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来自 FM 80° 的文字稿件
《这一生这么短,爱过谁都不后悔》
能走一生的人,在半路收回了脚
杨绛先生100岁时慨言: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今年我过完25岁的生日,用我四分之一的生命体会到了先生万里路的分毫。
单身的人是有很多时间的,我常常一个人去看通宵电影,在时而漆黑时而光影浮动的放映厅里坐上一整夜,人过12点后是最敏感的,最寂静时能感受到灰尘落在肩上,听到空气中最细微的电流声。困倦了就把座椅放平蜷起腿闭上眼睛,电影的情节总是很容易让我重回旧梦,我闭上眼睛有些难过地想,如果我失去了几年的记忆,能否像电影里的人一样,重新扑入孔瀚的怀抱里,执拗地要求重新开始?
他们说我对孔瀚的爱全是基于他曾费力制造的浪漫,所以这样的爱并不真诚。无可否认,直至今天,我都无法忘怀我们第一次约会,他牵着我的手走进一间西餐厅,让我对着酒保笑,赢来两杯免费的红酒。这间餐厅叫Fossette ,法语酒窝的意思,每晚9:30以后可以凭酒窝换酒喝。孔瀚对我眨眨眼睛:“干得漂亮,姑娘。”他说姑娘时是地道的京片子,好听透了。
以后的每一年重要的日子都在那里度过,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他换上白衬衫、黑西装,我着一条樱粉色的连衣裙,被酒浸过的脸像披一抹晚霞,歪歪斜斜地从小石坡走下来,笑声散落一地。后来有次情人节,我忍不住走到这里,隔了十多米见到孔瀚和一个年轻女孩隔着半张桌子深情对视。烛光、高脚杯,流淌的大提琴、法国梧桐,他曾在这里教我红酒杯的握法、帮我切牛排、送我珍珠耳环、撩起我的长发在后颈印上一吻……不念过去,不念过去,我落荒而逃,再没有去过酒窝,不管我心里有多么想念它。眼泪吞回去,像吞回一个美如轻烟的旧梦。
只敢记着还未成为恋人时的记忆,有一个冬夜他来看我,雪刚停陪我出去走走。我们在一个烧烤摊坐下,摊主是东北老爷们,热情地推荐他的拿手烤秋刀鱼。那天真的是冷啊,秋刀鱼有些焦,但我仍然记得那一口冒着热气的秋刀鱼,滋味真是美透了。现在反复回想,渐渐发现原来那时已有隐喻,拿手的菜都有失手,以为能走一生的人在半路收回了脚。
分开后和孔瀚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好几年,这么小的一座城,竟也能完全湮没两个人。我心里总想着能再见一面,不期而遇,然后坐下来喝一壶热茶,聊聊近况。其实有一年我过得很艰难,健康、情感、经济都成问题。即使这样,我也会在每一季买下橱窗里最经典款式的衣服,等着春水流入秋水,等着冬泥化作夏泥,有一个理由可以去见他,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我顺路来看看你。说完,低下头理一理脖子上的丝巾。
可惜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一直到12年的年末生了一场大病,痊愈后心境开阔很多,特别想见孔瀚一面,辗转了好几个朋友才打听到他在西藏的波密,已经住了好几个月。我买了双运动鞋,带了个大背包去找他。桃花谷,三面有雪山,一面是桃花,孔瀚眼中愈发平静从容,穿着五年前的旧衣,编织麻鞋,闲云野鹤的模样。
我心里涌起的暖意,像中药,像棉衣,像一碗小米粥。
其实我能接受我们已经不爱彼此了,也可以接受我们分手多年。我说服不了自己的是曾经最亲密的人突然就变成了最陌生的人,让那相爱的那几年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一想起就难过得喘不过气,又是心疼又是委屈。可是在五年后,在目睹人间的诸多疾苦,在劫后余生以后,重见孔瀚,我的心一下子平静得不像话,找到了睡眠般深沉的安稳。
他在光阴里成为故事,而我曾是他的朗读者。这样就已足够。
孔瀚,祝你好。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30岁的时候望着身边的年轻女孩,总想起25岁爱过的姑娘,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初老症的一种。
