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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寄彩笺兼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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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0-08-28 12:04回复
    【寄件】
    (风摇竹。是夜披衣而坐,执笔)
    淑怡吾妹:
    从别后,忆相逢。
    今日窗下遗落了枝杏,是不是你回人世一趟?见状又莫名地掉了几滴泪,额驸笑趣我伤春掬愁,最后也只同他笑笑、没多说什么。你也许不知,额驸已于绍贞七年冬月擢升归京,安平无恙,我们都很好。想来你也不难发现,我笔下的字迹愈发像他,何处是我、何处是他,早已混杂不清。
    说来怪得厉害,近来我总会无名落泪,绍贞七年始,四九城的倒春寒便格外威风,今岁如是,我好几回无端红了眼圈,大抵也因四九的风沙太大。洲洲,我从未遭受过这样寒冽的两个春,委实太冷,使我备受煎熬。我想你了。
    我不是个好母亲。譬如彼时与小儿额腾伊闲叙天伦,我泰半心不在焉、甚而行错了针险些扎破指尖,诸如此类,还需小儿从旁提醒着“额娘小心”、“额娘错了”,你别问、当属你最谙熟我心性,又是无疾而终。我不知为何,连同我不知为何频频梦见往日一般。
    我猜你知我要说什么了,我又梦见了额娘。莫说出去,不然会被膝下几个儿女笑话的。我梦见万泰某年春—— 彼我四岁生辰,那时我以为那便是长大。我央求许久,她才答允握着我的手、扶着腕领我书下名讳,末了嗔笑我小马虎瀛。
    我不肖她,也不会成为她,于我心中没人能越得过我的母亲去。我不是一位温风和雨、关切倍至的母亲(我猜你要驳我,你再也未见如我一般好脾气的母亲。先别急着驳我),亦不是个知礼明孝的女儿,更不消提为臣民表范的金枝,只此一憾,惟愿回溯至万泰年,额娘、姐姐,你们都在,哪怕四所至咸福的路途那样长,我都不惧。洲洲,我想你了。
    如能回至往日重活一回、勾消遗憾,我定能释怀,此际我亦贪心,餮想再度邂遇额驸,他不喜欢我,也不妨事。
    哦,对啦,先前你所说陆离梦境,我原当你从哪处听得的话本着意诓我,不成想我竟也与之有一晤,还使我赠三坛秋露白来抵,也很值当,足不能至,心向往之,此期桃源无悲风、无苦雨,岁岁皆是春。
    明日又至我生辰,我想饮城南张娘酿的米酒了,你道那最是醇厚,这么多年你也看在眼里,我十九年出降,至今业已十几载不曾好好饮过春酒,倘我再询张娘,她还会否允我一坛……你会不会……
    (墨不成字,掷管伏案,浑噩间烛火一跃映红窗。倏地睁眸、从梦中惊醒。绍贞八年春某日,细雨洋洋、窗下遗杏,时我二十九岁。)


