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乱耳，案牍劳形。理政读书，筵宴相酬，今日竟叫我身心俱疲，只想回家捉住重茵，充盈怀抱，一枕黑甜，天昏地暗。往常不至于此，好生奇异。】
【我满身春末的落花、清凉的暮雨、雨后的夕照与晦暗的倦怠，迈过露华白的门槛。寝阁中异常寂静。】
【一切都很诡异，走来的竟是兰亭：“王妃醉了。”我回首诧道：“你怎么在这儿？”兰亭脸飞霞晕：“风倦妹妹有个绣活要我做……”】
醒酒汤放下，都退下吧。我与王妃解春酲。
【笑抚重茵青丝：】
重茵何故独饮？何如与我对酌？

春雨淅沥，打在露华白门口初绽的梨花上。小院的男主人归来，打开虚掩的院门，瞧见的就是石桌上的酒杯，和独酌的福晋。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淑娴公主府那边传了喜讯，佟佳有了第四代长子。虽是喜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我怎么也忘不掉被逐出公主府的屈辱。那日的雨与今日的雨重合，再忆及自己也是被觉罗氏强扭了姻缘，心中委屈，连一个正眼都不想给他。
：何故？姐姐仗势欺人，弟弟强抢民女，这还不够？

【我累得连落花都没气力去拂，袍袖上淹留的花瓣再度飘零，依偎在少女珠钗之间。】
【少年人既以物喜，又以己悲，霏霏霪雨，总勾起闲愁胡恨。重茵心绪低迷，我亦不无烦闷。我伏在石桌上，执壶斟满了黄金罍与白玉杯，清脆的酒声与馥郁的醇香并肩升上晚霞荫翳的春空。】
【少年露出未饮先醉的微笑：】
嗯——是梨花白，好应景。
【我把白玉杯让给重茵。清洁、光润、白皙、无瑕，她的手握着那只杯，分不清手与杯。】
【一大口梨花白并没能消减我的倦容，而英气奔逸的眼瞳，却依旧亮如暗夜最深沉时的明星：】
我有五十一位姊姊呢。无论她们哪位得罪了重茵，尽管找我算账好了。至于强抢民女，更是冤头债主，无言申辩，不得推脱。可是——盗贼强梁今天累了，抢不动了——要抱着一枝杏，就寝了。

话本上写，若是心爱的姑娘受了委屈，哪怕对方是玉皇大帝，少年都会不顾一切为她讨回公道。怎么到我这里，只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就给我打发了呢？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我硬是把他从桌上拽起，踉踉跄跄几步上前，揪着他的衣领要他与我对视。
：你对我，就半点悔意也无？
哪怕我再怎么踮脚，也还是得仰视着他，这让我更是烦闷。一把将他推坐在石桌上，弃置了小巧的酒杯，以那瓷壶将手边佳酿饮下满口。执起酒壶微微一倾，如瀑的激流，尽数落入了他的衣襟。
：既然你说了，那我们今日就好好算一算总账。从哪说起呢？就从……你们真龙一脉瞧不上我们小门小户觉得我们攀高枝没教养，却还要降旨要我入府开始？

