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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芙-中篇】青罗-6 忠孝情义两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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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黑龙江1楼2020-12-28 20:51回复
    夜露深重,想阵前刀戈交锋,正难舍难分。又逢玉虚峰塌,明教上下,此刻当处水深火热之中。故漆夜作掩,纪晓芙被生擒于外,却也无人知晓。只道双眼一黑,她后颈吃痛,倏被人猛敲了下,便沉沉地昏了去。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待纪晓芙醒觉之际,眼前已是另番模样……似曾相识。
    依是内室昏暗,烛火未燃,月辉泠泠,就似杨逍初将她掳至明教时,所见之光景。“……杨逍。”纪晓芙蜷身一隅,忽低声轻唤,不由撑掌在旁。许悲恸难抑,她不觉十指攥力过甚,使指甲渐泛朱红。然仲夏时分,明是薰风如许,她却恍置凛冬,难以自解。绝望渐作一簇寒风,蜿蜒辗转,直灌进了她心头。
    “若当时我带你一齐走……”每言一字,那寒意便多蚀她一分,相对地,她身子亦颤得更紧了些。但纪晓芙浑然无感,宛似心痛,纵痛得难以呼吸,眼底却干涸发涩,泪绝念滞。“不,哪怕没能带你走,和你死在一起也好……你走时,就不会一个人孤单。”言念及此,她很想痛哭一场,可眼泪,却不知从何而流。
    纪晓芙远眺窗牗,见乌云掩月,地上一片光影渐黯,倏想起与他的过往。
    原来数日相处,她发觉了杨逍一不为人知的秘密——便是深夜时分,他会值自己阖眸卧榻之际,悄陪伴在侧。诚然,纪晓芙身处异地,心下多悬,总是入眠颇浅,待榻前光影渐黯,她便知,是他来了。起初几夜,她心存忌惮,只得佯装入梦,想知人意欲何为。不料,并无意想之中的逾越之举,杨逍只静坐在旁,或为她掖紧被角,或轻抚她额发……至夜尽天明,他才悄然离去。
    渐渐地,杨逍的陪伴,莫名予她一分安心。不知不觉中,她会假寐不眠,惟他相伴在侧,方能安然入梦。昨朝沉浮,乍如梦初醒,须臾间,纪晓芙意识到,自己惧怕的从不是什么“正邪殊途”,而是“喜欢他”的事实。
    一直在逃避的是自己,离不开他的,也是自己。
    往事涌如潮,纪晓芙垂首抱臂,忽嗅得衣角异香婉娩,是他的气息。霎时,悲怆与思念磅礴翻涌,如紧弦骤断,她眼角一湿,清泪潸潸而下。“……杨逍,你到底在哪。”纪晓芙捂着嘴,竭力压下泣声,不叫旁人听得端倪。岂料哀恸间,门外步履声碎,若细细分辨,即可识那脚步或重或轻,前者沉稳利落,像是位青年男子,而后者则轻盈飘忽,更似少女。
    听得脚步声,她霍地站起。门扉登开,来人一前一后,正是祝云峥与另一黄衫少女。
    祝云峥见人双眸噙泪,不由嗤笑,顺扯过一木凳,对坐于前,同仰首戏谑道:“哟,让我瞧瞧小美人怎么了?”似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微扬,便又自嘲道:“也是,我不过一介武夫,可不像杨逍那般。杨逍十载不近女色,你还是他身边第一人……他自然待你极好,你骤觉不适,当属情理之中。”悲意未遣,她适又听他言“杨逍”,斗然间,那悲怆渐作愠怒,直冲灵台。思绪流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萦萦纡不散,终化凛然杀意,蛰伏于心。
