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越吟丫头说了会儿话，想着毕竟是太后圣寿，我拽着她在偏厢多言语怕也不好，交代了几句就让云舒送她回去了。可云舒将走没多久，本欲打算回到宴席上时，依兰进屋低声说克兴额府上的钮祜禄过来了。听见这姓氏面上的神色微凝，眉黛轻挑，便想起前儿钮祜禄递了帖子说是带着训圣进宫请安，彼时宫里上下都在忙着圣寿的事，便以训圣年幼，天气炎热为由，领了她的孝心，未让她进宫来。】
【本以为此事揭过便不会再提，钮祜禄离席来，若此时再不见，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让依兰领了人进来，甫一进门，饶是模样身段便叫我有些明白，为何克兴额对钮祜禄青睐有加。深宫待了这些年，女子如何，总是要有些自己的揣摩的。钮祜禄到了近前，也不着急言语，垂眸喝了口茶，眉尖一蹙，嗔了依兰一句】
凉了。

@-叶赫那拉山亭

让良辰来吧，也不好让你做这些。先坐，好容易才见着面，咱们说说话也好。
【本是想拿捏一番，可转念又觉得何必呢，端着长辈的款儿在这儿揶揄人，实在没什么意思。纵是昔日与仪妃不合，又怀疑她曾是淑娘娘麾下有异心的那一个，但人都走了几年了，旧事纠缠不出个结果，没得拿小辈撒气的道理。上回如若不是克兴额当着我的面，有一句护一句的，我对钮祜禄也不至于这般疏离。一来是不愿在这种小气事上摆谱，二来还是心里存了芥蒂，不是真的乐意给她亲近示好的机会，就这么淡淡的，反而舒坦些。】
【钮祜禄眉眼生得不俗，更胜一筹的是这身段，面上三分笑的温和模样，让人瞧了怎么也得说是个面善的。可宫里面善的人太多了，哪个闺秀出身装不出个好来。良辰换了茶，给钮祜禄也添了一盏，捡了自己想知道的问了句】
八月天热，训圣年幼，我虽心里头念着，也不舍得让他跟着大人一道折腾，今儿他怎么没跟着进宫？倒是错过了一次顺带的机会。

是，【婉婉应了一声儿，心里却是沉的。说到底，媳妇给婆婆敬茶也是规矩，她却不愿给这个机会——看似客气，实则是生疏。仍低垂着眉眼，乌黑的睫毛便投下一片阴翳】
【好在这一切都生发在转瞬间，只顺着她的意思坐了。接过那唤做良辰的宫女递来的一盏茶，却也没喝，只捧在掌心里，待听得训圣时方展眉解颐】天申这几日正读《大学》，先生前次说他聪慧有余，唯独“静心”二字还需修炼，小子这遭便卯了劲儿，镇日里在书房中用功呢。
【虽不知晓她为何待我若即若离，但既问起天申来，往勤勉了说，总无过错。一则显我教子有方，二则也引得做玛嬷的心疼，匀三分和颜悦色与我。轻一顿，又笑道】不过他也挂念着玛嬷，听闻妾身这回来特地给您备了礼，还嚷嚷着要算他一份儿呢。

是么？如此用功，倒让我想起克兴额小的时候。我那时比不得你，他养在乾西四所，也就是来请安的时候能问上几句，平日衣食住行自有宫人操持，总觉着没几年的功夫便出宫立府独当一面了。不似你如今，能与自己的孩子朝夕相伴。
【三两句话，又或是因着旁人生出的印象，都无法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又或是长年累月的相处，有时也会在某个瞬间生出不确定的心念。从不低估一个人，也不会将谁无缘无故地高捧，更谈不上未有前情的喜欢或者信任。宫里待久了，把人心都待朽了，人情味总归少了些。】
【是以，听她说及训圣时，脑中头一遭的想法便是要去揣摩她是否是一个合格的额娘，能不能教出个好的。毕竟她是个外姓的，是克兴额后宅女眷的其中之一，而训圣骨子里却流着克兴额的血。依着我的偏好，小子就该少些拘束，规矩得有，却不可唯唯诺诺只听大人的差遣，更不喜欢他们沾染后院妇人的琐碎，我在宫中经历的种种，那些背后的算计筹谋几乎没有一桩与克兴额提起过，男子格局应疏阔，囿于女人之间无穷尽的算计，终归不好。】
【不过，到底并未见识过他们的日常，自然不会盖棺定论钮祜禄是否与我有一样的想法。热茶喝着脾胃才舒坦，入口后眉眼舒展，容色瞧着和煦得多】今儿是太后寿辰，你还给我备了礼，真是有心。【原本这回也没准备做什么，她又说这礼有孩子的意思，岂能拂了好意，便也从善如流问了句】是什么？还得算他一份，且让我瞧瞧。