【领口被攥住，我不得已站了起来。饶是我浑身软绵绵，还要算王妃力气大。再瞧重茵，丹脸酡颜，态浓意远，着实醉得不轻。】
【用蜜酒一般的目光，我与吾妻对望。】
好重茵，咱们能走到这一步，我从未后悔。遇见重茵之前，我没想过娶福晋；遇见重茵之后，我没想过娶别的福晋。婚姻大事，我擅作主张，却令我歉疚一生，一睁眼心里就沉甸甸的，梦中也脱不出惭恨与忏悔。唯有你能救赎我——请你应允我用余生来偿，拜托拜托！
【重茵猛地一推，我顺势坐下来，被冷硬的石头硌了一下。我皱皱眉，但全是为担心她。】
【重茵真恼了？醉得这样，会伤身吗？】
【酒浆勾勒出少年刚健的线条，如同满院捧着洁白花团的梨树挺拔的枝干。】
【我娶妻要是真在意门楣，何愁没有大把名门淑媛、高族贵女供我拣选？那还真不一定轮得上重茵。我不在乎这些，天下所有的门楣，对于我们家来说，都是低门楣。一众低门楣还要比高低？在我看来，毫无意义。】
【我懒于调停妻妾，只给自己一次择取相伴终生之人的机会，请您公论，挑高门大姓，还是挑人物才情？】
王妃明察，什么“小门小户”“攀高枝没教养”，我可一个字也没提过！是姊姊？
【眉眼多情，话音温柔：】
龙生九子，各不相类。横竖我是情比金坚，管姊姊说些什么？她分你枕衾，还是伴你余生？倘若重茵誓要报仇雪恨——文若都是你的了，擎你怎么折腾，随时听候调遣。

：少说这些没用的了，反正你就是吃准了我不敢抗旨又不敢和离，打算硬生生囚我一辈子呢。
我如今脑中只有怒意，哪听得下他这一套又一套的啰嗦话。眼见着他的衣襟被我方才泼下的梨花白浸透，他整个人也不复原先的风光霁月，活脱脱一个飘香的酒桶。醉了酒，我眼神反倒锐利了，一眼就发现仍有酒珠挂在他颈间，探出小舌舔了上去，吐出的话也含糊不清。
：身为福晋……我还从来没伺候过殿下，今日就让我来服侍殿下就寝吧。
今晨我醒得早，他身上的朝服还是我亲手替他披上的，如今也要我亲手弄乱它。轻车熟路解了他的外袍，手指捏着他中衣的边缘，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又一下轻点着他的胸膛，笑得狡黠。
：殿下你说，我们康王的中衣，是要脱呢，还是不要脱呢？

【重茵怨念而娇媚的眼神，恰如讨不到鱼干的小狸奴。我被这一眼蛊惑了心窍，打定主意要搞只猫来养。】
【小猫粉嫩的软舌生满了倒刺，而她没有。她方才舍得倾壶，现下却连一两滴酒都吝惜，非要舐净。】
【我早慌了，心内大叫不妙：完了！这一切都有预谋！她拿酒浇湿我的衣袍，就是为脱了它！她就是想吮吻我的锁骨！我堂堂大清和硕郡王，今宵不过是她一道酒肴，她不吃干抹净，决不罢休！】
【等等，什么不妙？妙啊！】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我想起新婚夜，我要更衣就寝，借口也是拿酒浇湿衣袖。罢春宴，我要尽诉衷情，也托佯醉。我管重茵是不是装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欣然领受。】
【再解开一枚盘扣，她就会知道，我那演武场上思念她，失神留下的伤痕，已随春气转暖、春空放晴、爱妻的接纳与情动，全然愈合。那是情爱的见证，美丽的巧合。】
就寝？哪种就寝法？好重茵，文若今天累了嘛……
【作为身体的主人，我命令它休息。可重茵纤指点化过的每一寸肌肤，它们陡然灼热，揭起义旗，响应着她的侵略，成为了她的藩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江南江北沸反盈天。】
【我的体肤血肉，为她所控。我的锐气精神，为她抖擞。】
【原来疼时欢好，可以镇痛；累时欢好，可以解乏。】
要……重茵……
【我瞧了瞧冰冷坚硬的石桌：】
就在这儿吗？它很硌的……那……我在下面吧……
【到最后，声音仿佛被我吞下去似的：】
我整个人都是重茵的……就只有一个请求，重茵轻点儿好不好？