    ——她想为杨逍报仇,亲手杀了祝云峥。
    纪晓芙神色未动,却绝意早拟。她心想:“若能手刃仇人,便算是对得起他;若败,最差不过玉石俱焚,自己也好早与他相聚。”如此谋策着,她只觉人面目可憎,恨不能将之撕碎,挫骨扬灰。对视须臾,纪晓芙倏抬手拭泪,按捺下冲动,继泰然道:“无须多言,你想知道什么,直说便是。”
    “好,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祝云峥拍拍手,眸蕴笑意,随正色稍许,与她又道:“入山的密道多被杨逍以巨石作堵,一时我奈何不得,可……他绝不会将所有入口尽数封死,总留有生门。杨逍那么疼你,定什么话都讲与你听,小美人若是识趣,就将生门告知与我罢。”
    闻言如此,纪晓芙冷哼一声,反问道:“你当我是无知小儿么?只怕我话刚脱口,你即刻便会取我性命。”乍一听,她话语态度坚决,但若细察,不难知其更蕴深意。祝云峥一听出,遂顺水推舟,忙作保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肯说,我自当放你归去,此事再无第四人知晓。如有违誓,我必不得好死。”
    言罢,纪晓芙微有动容。沉吟半晌,她蓦然抬眸,紧盯那少女良久,方开口道:“好……但我只说给你一人听,请你走近些。且我说完,你要立刻着人送我下山,不可耽误。”声歇话落,黄衫少女柳眉微挑,似感惊诧,但转又复神如昔。祝云峥虽心存疑虑,然思及,纪晓芙不过一弱质女流,又有何惧?便应道:“没问题!小美人肯配合,那再好不过……雁姑娘,劳你在外等候。”随探步上前,附耳与旁。
    “生门就在……”她未言几字,声却愈道愈低。祝云峥听不真切,只得侧耳细聆,促道:“姑娘可否说得大声些?”殊知此刻,纪晓芙故技重施,慢言:“生门就在距群玉峰……”话音稍滞,同拔簪在手,暗催内力凝掌,俶向人扶突穴猛刺了去。
    扶突乃颈部要穴,属手阳明大肠经,如刺过深,可使伤者登时毙命。无奈其早有警惕,挥臂刹那,他已侧身紧躲,待手起簪落,仅伤人颈畔血痕一道。见行刺未果,纪晓芙心有不甘,倒激她决意更甚。
    “你和我,今天一定有一个要死!”纪晓芙凄声一喝,又蓄势待发。
    祝云峥刚退步一二,只见旁清影闪动。她素手探袖,指攥掌风赫赫,疾如雷电的三招施过,她双手开弓,瞬向人命门击去。“……你疯了么!”他心下诧异,惊于人搏命般的行为,而纪晓芙虽攻势狠戾,然中门大开,浑是破绽。故此,祝云峥趁时反制,抽刀以抵,恰掌刀相击一瞬,刀应声破碎,散落满地。
    再一瞥,此时她右掌殷红一片,观之骇目。可她却毫不在意,一对杏眸生寒,眼底红云隐泛,显是杀红了眼。祝云峥惊魂未定,心道:“真是不要命,竟疯到去空手接白刃!”又见人悬掌于前,凝青辉流转,稍时指擒成爪,倏探臂疾去。其势之汹,可豁开青冥,抽云断雾,正是峨眉神佑经中一式“西子捧心”。
    西子捧心本属守招,威力虽盛,却讲究“以退为进”。此刻纪晓芙理智全无,强易守为攻,变作杀招,直向人顶颅拍去。时凛风迫面,祝云峥心道不妙,想若中此招,必横遭碎顶之祸。
    千钧一发之际,他急中生智,顿蹬足而起,踢翻身前木案。随之,那茶碟悉数摔地,徒余声碎。而外听得异响,“砰”声启门,只见雁儿与另一玄衣男子破门而入,俶擒她双臂,反制身后。纵得如此,三人掌力短接,前者亦不免微有踉跄,足见此掌施劲之深,恨意之甚。
    “疯子……你既这般想死!我便成全了你!”经此一遭,祝云峥怒冲额冠,作势抽刀砍去。反观另旁,纪晓芙非但不惧,且声色更厉,娇喝道:“你若有种,便砍个尽兴!我男人是光明左使,师父是灭绝师太,你今日杀了我,自是落个痛快,可来日,杨逍必会为我报仇,他什么手段,你比我清楚……要么,便是我师父追究问责,踏平你这方寸之地。明教与峨眉,都不会放过你,来啊,动手罢!”
