じ☆龙ひ游ざ‖【210501】羽龙|搴舟

第一章
赵羽没想到，这才初入冉皋县，就撞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把刀横在身前，紧盯着对面两个几乎要掀了桌子的小少爷。倘若是波及了公子，他定要好好将这二人收拾一顿。
　　一只扇子轻轻贴了过来，压在他的臂上。他抬眼便看见公子摇了摇头。
　　“小羽，你且看着。”
　　于是他就在公子清风朗月般的笑意下敛了怒气，他是一向如此的，公子讲了，他便照着去做。
　　“周福宁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张齐泽，你再敢说我姐一句坏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你一顿？”
　　“我……你姐才嫁过去几天，肖宇就死了，这不分明就是……”
　　那穿着蓝袍的小少爷显然是心虚了，说话也遮遮掩掩的，反倒激得被唤作“周福宁”的小公子更气了。
　　“你还敢乱讲！张齐泽，从今天起，咱们就不算朋友了！”
　　周福宁被气得眼眶都红了，他胡乱一抹脸，从袖子里掏了银锭子扔给小二，转身冲下了楼。
　　“不算就不算！”张齐泽拿着汤匙在碗里划来划去，终于还是忍不住，撂下勺就追着周福宁出去了。
　　赵羽没再理会，他正忙着给公子上茶。
　　“小羽，”司马玉龙覆上他的手，稍带凉意的温度传过来，惊得他心尖一颤，“你坐下。”
　　他还没能反应过来，手里的壶已被公子卸下了。他带着些许惶急与微不可查的窃喜刚要开口拒绝，公子已经拽着他落座了。
　　赵羽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他偏过头，正见着公子抬手在唤小二，袖下隐隐露出半截玉一样的腕子，他只瞥一眼，不敢再看。
　　“小二哥，我方才听那二位小公子争吵，不知所为何事啊？”
　　“嗐，公子，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吧，”小二叹了口气，“这事儿在我们县里啊，已经传疯了。”
　　司马玉龙与赵羽对视一眼，心下已有了考量。
　　丁五味这会子才有功夫停下吃饭，问道：“小二哥，你就别说那些没用的闲话了，这县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刚刚那白衣服的小少爷，是当地首富周家的独生子，蓝衣服的是张家的二公子张齐泽。周少爷的姐姐周大小姐周轶前些日子嫁给了肖家长子肖宇，谁曾想，这新婚不过月余，肖宇竟被人杀了，县里都在传，说这周大小姐啊，克夫。”
　　白珊珊听得一脸怒容。
　　“岂有此理！那周小姐新婚不久便痛失丈夫，县里人不同情就算了，竟随意编排她！”
　　“谁说不是呢，可怜啊。”