：就寝，自然就是殿下每晚在露华白的就寝了，有什么问题？
我从善如流，依言解了他的中衣，由上而下为他脱下，露出光洁的筋肉。手在裤腰处游移，唇畔含着若有所思的笑意，略一停留。
：这样够轻吗？
我瞧不懂他此刻的神色，或者说，如今我纷乱的思绪也不足以让我读懂他的神色。我只管做我的。倾身前去，丁香顺着颈侧一路向上，来到他泛红的耳畔，若有似无地调笑。手下动作不停，许是那壶梨花白给了我勇气，我隔着裤间布料，一手握住了那滚烫热意的来源。
：现在这样……够轻了吗？

【那是我每夜必修的功课，奋笔不休的一部长诗。每夜我添上几句，用词藻与细节点缀着文辞。】
【每月仅有六七日，我得以休息。但我不敢有任何问题。】
【好冷啊，我打了个寒战。这里毕竟是甫霁的室外。小姑娘的心比我还野，我不过玷辱了书房，她竟还要秽乱庭园！】
【四围鸦雀无声，是她设好的局，早支遣走仆役。孤身一人，我掉进虎穴狼窝。不痛痛快快交代一番，甭想脱身。】
【腰间传来的酥麻泛遍全身，唤醒了小文若，我不由颤抖。天边传来的调笑是海妖的歌声，魅惑着水手献祭理智。我最脆弱也最坚强的地方，遭她握于一掌了。不再隐忍就要漫出咽喉的欢声，我用难耐的呻吟回答着她的轻重之问。】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喊了出来，也不知好不好听。】
重茵……你怎么这么危险，嗯？都是谁教你的？
【是杜康？是刘伶？她醉了，我怎么跟她计较？】

那团柔软在我掌心逐渐苏醒，我恶趣味地小力捏了一下，果然就听到他嗓音微颤，不似平日的游刃有余。
：替殿下宽衣，不还是新婚那日，文若亲自教的吗？
他向来克制，哪怕是在情意正酣之时，我也未曾听过他有除喘息之外的声音。今日有幸听到他意乱情迷的呻吟，我像是得到了什么肯定般，三两下将他的寝裤也解了个彻底。他仅剩的布料轻飘飘落地，我蹲身为他拾起叠好，微微仰头斜睨着他。
：好了，请殿下去里间就寝吧。
从这个视角向上看去，他从沉睡中苏醒的巨龙威风凛凛，不容我忽视。我抱着他被我一层层除去的衣物缓缓站起，将衣物搁在石桌之上，动作之间有意无意与他的肌肤相触，媚眼如丝。
：……还是，殿下有其他要事？

【她仅仅是轻轻握紧，我就连话也说不利落了：】
重茵你这坏猫咪！……你欺负我！
【我自己挖坑给自己跳，阴沟里翻船。】
【好重茵，手法越发娴熟了。三下五除二，我就被这磨牙吮血的女魔头剥得精赤。露华白别无他人，我仍羞令天地见证。】
【怒气与急欲壅塞在心头，我定定地望住蹲下的她的唇——克制着自己不把小文若塞给她尝。】
【重茵神情如此，百媚千娇，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来何用替她挡酒，日后我还要当天字第一号劝饮人！】
要事？王妃要我不着一丝，审批公文，还是应酬来客？
【但我不能全无行动，由她放肆。我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迈入内室，把她丢在床上。】
【我在解她的衣裙了。】

我大概是真的醉了。他气急之下的一句反语，却让我一时浮想联翩——大清的堂堂康王，竟一丝不挂地坐在小院石桌之上，手执盖上玉玺的公文，同衣冠齐整的同僚相商……只是这么想想，就几乎让我笑出眼泪来。
：文若说的极好极在理，我现在把兰舟叫来还来得及吗？
玩火的不只我一人，被他打横抱起，我瞧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就知他也引火上身了。身子乍一接触到柔软的床榻，我便圈住他的肩颈，用力将他也拉下。
：怎么能让殿下来替我宽衣呢？我自己来。
翻身跨坐在他腰腹间，我与他相视，玉指探向了自己的领口。将落花自发间拂下，这场床笫之间的游戏，总算迎来了大幕拉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