    此刻,那俏脸上分明写着“死有何惧”。
    祝云峥半生跌宕,不知见过多少阵仗。然当下,他听罢此言,才知眼前这美貌女郎,竟是峨眉纪晓芙。见其胆识过人,他不由心道:“灭绝师太虽脾性古怪,却教出个好徒儿。”况他深知,若她当真命丧他手,势必局面难控,杨逍与灭绝师太,又岂是好相与之辈?与此同时,玄衣男子亦拱手示意,相劝道:“无谓因一小小女子乱了方寸,请您以大局为重。”
    僵持稍时,祝云峥冷眼一瞥,想万不能一时冲动,致功亏一篑,便厉声道:“看好她,莫叫她死了。”遂拂袖而去。玄衣男子紧随其后,亦离了去。一时间,内室仅余她二人,相视黯然。
    “你……你做什么?”无言之际,雁儿忽握她手臂,同举灯在旁。裂帛声碎,只见雁儿撕下裙角,轻为她拭下掌间殷红。而袖腕腾挪时,纪晓芙却窥人臂处青紫斑驳,血痕累累。骇景入目,她不觉失神一怔,随之,一股酸楚倏涌心头。指微颤着,她挽起人的衣袖,怯瞧上一眼,便即刻回遮衣料,不忍复视,悯道:“看姑娘的模样,应小我几岁,可你这伤,究竟是何人卑劣至此,竟会对你下此毒手?”
    听其关切,雁儿只温眸笑笑,并未作答,转从袖中取出铁焰令,交予她手。
    “……铁焰令!多谢姑娘将它还给我。”纪晓芙探手接过,即紧覆心口,不由想起,杨逍将它交予己时的光景。但一转念间,她俶想起山腹坍塌、狼藉一片,以及那染血的薄衫,又不禁神伤,垂眸抽泣了起来。殊知稍顷,雁儿轻扯了扯她衣袖,继探出指,于人掌间轻划几道,似在写着甚么。
    正是……一个“生”字。


    IP属地:黑龙江2楼2020-12-28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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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练清平,皎月飞光,长夜静谧深沉。稍时,闻振翅声来,自南由北而行,有飞奴掠过,忽栖于一矮枝之上。青植葳蕤中,一清瘦身影隐现,继解下飞奴爪旁竹筒,取出信函一卷,正是杨逍。那信函用宣不大,其上字迹紧凑,约看得吃力,他又前行稍步,借着月色,细细察阅了番。
      初阅时,他寒眸微敛,不由神色凝重,然片刻后,却蓦地笑了出来。可见信函末尾,赫然写着“夫人安”三字,遂心道:“晓芙未免太小瞧我了些,你男人……命长得很。”阅毕,杨逍将其收入袖中,轻身一跃,瞬匿踪于夜。
      与此同时,明教本阵之中,周颠、韦一笑等几人共围案前,似有担忧。许是心下岔乱,周颠踱步营中,兀余步碎,说不得在旁看得烦,故呵道:“周颠!别乱窜啦,晃得和尚我心烦!”殊知人闻后,念及与杨逍过节种种,更心火尤甚,拍案怒道:“嗐!杨逍他个***,江湖都言我明教是祸害,哼,我看个中最大的祸害就是他!让他去画个图,都能把自己画没了。”
      然玉虚峰塌,谁人又能未卜先知,预得此祸?