　（二）
　　出了酒楼便是闹市。小商贩们趁着这会子功夫叫卖，姑娘们簪花佩绢，走走停停，笑声脆得像藕。
　　珊珊心里总也忘不掉周小姐的事。
　　“天佑哥，那个肖宇的死还没查明白，周姑娘却要背个克夫的名声，我这心里，总有些难受。”
　　司马玉龙手腕翻转间开了折扇，正要答话，却被丁五味截了话头。
　　“珊珊哪，你要是想查周府的事，那可是有点麻烦啊。”
　　司马玉龙挑眉望向丁五味，微微一笑，问道：“五味，你可是知道这周府的情况？”
　　丁五味腰板一挺，正了正帽子，嘿嘿笑了两声。
　　“徒弟，你整天假扮国主，我来问你，你可知道窃取国祚的伪国主是谁吗？”
　　赵羽听了这话，心下不免犹疑。他看向司马玉龙，却见公子也望向他，眼波流转间满是凝重。
　　“我知，”司马玉龙回道，“窃国的乃是奸臣叶相。”
　　“不错啊徒弟，没想到你这笨得跟真国主一样的脑袋，还知道些事情。”
　　眼见赵羽又要拔刀，司马玉龙忙唤了声小羽将人拦住。丁五味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去惹他，忙说道：“这周家和伪国主也的确有些关系。当年周家凭着向伪国主进献金器，一时间风头无两，与伪国主身边的亲信也打得火热。后来真国主复国，减免赋税，又严正奢靡之风，周家才又安分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曾如此得势，地方官员也都怕他三分。”
　　言语之间，只听得前面一阵吵嚷。四人疾步上前，却见一年约二十七八的姑娘正倚着摊位喘息。她面色惨白，此刻竟是站也站不住了。
　　丁五味忙上前把脉，沉吟片刻后从布袋中掏了药给那姑娘服下。不消多久，姑娘的面色便逐渐好转，白珊珊忙扶着她在路旁的茶摊坐下歇息。
　　“容容！容容！”
　　从人群里挤进一青衫男子，他扔下手中的油纸包，冲到这姑娘身边，吓得连说话都带着颤。
　　“容容！你别吓我啊！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被唤作容容的姑娘此刻已缓过了劲儿。她温柔地笑着，倚在这人的肩侧，答道：“已然无妨了，夫君。多亏这几位恩人救了我，不然我怕是要在床上养上几个月了。”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冲司马玉龙四人拱手道：“在下姜觉，这是内人李映容。容容一向身体不好，多谢几位出手相助，姜觉感激不尽。”
　　丁五味也不多废话。
　　“这位兄台，你可知你妻子是何病症吗？”
　　“怎会不知呢，”姜觉苦笑一声，“心脉受损之症，无法根治，只能委屈容容受此苦楚。”
　　司马玉龙看姜觉满面凄苦，心下不忍，便出声问丁五味可有医治之策。
　　“有。”
　　只见姜觉眸色瞬间亮了起来。
　　“恩人！若恩人真能治好容容，在下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三）
　　司马玉龙也没料到，刚谈论过这周府，此刻竟被带到了周府的门前。
　　“楚兄，我是这周府聘请的教书先生，所以也住在周府外院之内，”姜觉已与四人相互介绍，识得了各自的名讳，“烦请各位稍候片刻，我向家主通报一声。”
　　周府确是有豪绅的派头。外院已是亭台水榭，翠阁红楼，不时有仆婢捧着各式物件走来，向四人端端正正行了礼，复又穿过花园小径，往内院去了。
　　丁五味看得一阵咋舌。
　　“没想到这周府竟如此财大气粗，”他晃晃脑袋，凑到司马玉龙边上，“徒弟，我本来只想治好李映容的病，现在看来，咱们怕是能多赚一笔，嘿嘿。”
　　司马玉龙差点笑出声来。
　　“五味，这周府家宅平安，你要到何处去赚钱呢？”
　　丁五味笑开了花，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们哪，到底是涉世未深。这么大的宅子，又和伪国主有过往来，阴私事还会少？只要我丁五味找到一件，到时候就算是九幺分，也少不了你的。”
　　四人转过庭院，迎面便是一片院内小湖。湖边上有人正喂着鱼，眼见四位生人，她微微颔首致意。
　　赵羽看那姑娘一直紧盯着公子，面色不愉。刚要出声，姑娘却先开了口。
　　“几位是来我周府的宾客？”
　　司马玉龙行礼答复之时，才发现这姑娘并非坐在普通木椅上，而是坐在一把做工精巧的轮椅上，想来是不良于行。
　　她清亮亮的凤眼望着司马玉龙，手中丝帕被她紧紧拧着。
　　“我姓周，单名一个轶字。”
　　“周轶？那不就是新婚——”
　　丁五味话还未说完，就被司马玉龙一扇子拍了回去。
　　周轶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只答道：“今日既有贵客驾临，我向爹娘知会一声，为各位接风洗尘。”
　　她最后只深深看了司马玉龙一眼，便推着轮椅渐行渐远了。
　　酉时刚至，周府就派来婢女，说是家主已在内院设宴，请四位贵客赏脸前往。
　　司马玉龙一行四人刚落坐，就见后厅里转出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五十来岁，看着精神矍铄，女的挽着他的胳臂，满头珠翠，遍体罗绮，正是周家家主周涛及其妻周刘氏。
　　酒过三巡，周家主拱手问道：“听姜先生说，有神医可治其妻治病，小女少时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不知可否请神医替小女诊治一番？”
　　周涛话音未落，周轶便当场撂了筷子。她冷着一张漂亮的脸，轻蔑地笑着。她看着周涛，一言不发，似乎是恨极了。
　　周福宁腾地站起来。
　　“您现在倒是心疼起姐姐来了！”
　　说罢就推了轮椅往外走。周轶见弟弟这个样子，也软了神色，只说不需神医挂心，身体不适，便由着周福宁将她推回房去。