    2楼2020-08-28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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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信】
      淑纯吾姊:
      这大抵是廿八年来,我头一回称你作姊。昔时我总说,你不曾有半分姊姊的样子,如今自然也不会平白生来。但今日我要唤,是怕往后,我再无机会将这一声姊唤与你听了。而你是这样好!
      我没承下阿妈什么长处,不比她俏丽,不如她洒脱,只从她那儿学来了木府女儿的倨傲—在我眼里呀,世上只淑纯一位,当得起淑怡的姊。
      那枝敲窗杏是我 — 你怎知?过忘川河前,我央二位无常,与我行个方便,先送我回取灯胡同去,偷偷瞧你一瞧,他们可怜我。我想每轮春好时,都是我折杏与你,而我却未等及这轮春…今岁短了你的杏枝,你可有恼我?我去时,见你伏于案上,可是在哭?我猜你是在哭的。你莫哭,我这不是来了嘛 — 今岁的春杏,我还是要折与你的,诺,敲窗的这枝便顶好,我特意撷了尖儿上的。是东风中的最后一枝啦。
      额驸得以归京,实乃幸事。如此,我便心安了。笔行至此,我竟不由弯了眉,甚而瞧这可怖的地府也多了几分光亮。我是真真替你欢喜呀。额驸不在京的这数年,你只得端作主母模样,小娇娘心思怕早已攒得个钵满了罢?诶,瀛可饶我 — 我猜此时你若在我身边,必要伸手来搔我了。
      我自然是要驳你的 — 你又不知在混说什么了。瀛,莫怪我驳你,你总是心思过重了。为金枝,端得平易、乐善好施,便算得是为民求福祗了,而你向来如此;为女,德娘娘从来引你为傲,你又何需给自己添些莫须有的罪过?更不消说为母了— 不与他人作比,便是比我,不强上数倍?我自诩人间这一趟,也算得坦荡,若有亏欠,一是你,二是允燮,三便是幺女。言至此,我要郑重求你一求,万望今后你瞧与我面,多多照拂她。世家哥儿只懂弯弓盘马,小女看顾诸事细碎又繁琐,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言,若允燮再纳新妇,那小女 — 唉,我既不忍见允燮枕边侍新人,也不忍瞧他独身。我竟是这样矛盾,是不是太自私了?
      思虑多了,话便也杂了起来,又说了一些不相干的琐事与你听。是最后一回啦,你莫要嫌我烦。
      你修得美满姻缘,膝下子嗣承欢,天伦之幸,是多少人求不来,也算能抵去孩提之苦,又何须再来一回呢。不瞒你,生时我虽知几分歧黄之术,却也不是一位能真正置生死于身后的飒客,弥留时我见黑白无常来引我,也十分的怕,还求他们再饶我几年。他们自然是不允的。我一路行及此,也常想起允燮,想起小女,想起你,想起四所与揖山的春雨秋风,想起故衣胡同的炎夏,想起在瀛玉、在淑纯府,同你共拥一床被、围炉挑灯花的冬夜 —— 初时我也患得患失,不愿叫那孟婆收去这些,这都是我的宝贝呀,我想带到下一世去...我还流了许多泪呢。而此刻我立奈何桥前,忘川水在足下淌过,孟婆汤搁在掌边,尚氲着热气,不知为何,却倏然想得通透啦 —— 此生不得圆满,却皆是所历,诸多遗憾,来生再偿也好。这样来生,我还能再遇见你们。
      你馋张娘的酒,只管去便是,你我同去这多回,她早熟稔你了。明日…呀,若你是男子,明日便要入而立之年了。年岁走得竟是这样快 — 为何在我心底与记忆里,你从来都还是四所瀛玉时的模样呢?当时是,现在是,将来我化作浩瀚云汉中的一点星,你仍会是。
      至此回看我书,可称得赘述二字了,再不能多写了。我要求孟婆再等我一等,允我将笺递与白无常,嘱他万万要送予你的梦里。
      瀛,要白无常入你的梦,只怕这不会是一场甜梦啦。对不住,只是孟婆催我饮汤了,这张笺,我定要在忘记你前书与你,要你知晓,我自走后,时刻都在牵挂你。只是,我很快便要饮下那碗汤,恐怕就不能再记得你的模样啦——你莫要怪我,要怪,便怪孟婆吧。
      瀛,我要走了。来世,换我来做你的东风第一枝罢。
      绍贞八年 春某日
      妹裴洲


      3楼2020-08-28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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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件】
        (病中执笔。)
        吾女愫愫:
        小友莫要气恼,我并非有意。
        近来又多思,不觉念至“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句……如今渐绍贞廿四年,捻指一算,竟与你已做了十四年母女,恍然一场梦,今卧榻容衰,便让我居一回劬劳之功,自冠一回额娘罢?
        燕时我听她们窃窃闲谈,说及公主夫妇谐如琴瑟,公主府一切如常,譬如廊下的鹦鹉学了诗、园囿的栀子又开得正好如此的琐碎,不免要笑,而不曾治她们私下嚼舌之罪,原也是说与我听的,是不是?待我唤人近前来时,临窗玉瓶适时簪入瘦枝,我知晓皆属你的授意。
        我一生潦潦草草,膝下空无,小友的相伴是我如此十四载的宽慰,然光阴交迭,多有唏嘘,能与人称道的也仅有皇四女、武瑞公主钟愫,甚么纯妃、甚么简妃,不过池塘一浮萍,如春梦了无痕。
        小友。数月后,永和的红梅又将绽了,我想我已无缘再见,守了它近廿年,也该放手做个“清闲人”,当真落个清闲了。即便如此,还望届时—— 小友为我攀折一枝,无需最高、最好,衬你心意就好。
        愫愫。额娘知你是这天底下最惹人怜爱,又怀具孝忱的小女儿,故而要特特嘱咐你:额娘自此一去,莫为我垂泪颓丧,好好活着,万事如意。我知富察氏的少爷风仪堂堂、襟怀清风,断不会委屈于你,余岁还盼岁岁平安、年年同心,偕老白首。
        我饶是有过遗憾,未能如循妃般伴你孩提至亭亭。我想愫愫儿时,定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十四载母女情分加于我身,业已值当。不提抱憾了。
        你要答应额娘。
        母梁溪书于绍贞廿四年春
        (附一本来自半路妈妈写的《钟愫成长记》)


        4楼2020-08-28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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