      “我看未必。”韦一笑沉吟半晌,泰然应道。想杨逍其人,十载树敌颇多,妄取之命者,实是不计其数。纵得如此,他仍能化险为夷,稳坐其位,定有过人之处。这般想着,他又言:“左使身手如何,诸位心知,断不会让几块碎岩困了住。倒是纪姑娘,走得匆忙,别被有心之人为难了才是。”纪晓芙初出茅庐,武艺不差,却也未至大乘。当日境况,她定是系人安危,又回赴了去,倘若因此被掳,终是明教对她不住。
      闻言如此,周颠嬉笑连连,摊手道:“哈!那女娃娃要真被抓了,杨逍就是死了,也得气活过来,非拧了祝小子的头不可,愿他***福大命大,能回来罢。”殊知话落,帘外一声清冷,兀道:“劳你挂心,杨逍好得很。”门帘忽掀开,来人步稳身健,虽面余苍色,但全然一副自若神态。
      见杨逍无恙,周颠不禁为人捏了把汗。他二人脾性相冲,可共事数年,总存几分同教之谊,况危难当头,杨逍见识广博,大事小情,还需与人商议着来。“算你小子命大。我说那个,杨逍啊……”他故作深沉,轻咳了声,随提醒道:“你小老婆舍不得你死,去找你啦,咋没见她跟你一起回来?”言至此,杨逍俶脸色骤沉,未应言语。
      众人瞧他这般,心下明了,便也不好触人霉头。岑寂稍许,说不得率先打起圆场,折中道:“下边的人摸清楚了,这符阳峰周,有叛贼的粮仓,想来离他们的老巢近得很。”
      “不错,我刚收内线来报,符阳峰与冀望峰夹道中,正是其本阵所在。”杨逍边说着,边指向图中方位。恍是念及甚么,他眸蕴轻蔑,挑眉道:“我原是高估了祝云峥,以为这么些年,他脑子能灵光些。他自认拥得二峰天险,料我们奈他不得,实则自寻死路……”
      只见人指处,二峰叠错,周有险崖为屏,着实隐蔽。可此处地势颇矮,又有溪流横贯,若逢雷雨时节,常致溪水满溢,没人足踝。如人为地,将地势高处的水源引流,灌至低处,岂不事半功倍,妙哉!
      韦一笑深虑斯时,豁然通透,心赞杨逍细察入微,应声道:“难不成,左使想引水灌阵,淹他个痛快?”他道出玄机,周说二人方恍然彻悟,连拍手叫好。此时,杨逍却眸光微凛,拟得一丝愠怒与狠戾。心念被掳去的晓芙,他顿生杀意,冷道:“凭他祝云峥能占天险,难道我们就不能借地利么?不过,我尤嫌不足……他既这般喜欢用火药,那就让他,尝个够才是。”
      ……
      而另一旁,纪晓芙深陷囹圄,已三日有余。那小筑偏僻,门外亦常驻守卫,监视极严,除有人送来饭食时,她才知天色早晚,时令几何,但却也动弹不得。这一日,晚来疏星淡月,无风沉闷,她正沉昏之际,门倏被推了开。
      来人正是雁儿。一如往昔,雁儿端来饭食,夹起一片肉脯,作势喂人吃下。纪晓芙知水源有异,本不敢贸食,且她性子极烈,自内里认定,那祝云峥是害死杨逍的“凶手”,竟以命相抗,断不肯吃人一口米粮。深幽之中,铁焰令所嵌红玉隐隐熠辉,她垂首瞥见,忽神色一凄,没由得念起杨逍,遂决绝更甚。几番推攘,雁儿见人不肯食饭,也只得作罢,转去解其腕间绳索。
      “你做什么?!”逢绳索解开,纪晓芙惘然困顿,忙追问起缘由。但雁儿不应,只抬起首,投人以温笑。见人如此,她心中生奇,想道:“我与雁姑娘非亲非故,她何故待我这般?难不成……”灵光乍现,那杏眸蕴得微光,她倏握住人手,颤声道:“你是杨逍的朋友么?他……他托姑娘来救我么?”
