的安全，时限由我来定。”
“听上去像个霸王条款，看来我的小姐还真是很有勇气，只是一份情报而已，为何如此确定我会答应这样不对等的要求？”
“第一，我不是你的小姐，第二，我知道这份情报对你来说很重要。不答应？我也没意见，反正我打不过那些人也跑得掉，只是不知道骑士先生是否甘心了。”
她虽然语气坚定但心里多少没点底，只能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一边偷瞄他的神情，见他波澜不惊的神色开始有所松动，不禁在心里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猜对了！
“果然...小姐你今晚故意在人前暴露也好，故意等待追兵靠近也好，贸然现身也好，都是在试探我出手的底线，刚才那番话不过是确认了心中所想，对吧？”
他哑然失笑，倒是没想到自己试探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对象，有朝一日也会被反算计一把，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不知容貌，不知姓名的人。
“所以骑士先生的答案呢？”
“成交。”
“这般利落倒是让我更加诧异了，世人不是皆传黑衣骑士足智多谋近乎神明，谋略能力甚至直追托朗普王国那位传奇的威灵顿亲王吗？可今天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这般‘不对等’的要求，倒是显得有点名不副实了。”
“和聪明人聊天，进度自然会更快些。”
“真不知道骑士先生这句话是在讽刺我还是在夸耀你自己。”
“彼此彼此，合作愉快。”
——愉快你个头！
话里话外的绵里藏针都被他轻飘飘地顶了回去，医生只能咬牙切齿地拿出心里的小本本默默给这人记上一笔。

“对了，真是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小姐的第一个问题。”
“嗯？”
“今晚月色真美。”
————————————
第一章 完
3574字

PS：本章借用的梗——
M7新兰月下见面
经典到人尽皆知的告白语“今晚月色真美”
（下次更新时间：7.22）

@何而闪耀 @♬终成眷属 @是九言呐▫ @唯愿放手 @辛夷1996💫

终于等到火火发完了，应该可以评论了吧
啊啊啊啊啊史密斯夫妇是什么神仙设定！这个缜密的开头和复杂的故事背景我可以！！！新一和兰拌嘴还有兰气呼呼的样子好可爱啊哈哈哈哈有画面感了（什）没想到我竟然是第一个蹲到新坑的（激动）
最后火火打call！我已经准备好蹲进坑里了

dd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