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25明輒是二人還是一人
提彌明和靈輒,到底是一人還是二人?杜預認為是倆個人,而司馬遷認為是同一個人。
司馬遷對?還是杜預對?這如同倆神仙打架,卻讓凡夫俗子作判官會很困難一樣。
但我們讀書的第一步,不妨先守一家之說即可。如果讀左傳杜預注,就守杜註。如果讀史記,就守司馬遷的解釋。
第二步,再去比較你更喜歡二家中的哪一家。或者說,你感覺哪家說的更有道理。
下文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左傳》記事,有一些規律可循,例如以‘初’字開始的敘事,這一定是在補充前面所述事情原委,即前事的起因。以左傳魯宣公二年為例: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其右提彌明知之,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殺之。盾曰:弃人用犬,雖猛何為。鬬且出。提彌明死之。初,宣子田於首山,舍于翳桑,見靈輒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禦公徒,而免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在《左傳宣二年》這段中,有幾個問題需要討論:
1.‘其右’,是趙盾的車右?還是晉靈公的車右?
2.人名是‘靈輒’還是單字‘靈’?姓名是‘提彌明’還是‘彌明’?
先討論第一個問題。‘既而與為公介’,這句話沒有任何歧義,某某是‘公介’。公即晉靈公。介,甲士,而且不是一般的甲士,是晉靈公貼身的甲士。國君居車或出征,君在車中;戎介車右(執矛戟);御戎車左(首要職責駕車,其次執弓矢)。
若此,則車右、戎介,必是一人。前者說明的是位置,後者說明的是職責。
現在就好理解‘其右xxx知之’的‘其右’是指誰了:‘其右’是指晉靈公的車右!而絕不是趙盾的車右。
對此,有三個理由,不容無視:
其一,戎介車右,是車主人無限信任的貼身侍衛。晉靈公要殺趙盾,晉靈公會傻到讓趙盾的車右知悉的那種程度?
其二,是趙盾的車右熟悉晉靈公?還是晉靈公的車右熟悉晉靈公?當然是晉靈公的車右熟悉晉靈公了!所以,刺殺趙盾的部署,晉靈公的貼身侍衛才能知道。
其三,臣赴君宴,居然還敢帶著自己的貼身侍衛去?你這是什麼意思?!趙盾再牛X再權臣,到了‘劍履上殿’的地步了嗎?!絕對沒有!!!何況還膽敢帶著貼身衛士?!就憑這一條,就可以直接誅殺趙盾!所以,絕對沒有任何的可能是趙盾的車右!
再來討論第二個問題。如果第一個問題的解決成立,第二個問題就好理解了。‘靈輒’不是人名,‘靈’才是人名。即‘提彌明’,姓‘彌’,單名‘明’。‘明搏而殺之’是其徵。提音是(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錯別字),則‘其右提彌明知之’的意思是:晉靈公的車右是彌明,知道了晉靈公將殺趙盾的部署。‘古人名字字義相聯’,即名和字的意思是相連接的。例如唐王維,字摩詰。就是取自‘維摩詰’之意。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就不再贅舉了。彌明,字靈。輒,即也。‘見靈輒餓,問其病’就是‘見靈即餓,問其病’嘛。
討論到這里,如果都認同的話,那麼,從現在起,來看一看司馬遷說的,就好理解了:
《史記.晉世家》:十四年,靈公壯,侈,厚斂以彫牆。從臺上彈人,觀其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靈公怒,殺宰夫,使婦人持其屍出弃之,過朝。趙盾、隨會前數諫,不聽;已又見死人手,二人前諫。隨會先諫,不聽。靈公患之,使鉏麑刺趙盾。盾閨門開,居處節,鉏麑退,歎曰:「殺忠臣,弃君命,罪一也。」遂觸樹而死。初,盾常田首山,見桑下有餓人。餓人,示眯明也。盾與之食,食其半。問其故,曰:「宦三年,未知母之存不,願遺母。」盾義之,益與之飯肉。已而為晉宰夫,趙盾弗復知也。九月,晉靈公飲趙盾酒,伏甲將攻盾。公宰示眯明知之,恐盾醉不能起,而進曰:「君賜臣,觴三行可以罷。」欲以去趙盾,令先,毋及難。盾既去,靈公伏士未會,先縱齧狗名敖。明為盾搏殺狗。盾曰:「弃人用狗,雖猛何為。」然不知明之為陰德也。已而靈公縱伏士出逐趙盾,示眯明反擊靈公之伏士,伏士不能進,而竟脫盾。盾問其故,曰:「我桑下餓人。」問其名,弗告。明亦因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