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光，洒在青年的眼睑上。
青年人被这晨光唤醒，昏昏沉沉地从病床上撑起上半身。头上的绷带，还有伤口处传来的阵阵钝痛感，令他不禁抬手抚了抚被包扎严实的后脑勺，痛感随即清晰起来，他赶紧放下了手。
病床旁的小桌上有一捧鲜花，下留一字条，写着“望陈思远同学早日康复”。
陈思远？
这青年人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
陈思远，是我？嗯，不错，就是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
脑后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痛，估计是有点脑震荡，记忆都变模糊了。
昨天是北大开学的第一天，蔡元培校长刚刚做完入职演讲。他陈思远可是急着去收拾自己的住处，散会后抄近道，从这危房旁急匆匆的经过时，正巧被一块掉下来的墙皮砸了头，不省人事。
要不是那个女学生碰巧路过这里，自己估计凉透了都没人发现。
昨晚陈思远醒来了一次，在微弱的灯光下，隐隐约约看到那女生的脸，隐隐约约听到她和医生谈话。
她说她叫张燕羽，协和女子大学的新生。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模糊的印入陈思远的眼中。
陈思远那时瘫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这个姑娘和自己可能是同岁，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头疼，接着就是昏睡。
燕羽是个好人，一定要当面感谢她才是。
病院的清晨很静，偶有飞鸟掠过窗前，在地砖上留下一个残影。病床上干净的白床单，惨白的天花板，还有不知谁送来的那捧花，幽幽的香气裹挟着陈思远的思绪，把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没有实感。
在医院静养了一日，陈思远出院了。行至医院大门，他回头看了看——“法国医院”。
从这里回箭杆胡同要怎么走啊。
陈思远叹了口气，走入街上的人群中。

嘎嘎赞👍

贰
来到讲堂的学生渐渐多了，室内变得喧嚣热闹。
陈思远有点读不进去讲义，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来的学生大多入座了，还有几位教授站在门口寒暄。
黄侃先生身影出现在门口，陈思远没有看清，于是伸着脖子又使劲张望了一下。
“同学，同学？”
“哦!什么事？”听到有人叫他，陈思远赶紧回头。他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位中等身材，目光炯炯的青年站在他面前。
“请问你旁边的座位有人吗？”
“啊，这儿没人，请坐!”陈思远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那青年入座后，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厚笔记本，又礼貌地向陈思远自我介绍，“我叫邓中夏，我想你就是昨日没来上课的陈思远同学吧？”
“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刚才看到你拿着白花花的国学讲义，我就想昨日旷课的应该是你。”
旷课？我可是正儿八经请了假的!
陈思远无奈的撇撇嘴，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你也是文科的学生？”
“没错，”邓中夏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以后就是同学了，等会儿讲座结束一起去吃午饭吧？”
陈思远立即答应，他确实太想赶紧结交一些朋友了，而且眼前之人行为举止大方，感受得到对方的热情还有一身正气，应该是个值得深交之人。
又过了不久，黄侃，刘师培，辜鸿铭等国学大师接连入座前排，陈思远向几位教授的背影投去了仰慕的目光，邓中夏用余光瞥见陈思远那兴奋的模样，不禁轻笑。
讲座就要开始了，陈独秀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上了讲台。他的脸上有细微的皱纹，但是那双眼睛十分有神，目光犀利。陈独秀身着黑色的长袍，梳着精神的大背头，一开口便是洪亮的声音，演讲时他的双臂有力的挥动着，这一肢体语言让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极具说服力。
“……我们要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
台下的同学们纷纷摊开笔记本，笔杆急忙的摆动着，记录着先生精彩的发言。
前排的几位国学大师，则一会儿不赞同的摇摇头，一会儿失望的叹气摆手，想必脸上具是愤慨与失望之情。
“那几位先生等会儿不会和陈独秀先生吵起来吧……”陈思远不禁问出声。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吵起来，这种学术上的争论也是一种好事啊。”邓中夏轻声回答了他的疑问。
陈思远对这位中夏同学也升起了敬佩之情，这应该是他陈思远的榜样。
陈独秀先生在台上慷慨激昂，同学们和一部分教授也是听的一脸钦佩，这样浓厚的学术氛围很难不感动刚刚入学的陈思远。
讲座接近尾声，陈独秀简洁的为演讲做了总结和结尾，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就一脸神气地在学生与教授的掌声中下台了。辜鸿铭等人对他的演讲内容明显地表现出了不屑，陈思远看着那几位先生的背影倒觉得挺好玩的。
邓中夏收拾好了东西，站在一旁等着陈思远。两个山东口音的学生急匆匆地从他们的座位旁经过，其中一个吵着要快点去食堂，不然等会儿没有位置了。
陈思远听了这话连忙把笔记本之类的东西一下子全都塞进包里，不好意思地冲邓中夏笑了笑。
毕竟人家在等着自己，万一等会儿食堂真没位置了怎么办？
邓中夏则并不介意，他一边等陈思远，一边在脑子里回顾着陈独秀先生刚讲述的内容，权当复习了。

