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地被无力感所吞噬，不知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事该想，什么事不该想。当眼睛闭上，告诉自己一切该停止了的时候，大脑里丝丝分明的神经却在不断地共鸣，所有的感官聚集在双眼之间的位置，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似乎，有了第三只眼。他用手遮住闭上的双眼，再蒙上被子，却怎么也看不见想要的黑暗。细小的不知名的光圈在眼前晕开，他的眼已不是自己的眼，眼睑则如放映着黑白电影的幕布，他自己呢，在脑壳的后方注视着这场任谁也无法控制的电影。他想在这幕布上，在这扭曲的空间里找一个通道，一个布满了黑暗却看得到尽头的通道，将通往熟知的梦乡。越是想放松却怎么也放松不了，原本安静下来的眼睛，也开始不停地打转，肌肉收缩，眼睑迫不得已的再度被拉扯开，仍旧是黑夜，仍旧是疲惫。此时此刻，他希望自己只是一条鱼，不用闭眼也能入睡的鱼，却不知，失去眼睑后是否仍会失眠。
等待着等待着，平生最讨厌的词。可在这黑夜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不知是过了多久，也不知是通过什么方式，不知自己是否还睁着眼。但周围却不是令人窒息的黑夜，而是没有阳光的白昼与川流不息的人群，却毫无声音。只看见各色的身体从身边晃过，高的矮的胖的手的，虚弱的，疲倦的，濒临死亡的。各式各样的身体，没有声音，没有色彩，也没记住任何一张脸，不知是自己没看清还是本来就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不见得比那黑夜来的更好。他蹲下了，抱住了双膝，将头紧紧地缩在臂弯之中，仍是等待。
楝。
有人呼唤着他。
他猛然抬头。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他。
我们…认识么？
少年不作回答，只是眯着漂亮的眼，静静地唤着：
楝，楝……
他甚至觉得少年并不是在望着自己，也不是呼唤着自己。眼前的少年自己并不认识，他敢肯定自己生命中从不曾出现过如此出众的人。但那温柔又似含着泪光的眸子，苍白而无血色的薄唇，消瘦却不失优美的肩线，却似乎早已被烙在记忆中一般，熟悉地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我曾遇见过你么，为什么觉得我们认识了已不止千百年。
别…别哭。
他欲抹去少年眼中的泪光。指尖碰到落着泪的眼角时，却如渗入水中一般，无法触及，也无法挣脱。眼泪依旧汩汩的流，顺着微笑着的脸颊。
心隐隐地抽痛，自己竟也随着少年的落泪。身体无法动弹，也许是不想动弹，眼里装满了自己与少年的泪。
别哭，你哭了我也会哭。
别死，你死了我又如何能活着。
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话，自己是绝对没说过这样的话，他从来就没懂得过爱。而现在，似乎整个奇异的空间都充斥着这句话，所有看不见脸的行人的都在说着：
别哭……别哭……
别死……别死……
楝，你忘了我么？
楝，我一直在等着，一直……等着有一天你来陪我。
少年轻笑着，泪如泉涌已不以形容他流泪的速度，似乎那泪水并不是从自己眼中淌出来的。泪水里已看得见淡淡的血丝，少年仍在笑，越笑越开怀，淡淡的血丝混着泪水在苍白的脸颊上蜿蜒，煞是好看。
他不知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感到一阵刺痛，双眼竟也流出了淡淡的血丝，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困于水中。整个空间都是水，天上的雨水，地上的呢？隐隐流动着血丝的，是泪水？！
水位不断的升高，已至他的下巴。他与少年两个人的泪不可能有这么多，但他不曾发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流泪，那已不是成千上万双眼睛，而是成千上万对泉眼。
自己已没有逃生之路。
泪水漫过嘴唇，鼻梁，眼睛，至头顶。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但终是被我等到了。
少年轻笑着，发丝在水中游也。
你不是一直让我别哭么，你不是舍不得我死么？你曾经不是很爱很爱我的么，在你亲手将我溺死于水中的那一刻，我便决定终有一天我会与你一同沉寂于水中，封印在无人知晓的空间里，永世不得超生。我们将是两尾相爱的鱼，没有呼吸也没有灵魂的鱼。
楝，你开心么？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楝，我好开心。好开心。
少年靠近他，将苍白的唇印在他再没有温度的唇上，如同印刻着生命。
8月5日。
据新华社消息报道，今早，警方于墨馨别墅区发现一名男子尸体。死因暂定为溺死，死者躺在床上双眼流血，并已失去双眼眼皮无法瞑目，警方暂时定为入室谋杀，杀手凶残的杀人手法令人毛骨悚然，相信警方会立即抓获凶手，将其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