我越来越喜欢喝茶、钓鱼、去寺庙吃素面,盛夏观赏白玉兰,深秋沉醉肉桂香气,越是静越是心中舒畅。唯一能唤起我热情的只有那些饱满欲滴的年轻女孩,只是与她们周旋有时耗费我太多心力,于是我带她们去电影院,给她们买好可乐、爆米花以后,我就得到两个小时的短暂自由,我常常在黑漆漆的放映厅里神游天外,有时打一个长长的盹,最近我常想起陆薇,梦也是关于她,梦见25岁的自己正埋头对着一块玉石精雕细琢,那是刚开始追求她啊,听介绍的朋友说这是个古色古香的姑娘,立刻投其所好,雕一枚印鉴送她,圆润的小玉石握在她白净的手里,像盛夏的荷叶盛晶莹的露珠。我闻到的她身上的墨香,好几年都散不去。
那时是多么喜欢她,竟敢在生日派对上对着DV说:“我以后再也碰不到陆薇这样好的姑娘了。”她也转过一张绯红的脸,“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像爱孔瀚一样爱上一个人。”两个人傻里傻气、信誓旦旦的模样,真不敢再看。陆薇比我厉害,知道这些旧物无非令人徒劳悲伤,所以分手时什么都没有带走。连一起还贷买的房也不要了,要我折成现金给她就好。陆薇干净利落地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昨日的世界里,一封封阅读过去的遗书。这是我应得的,是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结过婚的人大概都明白,能结婚的无非两种,一种是初相识就浓情蜜意等不及经历任何事就披上婚纱,另一种是相识多年熬过了所有的坎而柳暗花明,我和陆薇属于后者,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跨过最后一道坎。
我得到的惩罚是我总会在不同的女孩身上隐约看到陆薇的影子,我总在纪念日的时候带女孩去Fossette餐厅,给她们点红酒、牛排,送她们礼物,但我从没喊过她们姑娘,因为在我心里姑娘只有一个,25岁的我牵着她的手走进来,用她漂亮的酒窝换了两杯美酒。分开这么些年,我从没有在Fossette遇到陆薇,我想她大概已经忘记这个地方了,或者她又有了新的念念不忘的地方,可以是一条跳过舞的堤岸,可以是一片看过海的沙滩,甚至可以是送别时头顶的那盏路灯……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地告别,又不断地相遇。
12年陆薇千里迢迢来波密找我的时候我们有过一次尽释前嫌的谈话,她一直以为这几年我们都无缘相见,我告诉她其实有过一面之缘。是10年的年关在南长街的杜尚酒吧,老板新添置一套音响,客人们兴之所至可以要来话筒。那晚整个酒吧都是闹哄哄的,我和一帮狐朋狗友在最里面的卡座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我要亲一个女孩脸颊一下,耳边响起一个甜美又带着醉意的声音,连唱了三首歌,罗大佑的《恋曲1980》《恋曲1990》和《恋曲2000》。我一下子就清醒了,隔着人群看到摇摇欲坠的陆薇,也是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热热闹闹的样子。唱完歌她遥遥举了举杯,说“祝大家除夕快乐。”陆薇看上去又青春又快乐,我没有去认她。
这几年断断续续听到她一些消息,知道她加入了一个半公益的背包客社团,能见到好山好水,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也偶尔翻翻她的微博,她睡前养成了喝牛奶的习惯。有次上传了一张照片,柔软窗帘下摆着一张米白色的躺椅,旁边立着一盏暖白的落地灯。陆薇说:“每天躺在这里看会书,摇着摇着就睡着了,真是老了啊。”这躺椅、这落地灯在我们曾经的家里有一模一样的两样,我这才知道她也没有忘怀,只是不再常常想起。要忘却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重新热爱这个世界,以及重新重新爱上自己独处的时光,我的姑娘做得非常好。
曾经以为难以度过的艰难岁月,终有一天可以平淡从容地提起,像翻越一座山丘后的淡然回望,只是李宗盛大哥唱:“时不我与的哀愁。”
我的姑娘,祝你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