叁
二人来到食堂里边，确实没有几张空桌了。
有两个同学端着刚打来的菜和馒头，犹豫的站在桌旁，似乎想跟他们拼桌。邓中夏抬头看了看他们，端着餐盘往陈思远这边挪了挪，给俩人腾了个地儿。
“不好意思啊，委屈你们挤一挤了。”其中一个小眼睛青年开了口，感觉有些尴尬。他旁边那个身材健壮的青年也跟着说了句不好意思，看着很面善。
“嗨，小事儿，不打紧。”陈思远左手抓着馒头，咬了一口，夹着筷子的右手冲他们摆了摆。
“嗯……请问你是邓中夏同学吗？”小眼睛同学旁边的青年试探地问。
“是啊，”邓中夏又仔细端详了那人的脸，随即露出了笑容，“我说呢，原来是郭心刚同学——你昨天可太英勇了!”
“是吧是吧？咱山东汉子可从来都不怕强权的威压，”小眼睛青年开心的嚷嚷，“啊对了，我是刘海威，跟郭心刚一样是山东来的!”
“刘海威和郭心刚同学，我叫陈思远，初次见面!”陈思远伸出了手。
刘海威和郭心刚二人分别与陈思远郑重地握手，陈思远洋溢着笑容，又开口道:“想必二位也是文科的同学吧，咱一起交个朋友!”
“好啊!思远兄，以后就是兄弟了!”刘海威一抱拳，陈思远也有模有样的回礼，郭心刚和邓中夏都笑了。
“哎对了，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昨天郭心刚同学干了什么事儿了？”陈思远想起他们之前的对话，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邓中夏回道:“啊，就是昨日的国学课上，黄侃先生挟着本《新青年》进来上课了。我看他有点气哄哄的，他倒也先不讲课，把那本《新青年》摔在讲桌上说要‘共赏奇文’，后来他把那杂志扔在地上不要了，郭心刚同学便上去捡……”
“我去捡那杂志，那个黄侃他居然又叫我把杂志交到他手上，”郭心刚打断了邓中夏的话，有点气愤的接着说，“我把杂志递给他，他又将杂志扔到地上要我捡，然后我和中夏同学与先生理论了几句，他就突然气急败坏了……我看他就是思想迂腐，诚心跟仲甫先生作对!”
陈思远一脸新鲜:“可是，我今早去和先生打了个招呼，我感觉他还是很和善的啊？”
“和善？他都把咱老郭和中夏同学告给校评议会了，说要开除呢!”刘海威生气的补充。
“唉，可能黄侃先生确实不喜欢陈独秀先生的新文化吧，”陈思远若有所思，“那，校评议会怎么说？”
“幸好有大钊先生和仲甫先生帮忙说话——我们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谢过二位先生。”邓中夏说着和郭心刚对视了一下，郭心刚肯定的点了点头。
吃完午饭，四个人在校园里散步，因为大家都是文科同学，聊的很投机。
“……其实咱们老郭啊，已经有了爱人了。”四人本来在聊着身边的朋友，刘海威这脑子转的快，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没头没尾的冒了这么一句。郭心刚的脸一下子红了，着急地推脱，都有点结巴了:“什么爱人？老刘你可别瞎说……我和白兰还没……没，没成呢。”
“那不也快了嘛。”
刘海威和邓中夏笑了起来，郭心刚也咧着嘴，难掩喜色。
陈思远也在一旁笑着，他想象着一位可爱娇小的女孩挽着郭心刚的手，两人依偎着坐在湖边。
那个叫白兰的女孩，还有郭心刚。
女孩，还有……医院。
陈思远突然就联想起她来了，张燕羽，协和女子大学的张燕羽，自己要去找她来着。
“那个，你们谁知道协和女子大学在哪吗？”陈思远问。
“哟，咱们思远同学也不甘落后了吗？”刘海威起哄。
“啊……不是。”陈思远一时不知道怎么简短的解释这个问题。郭心刚察觉到陈思远的尴尬，忙用手肘捣了捣眯着眼，笑得正欢的刘海威，刘海威稍微收敛了一点。
邓中夏仔细想了一会儿，对陈思远说:“我好像知道那个大学在哪，但也不太熟悉，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我之前不是头部受伤嘛，那个大学的一个女生救了我，我想去跟人家道个谢。”
“嗯，那我周末陪你去吧，我们顺便在北京城里逛逛。”邓中夏提议。
陈思远一听可高兴了，又能增进同学友谊，又能了却一桩心事，岂不美哉。
下午的课程一转眼就结束了。陈思远与邓中夏，刘海威和郭心刚告别后，买了一些小吃，独自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偶然听有学生说陈独秀也住在箭杆胡同，陈思远更为兴奋——以后有问题就可以随时请教仲甫先生了。
陈思远的这种开心的状态，持续到了入梦前。
梦里，迎接他的只有无奈和孤独。