　　（四）
　　厅里的事赵羽也没去细想，自那周轶在湖畔望着公子起，他就一直心不在焉。
　　周涛没再提起替女治伤的事，匆匆安排了厢房，这宴席就算是散了。
　　赵羽没有回房，只是站在湖边的风里。
　　这湖很漂亮。周府的夜灯照在水上，风一过，便化作细微的水光，向更深处游动。他想起无相谷里的溪流，春天时的野樱繁荣得了无着落，他的公子将折扇一挡，舞下一阵雪一样花。他看着细弱的花瓣吻过公子侧脸，忽忽悠悠落进自己心里。
　　忠孝节义。
　　要是想全了这四个字，就不该有别的念头。不管是哪家姑娘喜欢上了公子，又与他何干呢？他只要随侍在公子身侧，别的妄念，都不该去想。
　　赵羽转身回房，刚到了门前，却见公子房门半掩。他知道公子最是谨慎，见此场景不免心下一惊。他闪身进了公子房间，却见桌上放着一镖一纸。
　　司马玉龙回了房，点上了灯。
　　这是赵羽回来前半个时辰的事了。
　　他思索着席间周家人不自然的相处，将烛芯剪去一截，火光燃得更亮了些。
　　他骤然听见窗外响动，刚抬眼望去，只见一只镖自纸窗间疾速射来。他向后一仰，那只镖便从鬓边发丝间穿过，被他手腕翻转间一扇打落，坠地声铿锵。
　　司马玉龙这才发现镖后还系了张纸。他俯身拾起纸张。
　　欲救太后，沅江陶然亭。
　　他没有想到，才刚入冉皋县，屠龙会便如此快速地找上了门。事关母后，他根本无法冷静思索。心急之下，他忙随着射镖之处追去，一路赶往沅江陶然亭。
　　沅江，是冉皋县境内唯一一条江。冉皋县人送别之时，就会在陶然亭设宴，泪洒江边。此处已离县城有些距离，算得上荒郊了。
　　江面上泛起了泠泠薄雾，群山巑岏，月色疏朗。寺里没有钟声，渡口没有船。远方显得格外远。水边是开败了的荻穗。灰白色的，近茎处染着油亮的深紫。
　　司马玉龙站在亭边，对面也站着一个人。
　　是叶麟。
　　“我母后呢？”
　　叶麟盯着他良久，忽然笑出声来。
　　“你真的很蠢，司马玉龙，”叶麟一字一顿，“多少次了？你数得清吗？只要一提起你娘，你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送死！”
　　“你难道没觉得使不上内力？”
　　司马玉龙才记起方才打开纸张时一缕甜腻的味道。确实，他此刻内力滞涩，实力已是十不存一。
　　叶麟看着他，骤然丢出手中长剑。司马玉龙本要挥扇格挡，可运气之时经脉一阵疼痛，扇剑相接，他只能堪堪挑飞叶麟的剑，到底是被划伤了左肩。
　　叶麟转身，夜色之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一挥手，亭边数十人的埋伏尽皆现身。“杀吧。”叶麟这样说。他没有留下来看司马玉龙如何被围，只快速飞身离去。

　　（五）
　　短兵相接。
　　他知道自己也撑不了太久，强行催动内力让他疼得昏昏沉沉。酣战之间，他恍惚听见有人唤他公子。
　　司马玉龙向上一挡，铁扇弹在剑上，振荡出尖锐的嗡鸣。他偏过头，就看见赵羽。
　　赵羽的黑袍欲飞未飞，血从衣角重重滴落，是敌人的血。
　　那把刀尖刃上尚闪亮着慑人的艳色，近柄处的血却早已凝结。司马玉龙旋身上前，发丝抽在脸上比风更狠厉，白衫布轻轻贴上玄袍，被血粘得密不可分。
　　他和赵羽背对背狠狠撞在一起，刀鞘硌得他生疼。衣衫太薄了，被死人的血渐渐洇透，他只觉得背上一片温热黏腻，冷风卷过来，愈加热得发烫。
　　他听见赵羽唤他“公子”，声音又低又哑，缱绻得叫他听了都心口一颤。
　　有发带从脖颈滑过来，青得像夏日的山林，他蓦地想起自己今日用了素白的绸带子。
　　他几乎没了捏扇子的气力，只是把指头虚虚搭在扇沿上，尽量把身子挺直。
　　扇边上的一排小剑干净得像初冬的雪，他把这利齿咬进胳臂，换回来三分清醒。他其实没有想过，这东西第一个吞的血会是自己的。
　　但他此刻别无选择。他若不清醒，就是小羽的累赘，他是不愿意让小羽受伤的。
　　扇与刀，挥动起来时杀人干净利索。
　　旁人只道扇影幢幢刀光煌煌，看那铁扇敲在腕子上连筋也震断，看那重刀挨着一分也连皮带肉划开。然后是黑白翻飞，凌檐走壁，血溅起二尺来高，夕光一样吻在脸上。
　　直到最后一扇子打下来，他才踉跄后退。他倚着亭柱，面如金纸，唇无血色。
　　“小羽。”他这样喊他，在旁人听来，其实只是极微弱的气声。
　　他是看不清赵羽的，于是他在短暂的等待中描摹他此刻的情态。
　　最后，一双手环住了他，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他想抬头看看赵羽，可眼前是一片空茫。他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想问他一句话。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他对他的小侯爷起了心思。
　　他曾不知多少次贴近他的耳侧，不知多少次按着他的手臂，不知多少次在对视间被蛊惑差少许就要开口问他——
　　可这时候他才发觉，或许赵羽不敢答吧，可自己竟连问也不敢。

