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龙马君,在美国还好吗?
又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了。还记得吗?校园里的樱花树。如今,它们全都已经开放了,清晨花瓣上落上了水,盈盈得像是少女一般。走过的时候,总会有花瓣落在身上,收集起来泡水也别有一番滋味。樱花的颜色我始终弄不懂,花冠是那么甜蜜的粉色,而单片的花瓣又是极浅的白了。
还有,学长们昨天回了学校,据说是聚会吧。说是历届毕业生的聚会,中间却夹杂着大量的在校生,大家都去凑了个热闹。当然,我也去了。手冢部长没有来,听不二学长说,他似乎是去了德国。跟龙马君一样,和我们已经不是一级的人了。大家都很想念你。
祝, 一切顺利。
龙崎樱乃敬上
——未寄出的第九封信
一切都是习惯。习惯看见他便下意识微笑,弯起的弧度是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喜悦;习惯提早两天便开始思考为他准备什么样的便当,总是在凌晨就醒起了;习惯帮其他的女生递情书,偷偷把数十封粉色信封放入他的书桌,被他发现后又被勒令扔掉;习惯每天下午等候他训练结束,递上一天毛巾、一瓶芬达。
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已经习惯去喜欢。习惯不说喜欢。她仅有的习惯与坚持,都是因为他。积累成山。而这些曾经美好的习惯,这些曾经她了以慰藉的幸福,成了一个个利刃,转过身来,刺得遍体鳞伤。
她看见自己渗血的伤口,竟不想流泪,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从没想过去治疗,她如此惧怕这些消失,便会遗忘,是他会将她遗忘。
朋香数次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敲她的脑袋,数次扬言要打开她的脑壳观察她的脑部构造,数次……那样坚强开朗的小朋,流着眼泪望着她,只是为了劝她更改,劝她按下最后的删除键,把对越前龙马的感情,清空、清除。她看着那些眼泪,酸涩地绞痛着。可是小朋,我不能。我是龙崎樱乃,我是那样喜欢着越前龙马的龙崎樱乃,那些一天天积累而庞大的情感,我已经对他们无能为力。她安静地看着朋香,淡淡地说着:“我喜欢他。即使那让我遍体鳞伤。”
是清晨。龙崎樱乃奋力地睁开仍惺忪的眼睛,天亮得晚,没有她预料中的浅淡的新鲜的光线。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塔塔地响着,唱着“现在是凌晨5点28分”之歌。她总是在5点半前醒来,这也是她的习惯之一,同时也与越前龙马有关,同时已是一个无意义的习惯了。已经没有两份便当需要她起大早去准备,菜色也不需要她从昨晚便思考,生怕他不喜欢,即使无论多精美也只换来一句“做得不好会更难吧”之类的话,她依然开心。现在连这份卑微的快乐,也消失殆尽了。
准备好自己的便当,她一下空闲了起来。无意识地慢慢合上便当盒的盖子,无意识地慢慢做了下来,无意识地环顾着并不大的厨房。一个一个的炊具,灶台,烤箱,从小的调料碟到做茶碗蒸用的荷叶色的瓷碗,在清晨静谧着。她忽然注意到了霸道地占据厨房一角的小型冰柜,在它左边的左边的冰箱映衬下,显得毫无用处。她站起身,拉开柜门。里面满满的,被一个个芬达易拉罐填充。葡萄味。
她从不喝汽水,严苛得一滴也不碰,可这里有十几罐,满满当当地覆盖她的视线。无意识地伸出手碰了碰罐顶,突兀的冰冷触感像一根针一样刺破她的指尖,神经似婴儿一样猛地蜷缩成一团。终究是放了太久了。
仍然拿了一罐出来,扯起易拉环,它瞬间轻声尖叫起来,明明只是紧凑的“怦“地一声,她却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声瞬间刺穿她的耳膜。她举起易拉环,看见它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勒出了一个圆形的印迹,停留在手指中间,成了一个永远不会套入的戒指。
汽水对樱乃来说,只是一种太甜而不健康的二氧化碳饮料罢了。那久违的甜腻和冰凉,缓慢暧昧地划过她的喉咙,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却在吞咽下的一刻,疯狂地灼烧着。异常的疼痛,她却忽然笑了起来,为自己神经质的行为笑了起来。酸涩透明的液体也在那时从她的眼角滑下,带着长长地轨迹,落在了她的笑容里。她就这样,美丽地笑着;她就这样,不停地流泪。
只是疼痛而已。只是疼痛让她慢慢地蜷缩在冰柜旁,把笑容变成了泣不成声。她分明记得,那年夏天,他递给她的那瓶蜜桃味的汽水,冰凉在她的指尖,却奇异地变得温暖。她尝试去看他的脸,那张让她痴迷的脸,那张压在白色帽子下的脸。她喝着汽水,她觉得那就是幸福。明明只是过了几年,只是换了一种味道而已,却让她终于在他离开的一个月后疯狂地流泪。
忽然有温暖停留在她的膝上,她透过眼前的泪水,模糊地看见一缕阳光落在膝上。用袖口猛地抹掉眼泪,抬头看向厨房的入口,阳光就是从那进来。她看着那些淡色的阳光,仿佛看见那个少年,那年夏天的那个少年,递汽水给她的那个少年。他的脸在白色帽子之下,她只能稍微看见他的侧脸。阳光勾勒出他精致的鼻子,嘴唇,和没有弧度的微笑。他墨绿色的头发就在她眼前,镀了一层淡黄的边,美好地就像一个久远的梦一样。
她靠在冰柜旁,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暖而又平静。这就是她爱的少年,这就是她所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