王爷也说天申肖他，打小儿就是让人省心的，这是妾身的福气。
【子肖父原是天经地义，独一个儿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有了对比，就显出好来。贤王府上下，谁人不知道大阿哥性情桀骜不驯，二阿哥却秉直纯和？从未怀疑过长子在王爷心中的分量，但一向笃信，凡是出众之人，不会有谁不喜欢肖己的儿子——这源于他们骨子里的自信，甚至是自负】
【听她忆起旧事，也顺着话儿说，掩唇一笑，先是打趣】妾身虽与天申日夜相伴，但他总归是男孩子，也不能整日拘在额娘身边。如今年纪小长得又快，好像那蹿高的竹节，个把日子不见，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说罢，方转圜回他们母子二人身上】王爷虽同您见得少些，情分却半分不少，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放在心里。
【如此便顺理成章地引出今日这份厚礼来。少一偏首递去个眼神儿，春枝便会意地上前来，将锦盒亲自接过，又呈给上头，才笑着解释道】王爷说额娘擅画，妾身此前正巧得了赵伯驹的《仙山楼阁图》，只怕搁在自个儿手中是糟蹋了，还得送到懂得赏画之人的手中方是归宿。

【细瞧她说及训圣时的眉眼，心中稍稍缓了些，因为这神色我太过熟悉，倒是慈母心肠，巨细无遗。作了额娘后人就会变得琐碎，只要事关孩子，小到旁人根本不会在意的细节，也足以让做额娘的人一一细品，从中探究出他与前一刻的不同与成长。我也是怕，她会是个利用子嗣博宠的。】
你倒是会替他说好话，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饶是真问到头上了，指不定也得琢磨半天才能想起来。
【说着话，那幅《仙山楼阁图》徐徐展开，眼神确确实实因为这幅画添了些愉悦的神采，这是我偏好的色调，青绿色的山水悦目得很，笔触细腻，流云半遮半掩的描绘，生将这仙字表达得淋漓尽致。我做不来心里喜欢，表面还要端着，生怕落下人情的矫情事，从钮祜禄手中接过细瞧了几遍，不由叹了句】
这画真是好。【甚至已经想好该悬于兰晖何处。末了，眸光未从画中移开，却问了钮祜禄】你替他卖好，不怕我觉得这份好意是克兴额教你的？你若不说他，我也不一定能揣测出这其中有他的参与，如此，岂不是能予你十分的满意。

妾身以王爷为天，哪儿能不替他说好话呢？
【一双杏仁儿般的眼中流露出润泽的光，眼见着人神色缓和，说话也不似方才拘谨。心知我同王爷虽是夫妻，但在眼前这位皇贵妃眼中，她同王爷才是实打实的自己人。事事替夫君考虑筹谋，只会让她更加满意】
【得她句赞叹，心里也泛起丝隐秘的甜意。毕竟这画原就是王爷为了此事特地相赠，根本并非我“偶然得来”。当然，此间曲折绝不能同眼前人全盘托出，正所谓“盈极必亏”，有些事做得恰到好处，便是性情单纯真挚；但若过了火，则只会让她再生厌恶——将我认定成抢走儿子的狐狸精罢了】
您喜欢就好，【笑盈盈地添了句，也没避开人审视的目光，只“老实”道】王爷的好意，便是借了妾身的手，也终是向着额娘您的。至于妾身……【唇尾一弯】您慧眼如炬，妾身若有什么小心思，哪儿能瞒得过？倒不如起先就实话实说，总归，若妾身没有孝敬您的心思，也便没有王爷慷慨的“倾囊以授”了。
【看似是一副坦诚模样，殊不知，这才是我的心思所在】

真是个会说话的，难怪克兴额在我面前总是护着你。
【大抵没有人不喜欢被捧着，更没有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克兴额那样的性子或许更吃这一套，钮钴禄是个会拿人的。将画卷递给身侧良辰，让她收好，趁着宴席没散前，私下将物件送回去。钮钴禄在旁听着我吩咐，便也与她多言语几句】
毕竟是太后寿辰，我在宴席上接了你的礼，让有心人瞧见少不得要扯出些莫须有的麻烦。宫里，总有多事的。
【或许是那幅画太合自己的心意，又或是钮钴禄至少在面子上表达了自己以夫为天的意愿，旁的不下定论，最起码是个聪明会瞧眼色的。所以这会儿说话的语气软和了些】
宴席散了，我那有些物件你给天申带回去，他既然是个用功的，估摸着都能用得着。成了，别在这儿多留了，咱们一道回席上，我出来的也有一会儿了。回头得闲，你再带天申进宫来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