是真的冷清hhhhhhhhh
嗑羽龙的确实是少

　　（六）
　　今晚的月光着实很亮。
　　赵羽站在月亮底下，刀鞘照旧背在身后，只是长刀被扔在石桌上。
　　那刀上尽是血，黏糊糊地包裹着利刃，寒光一照，看得他浑身冰凉。
　　他不敢去想若是自己今晚迟来一分，情形会是怎样。公子软软地靠在柱子上，衣袍凌乱，那把剑就直冲着心口而去。
　　赵羽猛地闭眼，心跳如擂鼓。
　　就像爹一样，他想，若是有一日公子先于他出了事，他便自裁去寻他好了。只是他始终存着妄念，要是能与公子葬在一处，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悲哀。
　　他忍不住唾弃自己，对公子抱着这样不干净的僭越想法，当真是死不足惜。然而那张谪仙般的面容，却又无可避免地浮现。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赵羽回头看。
　　秋日里的藤蔓垂成玉帘，任由不知名的花浩浩荡荡开遍。公子拿折扇挑开那样葳蕤的月光，从花海走进尘世。
　　赵羽望着他恍惚良久才回过神，赶忙迎过来扶他。
　　公子穿过藤织的帘帷，一朵花从他的肩上拂过，又落在赵羽臂间。它随着月光滑进藤帘里，遍寻不见。
　　“公子你伤才刚清，怎能随意——”
　　公子笑着看他，他便噤了声。能从公子眼底看见自己，他是高兴的。他扶着公子坐下，没再言语。
　　司马玉龙刚坐下，就望见了那把刀。
　　“小羽，”他把刀握在手里，掏出软布，将那些血块仔细拭去，“怎么不净刀？”
　　赵羽刚想着夺下那软布，触手之间却是一片冰凉。
　　“公子？”
　　“无妨，只是见你出了房门，放心不下你，便多站了一会儿。”
　　赵羽心下一惊，如此算来，公子岂不是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
　　司马玉龙拿着刀走到湖石边。那儿开了泉眼，流水潺潺。夜风把细碎的水雾吹得纷纷扬扬，他站在那儿，低着头，恍若抱着一团寒云。
　　水就这样从他指间淌过，顺着刀刃拽着血往下落，滴在池子里，像开了朵红纱做的花。
　　一样的，从来都是一样的。
　　无相谷里有一样的秋天，有一样的小珝。
　　小珝是他偷偷在心里给公子取的名字。有玉字的边，有羽字的形。这个名字只他一人知道，每当他想起这两个字，他心里就带上些秘而不宣的雀跃。
　　在那些两个人的秋天里，他的小珝用麂皮鞣的带子把头发高高束起来，也不去管什么土腥气血腥气，擦着黄土掠至枣红马旁，飞身上蹬。哪怕乌发甩在脸上，他只抬头。他的小珝拉弓如满月，他甚至没看见小珝何时松手，那支箭已穿林而去，把一只鹿钉在秋日的风里。
　　小珝总是先拿活水冲洗，再拿着猎来的鹿脂为他净刀，就和今日一样。
　　他怔怔地看着公子，借着为他披上披风的由头，在公子身后抬手拥住了他。
　　他在心里念了千百遍的小珝，最后只说出一句——“当心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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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嗷！疯狂挥舞羽龙大旗！！！好久没吃到新鲜的羽龙粮了！！！（但话说真的不可以有H嘛嘿嘿嘿！（就是随口一说，楼楼按自己想法来写就好嘞！

顶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