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季将至，约了几位一道往山里去，虽是早同老头子打过招呼，仍是不敢造次。转头天刚擦亮，便打道回府，踩着既升的日头一并到了家门口。先往正苑来问安，却只见伺候人都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装着车，见了我都跟瘟神似的，连个安都不带问。正是纳罕着，便瞧见了李叔，刚要上前问个明白，却见人直使着眼色，让我先往屋里去】
【打了帘子，屋中景象同外头也无二。再心下细细回想了这两日，确信没什么招到老爷子的紧要处。这才把心放下，腆着脸凑到人跟前儿去】
咱哪儿去啊这是？也不早言语，我早叫人收拾

（半捏着鼻子和老婆子一并立在门房边上，哪怕李贵儿和他家老大已是极仔细的人，可仍要在这亲自督办着看小工一溜溜儿的将箱子挪到骡子车上。适逢李贵儿家的道一句不过是京郊小住，怎好似八半个家都要搬空似的，自也没如往日一般呛茬儿，反倒是唉声叹气的垂了垂头，和赫舍里二人面色似是秋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不禁看）
兴许住一个月，兴许住一年，这些个东西都是我攒了一辈子的，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就算我老头子带到了地底下也总归比让他败坏光了强。
（话还未说完，李贵儿老大家的就已低低喊了声大爷，几乎同一时间与赫舍里抬眼瞧过去，随即将头别过一边，甚至连一星半点的话都懒得与他再犯，且敷敷衍衍又连哼带应的回了嘴）
恩，同你额娘去外头置办的院儿住，年前就不回来了，至于过年回不回来，难说，到时候再看吧。

【听了人的话，心便全放了下来，权做他是在京中住烦了，往西郊山里去住几日，也不是原来没有过的事儿。只当他这回也是临时起意，还没来得及告我】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想起出去住了？那赶紧，我也叫媳妇儿回去收拾收拾，我那零七八碎的也多着呢！
【光顾着在搬着大箱小箱的下人中避着道，也没功夫多瞧老头老太太脸色。直瞧着李大甚至把那上礼拜打来，养在罩楼后的那梅花鹿都牵了来，才越发觉着这事儿不大对劲】
——不是，您这怎么跟逃难的似的，还什么都带上啊？

什么跟什么啊这都！我不早就说了吗，我那几位皇侄邀我去了湖广会馆听戏，又遇上几个浙商，他们要玩儿那些荤的我可都推了，不信您问我媳妇去！再不然，我给您把小孙子们找来，您亲自、挨个儿问问！
【老头子耷拉个脸，三句两句的，倒是把我给说晕菜了。平白提起俩月前的事儿，我这掰着手指头算上好一阵才明白他说的是哪一日。诚然我是故意推脱，不想跟他一道去平谷摘什么大桃。可好好的，谁会去找那大鼓眼！倒贴我银子我都不去！】
不是，我说这跟那魏氏又有什么关系啊？我这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走，刚清静一个来月，好好地您又提她干嘛？

问你媳妇？你媳妇那向来是提及你的事都一问三不知，替你圆的可是好得很，罢了，我和你额娘又不和你在一堆儿过日子，改明儿谁被个姨娘爬到头顶上欺负着谁知道。
（只觉自己已极有容忍雅量，竟未一手杖打保晖个头破血流，然而瞧他竟也敢吱吱哇哇的大吼大叫，登即气不打一出来，也不顾赫舍里往回拉着自己，只伸手指着他）
是啊，我说你怎么当时把她送走的那么痛快，还当你是改了脾性，归了正道！不成想到了庙里你俩还能凑在一堆儿玩出花花事来，那是佛门重地！你俩竟还敢苟且！
（待把这层窗户纸戳漏后，身后拉着自己的几双手都不动声色的撤了力道，只留自己站在门房口上大骂着）
人家静平师太给府上来了信，说魏氏有了，让这边赶紧将人带走，我这老脸没地界搁了，我不走还留在这让人笑话我么！无耻！真真的无耻！

住口！你做出那等肮脏下作之事还敢队出家人口出诳语？那一庵皆是女子，男客亦自行退避，难不成还要把魏氏腹中孽债怪到几位女尼身上？
（言罢哆嗦着手转头与福晋连连言了几句疯了疯了，而后便是再不欲与之言语，只顺着心口窝良久呼哧带喘）
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出家人向来有一说一，头前的魏氏在那闹小病儿的模样让有经验的女客看去，师傅们也就如实讲了，现在已成京中笑柄，总归这地方我和你额娘呆不下去了，你自求多福吧。

叫人看了就是，请过大夫太医了吗，问过我了吗？问过她自个儿了吗！到底我是您儿子还是那姓魏的是您儿子？您不信我，信她？
【打媳妇进了门，便再少有往日那般同老头子拌嘴，叫他拿着掸子将我追得满院子跑的事儿了。可今日这件，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您瞅瞅您儿子我，像是那种叫色相蒙了心的人吗——还是叫那样的给蒙了？我放着家里媳妇不找去找她？我呸！
【敢情任是我怎么乖觉，在她老人家心里，我都还是这么个没起子货色！也顾不得旁的，横在人身前不肯移开半步。我早就说那女人是个祸害，他们俩还不信，现在可好了吧，叫人给讹上，还要反咬我一口】
您说我不上进，说我没出息，我都认了！但是！不能这么糟改我！！李二！去给我把小魏和什么师太都叫来，说个清楚！再不然，剖了肚子让大伙儿瞧瞧，到底是谁的种，都敢赖给小爷我！我打不死他！

剖了肚子打哪瞧出来是不是你的？也就能分出是人还是骡子，难不成还指望它自己说个子午卯酉？
（且看他在空敞地界急赤白脸模样，只一圈人围着作壁上观，兴许是前些年作的太凶，而今已是油盐不进，只拿他当块儿长的体面的滚刀肉。过往日子里盼着他同媳妇儿生上几个伶俐儿，如此也算是不没门风，却不曾想让头脸儿长的跟京巴儿似的小狗奴先吃了一子，而今除了失望便再无其他的闲词）
（待到最后，仍旧是拉了半院子的东西头也不回走了这一路上十好几辆骡子车先行往庄儿里去，自己则是悠哉的颠儿着，及至天桥还叫人去买了两碗茶汤和馄饨侯家一碗烹了醋的炸馄饨，和赫舍里吸溜着茶汤之余，眼珠子转了转，道是问了句）
瞧他又是起誓又是要骂街的，难不成冤枉他了？
（二人四目相对嘁嘁喳喳良久，直至茶汤见底又递来了碟锅炸果子后方得出了结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归和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