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不自诩是个好人,恨与爱都要酣畅淋漓 //
【壹;】
我与[ 爱新觉罗鹤归 ]这个名字的主人,应该有一场因缘际会,在成光八年的福晋阅选之后,在成光十六年赐婚圣旨到来之前。大约应该在成光九年的夏,又或者成光十年的秋。
那是他成为如今宁贝勒的一场盛大功绩,在成光八年。皇子查案从来都是去时地方小官夹道欢迎,回时地方小官夹道欢送。自然,福祸相依的定律,也是从来不饶人的。
也已忘了是成光九年的哪一日,去往御药房的甬道上陡然升起的血腥味,勾去了本应去为主子拿调养药方的我的一丝游魂,以致我自甬道上奔逃时,撞到了他。战鼓重锤心腔,我连蝉声都觉刺耳。
受了不轻不重、说大不小的刀伤——彼时纵然是早已在宸宫里看惯了无声厮杀的我,也难免慌神失魂。
公然在御园买凶行刺皇胤的人,自然不会多留后患,养的全是死士,败事漏迹之后不会留有活口。觉罗皇胤青天白日被人白白刺了一下,任谁也不敢多担责受任,早做了惊弓雀鸟,谁还念得及去求上殿护佑。眼前人又是三十余龙嗣中不算受宠的皇胤,两厢耽搁,万幸伤不及筋骨,咽下这口气也无妨。
于是,悄没声儿的将这件事压下了。仅他与我知,天地无声。
你问彼时的我知晓他是爱新觉罗鹤归吗?我自然不知。
你问彼时的他知晓我是他那不知所云,不知所谓的皇子福晋阅选之中被静妃青眼选中的嫡福晋吗?我想他不知。
【贰;】
是小明安与我的情谊被庄妃勘破,不轻不重丢给我一个从不曾被告知的婚约时,恨上爱新觉罗鹤归这个人的。
这俗世里,天然有着一种教条,行差踏错的人总要以一种看似万分忏悔、不断自己反省,并为反省出来的新生的自己而不断贬低、叩问过去的自己这样一种近乎扭曲换来重生的方式与过去告个别。
可为什么是我行差踏错,又为什么我被定义为行差踏错?
大约是因为这个俗世里的人,眼神都太过清澈,叫人不能揉进半粒沙砾。与她们的愚昧相争很是无力,欲从而同化,成为一个愚昧至极的人,又好似是在难为自己。
唯一的两全,大抵是我与小明安的割袍断义,从此别过。
你看,爱新觉罗鹤归多无辜,无名被我迁怒,又被我无能狂怒之下的自我反省殃及,在一切还没有被我搞得很砸之前,成为所有人眼中能将我带回看似正轨的唯一法器。
庄妃如是看,静妃如是看,所有聊以慰藉风闻过我与小明安的花绯轶事的人都如是看。
于是我也蛊惑我自己,如是看。
【叁;】
成光十五年大暑。
宸宫拘了我十三年,终于在淑荣皇贵妃位及副后,权倾椒掖之时,坦然放与我一个恩典。此时距离小明安离宫已有五年,而小明安嫁做人妇,得徽嘉敏,也过了四载余。宸宫之中也渐渐响起嘉敏得宠得脸的云云逸闻,而那些一耗一下午的烟火日子,也不再被人提及。
往事好似兔毫轻轻一勾,烟消云散,两不执念。
而在我归家,重开梳雪西阁门时,本该应约而来的人,却迟迟到了成光十五年才动身,直至成光十六年飘起小雪,我方才稳稳当当地,被轿子抬进宁王府。
这本该是场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博弈,却在一年一年的虚耗里,剥落了一层又一层的虚情假意。最终就连对视里,彼此都已没有了初时那般意气风发。甚至连假笑敷衍都成了一种互为体面的假把式,大抵往后连相敬如宾都该是演做旁人观。
有那么一刻,陡然而生的退意,让我奋力地要不顾仁孝抛却礼节,近乎要把悔婚二字尽数化作口水吐在史官的笔下,让他将这一场姻缘写做荒谬的笑话。
这种感觉很糟糕——我甚至能直截了当地从他眼中,看到同样的不尽如人意的失望,那层深渊里的黑暗,足够让冬夜的明月都陨灭自己的光。
似乎是预察,又或者是不想勉强自己,总之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也为了觉罗与叩德的互为周全,互成体面。深谙药理的我,在新房熏香里,掺进了三两月光拌好的相见欢。不多不少,足够我成为一个确然是为他倾心、害惨相思的娇娥。
彼时的我,并不知道,同样的伎俩,他也在大婚当日用了。
我为保全小明安和叩德,以自己做筏。他为拉拢庄妃和叩德,想让我倾心交付,换长日信徒般的虔诚。
殊途同归,心照不宣。
【肆;】
往后不知道多年的某个除夕夜上。
爱新觉罗鹤归往前十多年没有人教过他怎么煮饺子,这天却好没道理地捣鼓,一厨房的人干站着,大眼瞪小眼,瞧着厨房浓烟越来越呛,越来越浓。谁也不敢妄测上意,只好揣着手干瞧着。
一盘破了肚漏了馅的饺子端到我面前时,我大约能猜到小厨房的一众仆役是如何般被摧残。
“我也喜欢你。”是我轻声的嘀咕。
相敬如冰这许多年里,好似没了当初大婚之夜的厌弃,偶尔冷眼瞧着他的一举一动,还会像悔偷灵药的嫦娥一般稍稍动了些凡心——思量着或许试着真情实感地回应他也好。可好似来自他的回应并不明确,我看着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动作很认真。
“我以为你要说,你好没用,煮饺子也露馅,喜欢我也是。”我咬了咬唇。
“对,我喜欢你。”
岁月嘲哳而过,剥落墙灰,一地斑驳。而我分明看到,他眸中蕴藏的光,摄魂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