      她本想言“他还活着么?”,但思绪一转,又恐其中有诈,便将言辞遮掩了番。
      纪晓芙忽想当日,雁儿于她手心写下的“生”字。她原以为,这字是望她“生存”,然顺势而思,或可有“杨逍生还”之意。稍时,一只掌轻覆唇畔,雁儿回首一瞄,示人慎言,继解下她足间束缚。“多谢你。”纪晓芙柔柔道,未及起身,一把钥匙落入手,雁儿俶摊她掌心,于上划了个“逃”字。“你不和我一齐走么?”她攥人手腕,低声问着,不料人摇摇头,又探指写下“保重”二字,便别身离去。
      随之,不知雁儿与守卫瞧了甚么,闻步身渐远,那二人竟离了去。得见此景,纪晓芙知机会难得,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故她拿过钥匙,迅依次试锁,终解开北角一扇小窗,纵身翻越,登时跳了出。
      远黛空蒙,山涧深幽,时闻夜枭凄啼。百步开外,遥见灯火稀松,几人披坚执锐,正巡逻在旁。纪晓芙心谙不妙,知光明顶地势多变,如若贸行,恐又被捉了回,反得不偿失。沈思之际,小径忽现明光,但见尽头处,祝云峥与人阔步行近。她一时惊措,环顾四周,突心念一动,见旁立一小屋,瞬躲了进去。
      未过稍倾,门外步声踢踏,纪晓芙知人走近,不由娥眉紧蹙,心怨道:“嗐,不知上辈子与你有何仇何怨,我到哪,都能撞上你这瘟神!”慌乱之下,她遂钻入柜中,不敢再有动作。待平静稍时,纪晓芙将方才所思回味一番,原是嗔怪与祝冤家路窄,可不知怎得,她俏脸一红,忽想到了……杨逍。
      上辈子,大抵是与他结了仇罢,当真是“冤家”。斩不断,理还乱。
      “头儿。”神思飘忽间,一声嘶哑入耳,将纪晓芙的思绪扯回。柜外杯盏相碰,余声清脆,似有人斟酒议事,她识得出,这声音……即是当日的玄衣男子。男人顿了顿,续劝道:“事已至此,想必杨逍也已知纪姑娘被擒与此,何不趁此机会,以她作挟,迫杨逍立你为主?”言罢,祝云峥略有迟疑,随反问道:“云亮,这能成么?杨逍怎会因一个女人相让与我。”
      原来那男子名唤云亮。
      云亮闻言,蓦地阴冷一笑,说道:“嘿嘿,这头儿你就不懂了。他做光明左使的这些年,何时将铁焰令送予过谁?莫说送,即便是借,杨逍也是不肯的。可他却把这东西给了纪姑娘,定是牵挂不已,生怕谁人将她欺负了去……见令如见他,正是此理。”沉吟片刻,祝云峥仍有顾虑,遂吞吐道:“话虽如此,可是……”
      “头儿,当机立断,您莫要再迟疑了。”云亮又斟上一杯酒,敬上道:“杨逍虽名声不佳,可教中一日无主,始终以他光明左使为尊。若要服众,须得他推举才是。您想,如来日交锋,我等一举拿下光明顶,难免落个‘出师不正’之名,到那时,五散人、五行旗,甚是天地风雷四门都有抗意,岂不麻烦?”
      殊不知,此时隔着柜门,纪晓芙将二人谈话,听得是一字不差。乍一听,其心中动容,方知她于杨逍心中,地位竟这般不同。可须臾,她顺之推敲,不难得知,云亮似所言恳切,实表是劝谏,内里挑拨。她不解,云亮如此急言令色,究竟意欲为何?一想方知,杨逍其人,心气极高,断不肯受人要挟。若纳他言,以她相挟于人,无异于公然挑衅。
      ……如此一来,杨逍便非杀他不可。
      “难道,云亮从中挑拨,是假借众人之手,搅得明教分崩离析,自己再趁时登位,做教主么?”灵台混沌,纪晓芙愈想愈奇,却也不解个中缘由,只得如此推测。
      推杯换盏,酒过几巡后,祝云峥已醉意袭身。
      且听柜外,一阵碎响噼啪,似是酒盏被打翻,男人口齿未清,醺醺道:“好、好,就依云亮你所言。明日一早,我就将那纪、纪姑娘带上阵前,看他杨逍是要权位,还是要女人……哈哈哈。”与此同时,纪晓芙藏身柜内,听人一番话,不由心道:“你急功近利,一味听信旁的挑拨之言,无异于作茧自缚。只可惜,那些信你、敬你的弟兄,怕是为你枉送了性命。”
      “头儿,您醉了。”云亮眉眼含笑,顺搭上人的肩膀,搀扶着道:“我送您回去歇息罢。”二人说着,便登推门扉,相继离了去。须知,祝云峥武艺不差,一把宽刃金刀,置人手中,却轻盈如羽,舞得赫赫生风,足见其内力深厚。若逢平素,他未必不知,屋内或藏有旁人。然当下,他心念所谓“宏图伟业”,自眼浅耳钝,无暇顾他。
      待步声渐远,纪晓芙方敢探身,从柜中跳了出,而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狼藉。但见木凳翻倒,碎瓷摊地,一时竟无处下脚。见状惨烈,她遂提裙踮足,极谨慎地行着,然正行间,卧榻上一软绸包袱,却分外瞩目。
      纪晓芙识得,那包袱所用软绸,乃是京中一方“流云锦”,为权贵所喜。登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流云锦、大都,莫不是朝廷!她心中骤惊,忆酒席间,自二人言谈中知,这是云亮的居所,故她疑虑:“难道云亮与朝廷有勾结?不成,我须得探察一番。”如此想着,她打量四下,待确定无人发觉,遂将包袱拆了开。只见包袱内,银两沉甸,下压信函与令牌稍数,而素衣之中,更藏一把金错刀!