写的很棒诶

咦，我的第一章被吞了……

补发第一章

肆
“寻瑜，你脸色不太好啊。”清晨，邓中夏和陈思远并肩在廊桥里走着，他发现陈思远黑着眼圈。
寻瑜，是陈思远的字，二人在熟悉起来之后，偶尔以字相称。
“哦，最近老做噩梦，半夜被惊醒之后就没怎么睡着。”陈思远蔫蔫的。
“真没什么事儿吧，是不是太累了？我最近也在帮守常先生做点事情，虽然累，但是感觉很充实!”邓中夏说着握了握拳头，向陈思远自信一笑。
陈思远也咧着嘴笑了笑，想让邓中夏对他放心。可他还是不免在心中叹息，自己本来想在北大大显身手，却被这睡眠问题给局限住了……
早课，午餐，午休。
时间按部就班的流逝，陈思远却不能按部就班的温习功课了，他头一次睡起了午觉。
刘海威和郭心刚不忍心打搅他，邓中夏又找不见人影儿，两个人随便拿了几张报纸几本书，就去找了间空教室聊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刘海威的手也没闲着，在那几张报纸里翻呀翻。郭心刚也顺着他的视线，在那几张报纸上扫视着。

不知道文章哪里有敏感词，只能这样发文了朋友们见谅

伍
那一天清晨，京城里还是一派祥和安宁。张勋的军队迟迟不进城，大家在这紧张的氛围之中倒也有些麻木了。
京城的街道拥挤狭窄，人群熙熙攘攘，嬉笑喧哗。挑着担子的人与摆开铺子的人竞相吆喝着，他们神气的转动身体，直教肩上的担子在半空中抡一个圈；想是挑担的人挡着店面了，开铺子的人瞪着个眼，一边吆喝一边挥手要赶那挑担子的人走。卖报的小孩子欢快的跑着，嚷着喊着，小手举着报纸，好像翅膀似的扑腾。垂死的叫花子在地上捧着碗匍匐，穿了长衫的人匆忙路过，间或伸了手去，把几个铜钱叮当投入他的碗里。小脚妇女捂紧伊的口袋，在街上小心翼翼的走着。青年学生挎着包急匆匆地赶路。马队不时的飞驰而过，行人慌忙躲闪，一时黄土飞扬，鸡飞狗跳。
这样的环境中，难得有那样一个人，聚精会神地考量着手中的古碑抄本。他弓着背，好像也化作了一尊古碑。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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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能要鸽了，明日双更

陆