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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竹露滴清时，白禅府中为避暑热，已将憩处迁于轩榭。本该最是悠闲自得时，又因一桩嬗变风云，而使得朝野内外猜疑纷纷。】
【去载陡生的波澜都似黄粱一梦，一切飞谋荐谤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平息下来，不由得旁人再行揣测背后的种种权衡。四王加衔军机章京可谓少有，一早令观望风声的墙头草有了朋党相确之势。如此情形下，再轻微的风吹草动也会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昌克赤，侄儿尚有一事不明。【隔了一层风吹柳浪起的窸窣，话音也不是极为分明了】：为何陛下会免去富察将军的章京一职？

【暑热难消，憩于清凉轩榭，尚能减些燥闷。廊庙就如这不停更换的四季变幻莫测，叫人猜不透其中深意。四王成章京，是几朝来鲜有的加衔。势局难测，皆仰望着这份稀有。再闻载川提及免富察章京事，平声。】
睿幄更替实数常态，若当要说个所以然来——【目光瞥向不远处悉簌葱木，喟曰。】圣命睿谟，岂能让我等明晰？
【摆盏在他跟前，问道。】为何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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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知晓不该如此揣摩圣意，犹不可放纵自身继续愚钝下去。尤其当这局面极尽扑朔迷离时，心有疑问自然是需解惑的。一等再等，只会将自己等进极被动的情形中去。人总是趋吉避凶的，在瞬息万变的宦海之中，只能付于加倍的谨慎。】
：只因富察将军本是从龙之臣。【抬眼看向叔父，略有迟疑】本来天子使其驻防四川，已让人琢磨不透了。
【历代从龙之臣，哪个不是倍受重用宠锡。不说军机上行走，也多是用作心腹之选制衡外力。但眼下的情形，早已超出了我的认知——连章京衔也去了，说得难听些，岂非是要富察将军于川省久留？】
：侄儿只是觉得，四川到底比不上直隶、伊犁或东三省等处来得紧要。

【上位者的心思最难猜测，只为臣工，除非必要，又何须去猜测那龙座之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庸人自扰罢了，只是富察将军一事。缓道。】从龙之臣，何等荣耀，又该如何用，才不至于功高盖主、君臣失和？
【目眄其神色，他眉眼的迟疑尚未褪去。青史载录，或是用之良臣，或是飞扬跋扈，杀为大局，用亦为大局，总逃不过一死罢了，道。】
飞鸟尽，良弓藏——事事都有它的道理，你知伊犁、直隶和东三省重要，可知四川是怎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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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朝以来，大清边疆靖绥，偶有异动，但实称不上有甚么过于动荡不安的情形。且富察将军行走军机，也并非时常需要于前线挥洒热血的——这功高盖主，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水满则溢的道理，正如每每念及罹于疯症的楚中堂，都甚觉命运翻覆无常。只是当这剪影映照在了万人瞩目的股肱身上，才会成就万众瞩目，亦加倍令人扼腕。】
：曾经以为将相和确然是一种每谈，如今看来，竟是从未近权术的天真之解了。【许是协力，抑或是制衡，却是我眼下猜不出了。拱手是问】侄儿诚不知四川有甚特别之处。

【许是仍怀着些少年热血，骤闻此话，载川面色陡变，知晓总会有这样一遭，并不多语于他，待他问到四川有何特殊之处，长出一息，与他仔细道来。】
我朝仍衍前朝土司制，乃“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川西北接青海西藏，西南接云南，乃与少数民族连一处关隘。
【重音落在世管其兵，世统其兵两处，顿后再观他神色，许多人只看伊犁新疆，或是东南西北，任何一处国境之外，却不知国境之内亦存患忧。】
蜀道难，易守难攻，命富察将军守四川，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认可。再者四川为天府之国，比江南温暖，又比京城湿冷些——也是一方好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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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曾读过《四川方舆纪要叙》，知晓四川从非坐守之地。更易有桀黠者窥巴蜀之险，妄图窃据。其中各族势力繁多，左右拉锯情形言之不尽。由叔父一说，自然理解四川意义，对西南边陲的偏见亦少了两分。只如此，依旧不解，再问】
：但自绍贞一朝以来，西南一带少有大兴兵戈之事。【眉目忽凛】是因七年时的藏地异动么？
【话问出口，心下亦是惴惴。国朝从来少有推崇出将入相之事，除非天资卓异兼得优渥宠锡，大多时候还是事有专职。譬如眼下问起的兵家事，我身为国子监事，正因不知才对。但我更不能不问，由得一场近在咫尺的巨变将发，犹不自知。】
【再觑叔父神色，亦知他不好交代，只得先退一步】：是载川鲁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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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虽是点拨，实也将心中猜想印证了个八九不离十。早前有英王奏请驻军川藏边陲，原来事情并未全部结束，还是我从前思量欠妥。一时心下肃然，知晓这等事体并不好肆意评判，更不知会在朝局上翻天覆地至几何，便也不多嘴，只道】
：侄儿知晓了，今日只是为恳请昌克赤解惑。来日于外人面前，定不会置喙军政。
【又是一礼】：天色已晚，侄儿便不多叨扰昌克赤了。

【他科举入仕途，算来时候并不算长。如今已然是正三品的官吏，可谓是后生可畏。我膝下有载誉乘衣钵，也盼着他日后能承袭章衡兄的衣钵。如此，我们也算是能安享晚年了。眼下，就是护着他们前行。】
去罢。
【章衡兄立府在神仙胡同，倒是与老宅一墙之隔，只是如今我居于公主府，离老宅还是有些距离。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遂派了府中马车将他送回。】
【且见他背影离去，又重归了案牍，埋首进卷宗之中，后话且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