      中原武林,多以金玉为契,这金错刀,倒像塞外游牧之好。思忖间,她抽出信函几件,方要细阅,才惊觉那信上字迹,竟一字不识!得见斯景,纪晓芙眉心微拧,将一页信函对折,收入袖中,随又抄起令牌,观上刻“苍狼”图腾,便更笃定,云亮与朝廷有染。
      阖眸一刹,纪晓芙系起连日遭遇,顺将席间所言,一一推敲了番。“不好,这……这是离间计!”她捂唇道。想明教无主,左使杨逍独揽大权,江湖人尽皆知,且数年前,杨逍因立教主一事,遂与众人不合。欲僭越夺权者,怎会未有?如若此时,有人进言起义,广聚群雄,促得明教内乱,待双方斗得两败俱伤……
      明教必收场惨淡。非为仇家所剿,便是被朝廷趁虚而入。
      念及此,纪晓芙背脊一凉。明教虽行事不轨,按理应诛,若她隐瞒不报,其当不攻自破。可踟蹰间,她满心牵念,皆是与他的过往……随之,纪晓芙心一横,眸蕴得不舍,咬唇道:“师父,晓芙对不起您,杨逍予我有恩,还请您原谅。”便将包袱拾好,悄掩声息,翻窗离了去。
      行过半时,山涧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岸燃火光葳蕤。一阵步声沉闷,远来身影两道,前者壮实,后者瘦弱,而令人称奇的是,那瘦者却搀着壮者。倚着熹光,纪晓芙藏于岩后,悄打量着二人。只见壮者面色苍白,手覆心口,气弱道:“刘兄,我走不动啦,近来也不知怎得,只一运气,这胸口就痛得紧,尤是玉堂穴,也不知是何时受了内伤。”
      运气胸痛,近玉堂穴处……可不是那毒么!
      瘦者宽慰道:“你且歇着,我去给你舀些水来。”须臾,男人递来竹筒,似是干渴,那壮者一饮而尽。可未过稍时,壮者忽面色狰狞,“咚”摔在地,一边挣扎着,同嘶吼道:“我……我的胸口,啊呦!”壮者翻滚不止,恍剧痛难耐,他倏双手扯襟,将衣衫撕裂,继发疯般抓向身前,直抓得伤痕斑驳,腥红淋漓。
      “你这是做甚!”瘦者惊呼道。他几欲帮衬,想擒住人双手,却遭蛮力顶开,未过稍顷,那壮者忽弓身蹬起,猛咯了口血,遂倾身一倒,再未动作。观状骇然,男人霎面苍如纸,随探出指,去试人鼻息……壮者已然断气。而其胸前,斑驳叠错的抓痕下,隐见黑斑几道,遥遥望之,实像极了一朵花。“毒?!这是毒!”许是惊愕,他喃喃念着,连退却稍许,神色慌张地逃了去。
      纪晓芙躲在旁,看得心惊胆战。若非眼见,她断然猜不出,那溪水中的毒一旦发作,竟如此厉害!寒意涌入心,她蓦地念起,当日洞窟之中,杨逍倒地毒发时的光景。
      ……她不敢再想了。纤掌探近腰际,纪晓芙抚向铁焰令,心绪微伏。


      IP属地:黑龙江3楼2020-12-28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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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式未果,秦云亮眉心微拧,紧探掌入袖,掷去一排飞刀。锐刃破空,余裂空声声,眼见众人分神无暇,纪晓芙衣袂一动,捷若御风,瞬引剑出鞘,悬腕去抵那飞刀。一时间,刃剑击声不绝,青光叠错,四旗有心相助,却忌惮乱剑飞钩下,凭伤及无辜,便只暂得观望。岂知,此举遂正中其怀,趁人不备,秦云亮侧身一翻,俶拾起弯刀,提一口气,猛向纪晓芙刺了去。
        “他小老婆,快躲!”千钧一发之际,周颠惊喝道。话音未落,刀刃擦臂而过,闻呜咽一声,那如雪肤间,兀现殷红一道。“晓芙?!”见人受伤,杨逍心间一紧,瞬眸染阴鸷,一张俊颜登现狠戾,冷声道:“……你找死。”只见他钩剑一抛,舒指擒腕,顺揽纪晓芙入怀,缓渡真气予她。时冽风傍身,一急一缓两道湍流迸发指间,瞬息万变。
        须臾,待他二人合掌推出,骤见满天星曜化刃,乘霆霓赴去。临地覆天翻之势,纵横捭阖,劲气冲霄。秦云亮见状,不由冷汗洇背,惊骇道:“乾坤大挪移!”他躲闪不及,那冲霄之气已然迎面,轰神贯躯。然痛意未至,鲜血喷自喉腔,尽染衣衫,秦云亮双眼一翻,遂瘫倒在地,再无气息。
        周颠见人毙命,不觉一怔,忽念及数日前,他六人再登光明顶,与之言语不和,动手坛前的光景。那时,他知人武功诡异,可未加在意,时至今日,他方才惊觉:“杨逍这厮,我本当他是个绣花大枕头,中看不中用,哪知他小子身手竟这般好,原是一直让着我。”思及此,周颠敬意顿生,遂对人改观稍许。
        “晓芙,那刀伤你深么?哪里痛……唔,咳咳——”正说着,纪晓芙倏感手掌温热,待她颔首,却见掌心殷然,不知何时,他清冷绝尘的俊颜间,忽殷红遍布。红绡染自唇畔,淑之妖艳,杨逍眸光一涣,只手覆心口,倚在她颈窝处,闷哼了数声。蓦地,一只掌悄探了来,不时微颤,恍是知人悬心,他回握住人,虚声道:“没事,晓芙别怕,你男人命长得很……”
        纵胸痛欲裂,杨逍仍竭力起身,轻抵颌于额,将她揽入怀中,宽慰道:“乖,没事的,一会……”不料话未脱口,他双眼一黑,登时便昏了去。
        纪晓芙心中“咯噔”一下,忽痛得紧。
        值况不妙,韦一笑当机立断,一把捏过杨逍手腕,号上一番,忙问道:“这……左使的脉象时虚时缓,纪姑娘,他平日可有练什么邪门武功么?”感其脉急促而零散,甚是诡异。沈思之际,他见纪晓芙眼角微红,连摇了摇头,便更不解。故喃喃又道:“这可奇了,他既没练什么邪功,怎会与我脉息相近?”
        “莫非……”恍是通悟了甚么,韦一笑神色凝重,又把过周颠手腕,俶脸色一苍,错愕道:“周颠,你也是!脉象虽不及我二人严重,可也凶险得很!”周颠撇撇嘴,嫌道:“哈?你说啥呢,咱几个练的内功天差地别,少放屁。”他边说着,边去自号脉息,亦懵然惊措,喃喃道:“……还真是欸,见鬼了!”
        正值二人四目直对,相顾无言时,纪晓芙霍地起身,上前严肃道:“各位听我一言,数日前,我曾亲眼所见,一群黑衣人向明教的水源中撒了药粉。许是那毒厉害,我们日日饮水,竟无一察觉!”言罢,她探手入袖,取出那张信函,悬示于前,继解释道:“这信,是我从秦云亮房内包袱中取出,我虽不识得上书文字,但知晓,这是蒙古文。我猜……明教遭此横祸,约是朝廷背后策划!”
        话音落罢,直惊得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噤声。


        IP属地:黑龙江6楼2020-12-28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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